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频|蓝蓝@上海诗歌艺术节开幕朗诵现场(诗7首)
卡瓦菲斯小传
卡瓦菲斯并不愿去采摘橄榄,也不愿
去贩卖埃及棉花。他在赫尔墨斯商学院
一头钻进了拜占庭的圆形屋顶。
一大群富豪哥哥供养这位
被市井俗语吸引的未来诗人,直到
他们接二连三奇怪地死去。
水利部三十多年的临时工
懂英、法、意大利、阿拉伯和拉丁语
这砝码保证他每个下午可以攀爬节奏的云梯。
他曾写下很多纪年数字,1895年最多。
我都用铅笔标注下来。我对时间有着侦探般的
热爱,我的笔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爱男人,爱颤抖的肉体,那欢愉
胜过死亡的震动。咖啡馆背街的阴影
曾记得那急匆匆的脚步。
他胆小如鼠,惧怕公众的评说虽然
他将他们的语言变成不朽的历史
成为伟大希腊乃至人类最美的声音。
他拥有一百二十五个喉咙说话:
贵族的,农夫的,喝粗劣茴香酒的
他把无数个自己缝到了一起。
由于使用过度,他死于喉癌
——被切开气管,最后几年作为一个哑巴
苟延残喘。是谁给了诗人这样的奖赏?
至于宗教,弥留之际他挣扎,对着大主教愤怒
抗议,最后屈服——有保留的。带着无尽疑虑咽了气。
那圣餐,有一半还没有进到他的肚子里。
一个自然主义者
一个自然主义者会选择三叶草,
选择荒野,选择趴在花蕊中
浑身颤抖的蜜蜂;
会选择一把铁锤,在坚硬的岩石上
凿刻自然教会他的
美的形态——看,成熟的石榴
正在把心裂开。
一个自然主义者会遇到
他的享乐带给他的阻碍——
桥梁需要河流,而船需要海。
一个自然主义者造成上帝的苦恼,
关进墙壁和屋顶下的香火,呼唤
凌乱的露天祭坛,暗羡风中那些
披星戴月、光明灿烂的众神。
一个自然主义者按照自然的节奏
敲打着他苦闷的秩序:
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
蓬勃的野草也越长越高,
一只雄壮的蝎子窸窸窣窣从草丛爬过。
美的
庄稼是美的。树是美的。
一只啄虫子的鸟是美的。
贫瘠的村落在贫瘠中也是美的
——有罪也得这么说。
新春联贴在旧门框上,是美的。
结冰的水洼是美的。
美就是那些事物最单纯的存在
赋予人的希望——我已为此
支付痛苦和双眼的凝视
——人活着,这出于它们的慷慨。
风在旷野上呼号,风抽打着
松树的枝条,万物坚定的表达
如一场暴风雪——是美的。
动机的黑暗
一棵菠菜从土里长出来时
它的碧绿不会想到黑暗的肠胃。
一朵二月兰的开放也不会为了
把它戴在鬓角的姑娘的感谢。
善良不会想到跳到秤盘上去
找到不差分毫的的价格——甚至比
人们认为的更多。
我如此恶意地想到了世间有那么多
善良的动机。为此我自认是个坏人。
祈祷
如果真有上帝——我的上帝啊
我也想要一个。
请你来吧,但别坐在高高的神龛上。
你要比我更弱更小,也更贫穷
让我感到你对我的需要;
你须洁净如一面镜子,
让我看到我胸前那个凄凉的大洞;
你要每日做着苦役,却像在幸福之中
让我感到你可怖的力量;
你要像牲口一样温顺,低头承受
我凶残的抽打、最无耻的剥夺。
你要用新鲜的伤口,继续亲吻我
让我狂怒,让我无地自容。
你要接受我匍匐在你面前的恸哭
给我你倾听的尊贵与静默。
你要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收割我
并将我重新温柔雕塑。
你要允许我的头从你的脖子上抬起时
嘴巴上带着鲜血——你要让我吃饱;
你要把自己剁成肉糜,进入我的肠胃和身体
直到——我成为你——被你完全占据!
我的上帝,拿去吧
现在,我是你的了。
我爱你。
求你永远、永远不要把我抛弃。
辨识
“人不可能拥有他的自私之物。
因为人并不拥有它。”
他挥舞着锄头,在山脚下劳作。
另一些时候也是如此:
那些在书桌前感到绝望的人,
以及把性命交到爱人手中的人。
深耕的犁默不作声
想让泥土把自己埋进去。
一个人想掏出自己的肝肠
献给那因热情的颤抖而无限辽阔的虚无。
只是不要说这有什么伟大之处。
母亲在水池前刷碗,
孩子们在树荫下嬉闹,穿过发热的空气。
爱
爱就是不想活了。
爱是掏空自己,变成
一个影子;
爱是英勇无畏地使自我软弱无能。
去爱就是去找死。
去爱就是以死的方式活着;
就是请一个人把双腿
插进你的身体,
带你走。
你不再有嘴唇,眼睛。
他或者她
在你说话,在你凝视。
爱是水,是任何盛放它的
事物的形状。
爱是安静的乞丐
向一棵草祈求一小片残叶的美丽。
又是一无所求:速速朽烂
成为泥土,供养别的生命。
爱日夜呼唤,奔走在旷野
爱是时间的消失。
如一张白纸的失败
期待世界全然占有自己。
爱是茫然无措。
爱是化为灰烬。
2015.12.3,晚上,“多多与王寅对谈会”现场,在观众席发言
2015.12.3,"诗歌来到美术馆"活动三周年生日庆祝之夜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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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靠着熟睡的石头,听着
不安的蝉鸣掠过你的脊背
就像看你在雨后潮湿的
窄巷里艰难地倒车
──王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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