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特译|瓦莱里:回忆里尔克(郑春娇译)
在我认识的杰出人物中,最有魅力且对我而言最神秘的一位是里尔克。
如果魔力一词有任何意义,我得说他整个人、整个声音、整个样貌、整个举止──关于他的一切都给人留下一种魔力般的存在的印象。你或许会说,他能够在说话时把迷人的魅力赋予每个词。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常常会觉得他与我如此不同,有时又觉得他如此难以理解。他无疑是朝着与我长久以来所选择和坚持的路径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他的思想的。也许这是一个种族问题?他保存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记忆远比我自己的更深刻和丰富,而这些记忆在他身上总是如此鲜活,以致成年后他的精神生活全然被它们渗透。
他那极为敏锐的眼睛看到了我看不见的东西:预感,征兆或半征兆,耐人寻味的巧合,在很多场合采取行动或避免行动的前兆,我吃惊地发现竟然会有人对这些东西予以重视。我不会详细叙述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关于他与一位有王室血统的侯爵夫人在边境火车站的最后相会。当火车从停靠处无声地滑离,她那直立在最后一节车厢门边的苍白而高贵的身影逐渐消失时,她在空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这手势被他视为最后的告别,而他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他随后的离世证明他当时确实看到了真相。
在他去世前十三个星期,我们在日内瓦湖岸边一起度过了几乎整天的时光。他到一位朋友的庄园里来看我,我们边走边谈,连续几个小时。他刚刚完成了我那首关于那喀索斯的诗的德文翻译。他把译诗念给了洛桑的几个朋友听。他告诉我,他对它很满意。我答道,我对于自己不能理解他的语言感到沮丧,而我的诗被他这样的人翻译,如此巨大的好运却只能不幸地一直作为我的抽象快乐之源,因为我只能通过传闻去欣赏他为我这首诗付出的精深功夫。接着我同他谈起那喀索斯的主题,这是最简单的戏剧主题之一。等等。
两个月多些之后,一封发自瓦尔蒙的电报传来了噩耗。我依然能看见他乘坐那艘小小的白色明轮船离去,船逆着蓝色风浪而行,航迹里拖曳和沉下的是船上一面印有白色十字架的红旗的边线和影子。我们对于那一天的时光感到很愉快,我们挥舞着手帕。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健康的样子。
此后,我经常想起那个完美的下午,并把它与一个遗憾联系起来,遗憾没有好好利用他在巴黎停留期间的机会与他促膝长谈。我时间有限,而我们的住所又相隔甚远。我们被彼此吸引,同时我们之间也存在着我之前谈到的那种瞩目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卓著的差异。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好欧洲人”。
这也是为什么此刻对我来说,想起他、想起我们,就意味着会想到很多别的事情。比如,想到未来在多大程度上存在于过去,过去又在多大程度上将存在于未来。
译自瓦莱里作品合集第九卷《大师们和朋友们》,英译者马丁·特尼尔,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68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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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诗思之源泉有二,非生于至动,即生于至静。至动者,流离转徙之际,如秦州之作,此得于外界动荡之助力者也。至静者,独居深念之中,如夔州之作,此得于内在自我之体会者也。
──饶宗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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