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 | 彭剑斌：林中奇遇

在树林中散步的时候，我发现这里正在准备执行死刑。行刑队的几个小伙子一边检查着枪支一边热闹地谈着闲。草地上放着他们饮过的汽水。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发现了我，他提着枪满脸笑容地向我打招呼。

我本来想避开这种场面，但现在也只能停下来同他聊上几句了。

——他们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他们没犯罪。

——是谁决定他们得死？

——我们的主人，他住在一幢漂亮的别墅里。

——你们的主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们没见过他。

——他有权宣判死刑吗？

——当然有。他有绝对的权力。

——你们乐意干此事？

——十分乐意。这是我们的职责。

——你们的主人根据什么来判决？

——根据他的根据，先生。

——是这样……那么只要他想，他也可以将我判处死刑？

——毫无疑问！

——哪怕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主人照样可以判决你，而且这判决是有效的。

——这些犯人认识你们的主人吗？

——不认识。

——那你们主人认识他们喽？

——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知道自己被判了吗？

——现在知道了。

——他们不反抗吗？

——他们知道反抗毫无意义，所以他们放弃反抗。

——你们的主人是谁？

——我已经回答过了，先生。

——你们通过什么途径加入他的行刑队？

——没有什么途径。每个人都有义务为他服役两年。

——两年期满后将会有新的成员顶替你们？

——是的。

——这么说，被他处死的人里面可能就有曾为他效劳过的行刑队的成员？

——是的。

——而且你们以后也有可能被他处死？

——是的，先生。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我以前也对此毫无所知。很多人都是如此，只有等到正式成为行刑队员或被判决后，他们才了解到这一切。

——人们应该在平时多了解这些……

——可是，这些在以前是禁止被了解的。现在人们可以知道一点，但不应该知道得太多。

——我们会不会因为谈论这些而被判死刑？

——我们可能因为做任何事而被判死刑。

——你不觉得这一切非常难以理解吗？

——从没觉得。

——我是不是妨碍你们了？

——没有，先生。

——你们还不干活吗？

——我们的任务是在天黑之前把他们处决。

——你们想在树林里多待一会儿。

——是的，先生。

——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是的，先生。

2005年，铜仁

选自《不检点与倍缠绵书》，彭剑斌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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