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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灿然：面包店员之歌
上帝，春天和老板的女儿
一齐光临，到这间小小的
面包店；她把头发梳到背后，
眼睛一眯，笑容就展开，
三两秒钟迎来一个顾客。
中午时分，满街都是学童，
满面包店都是小顾客，常常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自己：
看着她每天换一次新装，
我的灵魂也每天换一次。
她的眼睛会突然明亮起来
映照她的笑容，当那个
很像运动员的男人牵着
小老虎般的儿子一齐光临
这间小小的面包店，他们
买菠萝包､牛油包或肠仔包，
她洁白的牙齿只坦露给他看，
她神秘的天堂只为他打开，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自己卑微的存在。
上帝，过了中午的高峰，
老板的女儿便亭亭玉立
在这间小小的面包店，静静
想着大概除了你，就只有我
才知道的事情。而她知道
谁在想着她，看着她：我，
面包师傅阿胜，和每个
手伸到衣袋里假装摸不到
零钱的顾客。每当她转身
把一点儿眯笑的碎屑
撒给我，我就明白什么叫做
人中之人：她来到我们中间，
照亮我们的存在，好让我们
有个对比——我明白，上帝，
除了她，没有谁更接近你。
1998
选自《我的灵魂：诗选1994-2005》，黄灿然著，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