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 | 与谢野晶子：短歌32首（尤海燕 译）
温泉出浴后，
触碰我肌肤的，
是痛苦的人世之衣。
想着昨日就是千年前，
而一转念，
你的手，
仍在我肩上。
沾上衣服的丁香花，
令人怀念，
到天亮时的梦里来吧，
那山下的小屋。
才知道年轻时的高贵如王城，
在流离之国。
一夜欢娱，
清晨送别，
在后面看我遮挡风雪的舞衣吧，
说着就走过了桥。
虽然不知何世再相见，
还说着这是寻常事，
离开的你呀。
夏天原野的黄菅，
比黎明时的山顶，
还稍显明亮。
突然想起，
十年前看到大海，
变成了步履踉跄的少女的日子。
心中思念着人的，
这肉体多么虚幻无常，
在云起云飞，
颜色无尽变幻的，
天空之下。
比起恋爱时
变得无用的生命，
我更珍惜掉落的头发。
就像说欢乐
总是会变那样，
粉色的外衣
表面在微微泛白。
比起远处的声音，
更加隐约的绿色中的
昼颜①。
① 即旋花。
乌云微露缝隙的日子里发现的，
草中的白菊花。
还说着什么时候
会像紫藤飘落那样衰败呢，
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从树梢上，
扑簌簌掉下来的，
朴树的花洁白，
就像天亮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
都因缘投合的家，
有时也会寂寞。
把那花拉过来闻一下，
都会褪色的，
少女心的月见草啊。
我才是漂泊的旅人啊，
一个人独居的，
昼的无常，
夜的无聊。
南宗寺、大安寺，
多么庄严肃穆，
这些寺院拂晓时的大门。
就让我们一起
坠落到地狱深处吧，
和比翼飞上天堂，
也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能变成秋风萧瑟的日暮时，
那飞散的断云就好了。
忘记你。
反正早晚都会是：
我身旁没有孩子，
和孩子身旁没有母亲吧。
就像刚刚涌起的爱情那样，
一株雁来红站在那里，
太美了。
就是你屈着昼颜花般的双肘，
打瞌睡的短暂时光，
我也忘不了。
我的镜子啊，
脸就算了，
但显得寒冷的
肩膀，
真希望不会被照到。
好多好多的
白菊开了，
一副所谓爱情之类，
全然不知的样子。
碧空下枫树繁茂，
你逝去后的夏天开始了。
镰仓除夕夜的钟声
是你生时听的，
死后你听的
是五月雨的钟声。
从来没想过，
伊豆的海
都成了雾，
成了雨，
化为无。
我独自
浸泡在长生的温泉里
不死，
无限地悲伤。
感觉回到那里的日子临近了，
在这对世间万物都留恋的时候。
还没悟到
人生没有多长的孩子，
和我一起看樱花。
选自《乱发：与谢野晶子短歌230》，[日]与谢野晶子 著，尤海燕 译，雅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