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 | 倪明：诗10首

《存在》局部（刘佳怡）

软肋

我下了楼，在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路灯隐隐发着虚弱的光

今夜，我感到难以言表的孤独

哪怕，我早已熟知我的周围，哪儿有树，哪儿是门

可黑暗并没有赐予我什么，我也不必为自己加冕

我是一个存在者，在更多的存在之前

我迷信一切事实，因而一切都是事实

我并不惶恐，也不必如此，哪怕黑夜诞生窃贼，妓女和酒鬼

而我也是他们之中一员，一个罪人，一个三分迷醉七分忧郁的猪猡，一个夭折的暴君

我，愚蠢的诗人，在虚无中寻求庇护，在词语中寻求家园

即将（二）

或许，我应活在更深的孤独里

我不应该再去打扰我的朋友

我相信他们有他们的幸福，尘埃以及苦痛

对此，我只能写，三行陈述，

而后三个祝福，最后，三个句号

我相信，其实人人都在各自的命运里少有交错

我不过是一个善意的窃贼，而非来访的稀客

我总是在深夜，书写属于我自己的诗章

他们是高速公路旁的那一排排树

他们黑暗，紧密，而又与喧哗近在咫尺

他们在风前，而后在风里，最后在风中

喜鹊

看着窗前休耕的田野上，那些吊啄麦根的喜鹊

他们是上帝在世上最简易而又精巧的创造之一

我看着它们陆陆续续的来

而后又陆陆续续的走，直至黄昏，最后几只飞走

我在想，多么美好啊

似乎越是存在的事物，就越在永恒的器皿中短促

那些喜鹊似乎不经意间就毫无缘由的站满在我眼前的这片田野

而后当他们站满没多久，他们便又或多或少的飞走

似乎他们的存在越是呈现的“满”

那么这种存在就越接近于“空”

位置

你似乎明白一些细微的必然

当你在切菜时

你偶尔也会因为走神而划伤

但对于刚进入厨房的你来说

这很正常

你似乎慢慢就明白了

你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

你会站在洗碗槽前一声不吭

背对着你的

是你的丈夫和你的孩子

在这个普通而又幸福的家庭里

他们会有他们的疲倦

而你

则会有你的

有时，我是错误

有时，我是错误

我会招待黑暗里的客人

有时，我又很荒诞

我距离银河恰似银河距离我

有时，日子平淡

足够养活一小丛薄荷

有时，日子喧嚣

连台风的脑袋也学会了急转弯

涂鸦

年幼的我喜欢在墙上涂鸦

那时候画的自己

觉得自己棒极了

可现在的我，用现实的眼光来看

早已没有了童年的那一点骄傲

我觉得自己画的很模糊

只是有一点人的轮廓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讽刺的是，现在的我又何尝不像那个幼年的我画出来的人呢

模糊，除了有点人的轮廓，其余的，就是一片空白

错愕

有一天，我看天上，有一架飞机

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没有归属感

我很错愕，我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情绪

是因为飞机飞的太高了，还是我站的地方太矮了

简直有一点荒唐，事后，我并没有去追思

连为此笑笑的想法也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归属感好像又回来了

没有缘由，没有过程，突然之间又有了

我为此去了酒吧，但没有点一杯酒

我看着有些人喝醉了，我很开心

只有一个人的灵魂才能体会另一个人的灵魂的深切

柏油马路上有两只鸽子，他们一动不动

有一只猫靠着垃圾桶垫脚翻过了尖栅栏

你抽着烟，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的生活里有太多已经游离了最初的目的

起初我们梦想，有一座不算太大，但属于自己的房子

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及时交保险

当然也别忘了水电费，煤气费，以及电话费

可现在哪怕我们一样不缺，我们都已经没有原初的幸福

一切都不贴切了，太远了，对于你，对于我

只有一只蟑螂还在我们的拖鞋底下锲而不舍的寻找食物

管道漏水的时候，天外面下的雨也特别的薄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天我们中了七百万

我们在尼罗河里面养着鳄鱼，我们摸着鳄鱼的头，我们很幸福

光芒

我想除了劳作，没有什么能带来希望

已经是二零二一年了，我还在犹豫些什么

曾经那些叫我挺起脊梁的人，现在又都在哪呢

八成已经四散了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可惜现在都生疏了，我把所有的杂草都拔了

在刚化冻的土地上，土地还很硬，我还有希望

这很好，好在我不是一个不知足者，好在没有多余的贪婪与欲望

偶尔看天上大片的云，偶尔看天上几只白鹭

看他们都白白的，像是天上的棉花，是信使

让我觉得我还能活着，哪怕再多活一日，都那么有光芒

只是，我种的花似乎都没有发芽，这让我颇为失望

也罢，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家伙，但我还是怀揣希望

我的希望是那么普通而又朴实，我就是想要有光芒

有光芒能照在我这么一个人的身上

客气

1

于是，在我和我的未来之间

伫立着一座有响声的房子

我即是一个在窗外的在场者

也是一个看着电视的存在者

2

有人握着我的手

而后又松开了

松开了些时日

手便又寒凉了起来

3

想想要是病了

在窗边打着点滴

还有一片树花可看

想想也还算是幸福的

4

可是像我这般的胆小鬼

即使面对一片闹铃

也是一声不吭的擦着黑板

我看着童年的自己

明明就是一个懦夫

笑话着另一个懦夫

5

春天要是有苍蝇

那苍蝇也是春天的一部分啊

我这般调侃道

其实这摆明了是笑自己怕了

笑自己曾经认为自己不是蝇虫之辈罢了

6

于是就有了让云矮一些的想法

谁让四月比三月比二月比一月

心情更坏呢

让云矮一些，我好去摘

8

妹妹在做梦

孩子的梦都是奶油味的气球

我不便打扰

选自《尘世的花》，倪明 著，2021年，自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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