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 | 于小韦：诗12首

那儿有个水面

我们走了过去

四个人中的一个

抬头看了看我们

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在玩牌，在

一个大水面的边上

这大概就是我们的

目的地了，空旷，寂静

一切都很简单

像是一个偶然

尽管再无去路

尽管那四个人我们

一个也不认识

在边境上

一个老汉搬出凳子

等着我们过去

你多大年纪了

我问他

有个大象，它

一大早就来了

它找盐巴吃

它把我们的伙房都掀了

他说，开心得很

他说以前没见过

这么大的大象

你家里人呢

它们每年都来

它们有十几个

过几天它们还会来的

好吧

他大概有八十岁了

他喜欢那些大象

某个时刻

你从一个门

进去的时候

我正从另一个门走出

很多事就这样发生了

阳光很好的下午

两个同学在一个

台阶上收拾他们的书包

那个老师已经走了

往后的事还没有开始

红色的汗衫

我也有一件

鱼钩被捏在

短粗的手指间

有东西在叫

在不远的水田里

一些

有些画你看不明白

有些字你只是认识

有些东西是晚上的食物

有的诗是给你以后读的

一些东西在千里之外飞行

一些飞行你毫无察觉

这个世界和你有关的

事只是一些，这些

是给你的，那些

是给别人的，一些事是上午的

另一些下午才会发生

有的人是你年少时的朋友

更多的事你一辈子不会遇见

一些事迅速掠过

另一些正慢慢到来

有人在水里抓到了鱼

有人把它放回水中

你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人，也

可能只是在书上读到它们

我正在说的这些事，可能

是说给你的，听到的可能是

你楼下的那个人

在一个坡上

他们远远

地走过来

在一个坡上

我们要再等一会儿

在坡的下面

你好像递了

根烟给我

你也点了一根

我抽了一口，又回头

看了看，他们

正远远地走过来

下午在一个坡上

我们也是

甘蔗地

甘蔗地里干活的人

到了收工的时间，空气里

有甜甜的气味和一架飞机

远去的声音

过来帮帮我，那个

个子高一点的说

不远处还有几个人

在干着和他们一样的活

再过一会儿，有

一群鸟也会落在

更远处的一个草堆上

老人

他的孩子在

为他整理衣服

游泳健将，羽毛球冠军

抓鱼的好手

这会儿裤子扣一个都没扣

就准备出门

我们在雨地里走着

下得还不够大，他说

一种生物

红薯，土豆

栗子，樱桃

树木和土地

不断落下的雨水

以果实和水为生的生物

不用继续往前

在青草上轻轻掠过

就打发了一切

也打发了一生

甚至不用墓穴

什么都不用

你们去哪

他们往草场

那边走，迎面过来

一个朋友

你们去哪

他问他们

去草场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

往草场走

离草场已经

不是很远了

不知道他们去那儿干吗

没见到他们，否则

你可能是他们

队伍中的第四个人

一个物理学家

费曼说诺贝尔奖

深深地伤害了他，一个

很大的东西顶在头上，他怎么

摇晃脑袋也摆脱不掉

那东西并非一个实物，而他

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

他显然还不是一个好的

物理学家，否则

他该知道那东西在哪

要是不喜欢，他应该随时

可以把它扔了，即便

那是个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你正好睡在一条

飞行航线的下面，怎么

摇晃脑袋也摆脱不掉

那些巨大声响，不妨

想想那个也在摇晃脑袋

的物理学家

唱歌

年轻妈妈拽着

正在唱歌的女儿

就像拽着一个行李

唱得这么难听，她说

她其实唱得不错

高高低低忽左忽右

忙乱的大街上

有点滑滑的东西

在空气中，有根指针

不知道该拨在哪

楼梯

一个人正沿着

楼梯往上，从他

身边经过的是

一个下楼的人

他们停下说话，接着又分开

台级很多，一个

正在往下，一个

还要上很久

一个正逐渐黯淡，另一个

正变得明亮

一个灯光师正在干活

他准确地照亮每个

角色的位置，只是

没有照亮他们的台词

楼梯的顶端

有云在动，像

一些声音在飘

选自《他们：韩东、毛焰、鲁羊、于小韦四人诗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

───────

||关注重要，阅读更重要；收藏重要，转发更重要；点赞重要，点“在看”更重要||

关注我，点击最上端蓝字“黄灿然小站”或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

所有手机赞赏适用，请在“添加留言”处留下您的昵称或名字

您的打赏可帮助黄老师交房租、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