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苦难成为一种旅游,贫民窟旅游意义何在?
第2001期文化产业评论
穿行贫民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如果你的旅行只是看到都市的万种风情和绚丽繁华,那么或许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座城市。想象一下,拿着10美元,你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一个城市的最边缘。“贫民窟旅游”,自19 世纪中期以来,逐渐走入大众视野,这一特色旅游项目看似利好贫民,但也引起了人们对各种社会进程发展的担忧。
作者|梁鑫
来源|文化产业评论
编辑|范鑫
似乎是为了缓解社会二元结构“影响的焦虑”,崛起于19世纪中期的“贫民窟旅游”,让人们放弃了诸如打卡世界地标、出门漂洋过海这样的旅行计划,而将目光转向了边缘与底层。于是,许多早期热衷于“探险”的游客,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关于“生存与生活”的旅行主题,以至于在19世纪60年代,“造访贫民窟”(Slumming)便被牛津词典录入词条。
“造访贫民窟”(Slumming)指“带着某些难以启齿、不体面的目的,频繁地进入贫民窟,或是带着些许不道德的目的,在贫民窟里四处游荡”。1884年9月,《纽约时报》发表文章,报道了这种最初从欧洲传来的另类消遣,文中写到“这个冬天,‘造访贫民窟’会在人们之中风靡,变成一种新的消遣方式,而我们的外国朋友们总会在前头给我们带路”。
贫民窟旅游资源?城会玩!
事实上,贫民窟旅游与社会性的贫困话语紧密相关。吊诡的是,贫民窟旅游将城市贫困具体化、视觉化,如此意外的走红,让其成为时下贫民窟想象与旅游期待结合的典型形式。
英国莱斯特大学教授Frenzel博士发表的文章指出:2014年,全球有逾100万游客到贫困国家进行观光。这一数字中,绝大部分游客都是到全球著名贫民窟景区参加三至四小时的短期旅行,如印度的孟买、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和南非的约翰内斯堡。而且这一数字在近几年正持续增长。
印度达哈维
在印度西海岸的孟买,穿过数条曲折漆黑的小巷,就能抵达达哈维(Dharavi)贫民窟。这是世界第二大贫民窟。据统计,有超过1000万的人蜗居于此,难闻的空气、头顶上一片片被低垂电线切割的天空、脏乱差的卫浴,都是这里的标志。
由英国人创立的“真实之旅”旅游公司(Reality Tour and Travel)是当地贫民窟旅游业的领导者。前往达哈维参观的费用非常低,支付10美元大约可游览2个半小时。其实,观光团的大部分成员不仅有外国人,也有不了解贫民窟状况的本地人。他们想去看看自己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究竟隐匿了怎样的一个世界。
巴西里约热内卢
2016年,奥运会让里约声名大噪。现在,除了欣赏体育竞技,空闲时间旅客们还可以开启一次冒险之旅——里约贫民窟一日游。
摩托车是在里约穿梭贫民窟狭窄街道的主要交通工具,五颜六色的窝棚让那些见惯了摩天大厦的游客流连忘返。甚至,越来越多的游客想要在贫民窟的某个固定场所吃喝玩乐,抽空还可以跟巴西小孩一起踢踢足球。面对这种日益扩大的需求,谷歌已经决定开通里约主要贫民窟的街道路线地图服务。
南非索韦托
南非有超过800万人口居住在贫民窟里,仅在约翰内斯堡周围,就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贫民窟。其中最大的贫民窟索韦托,聚集贫民多达百万。曾经,在南非盛传着一句话:“南非最危险的是约堡,约堡最危险的是索韦托”。
2010年南非世界杯主赛场就在索韦托,即使这是南非举行重大政治和文化活动的场所,但仍是当地人不建议靠近的“险恶之地”。随着南非政府的介入,在索韦托的核心区还建起了五星级酒店和各种酒吧,供游客来往。
在“诗意的写实”里怎么可能破除偏见?
2002年《上帝之城》惊悚上演;
2009年索尼出品的科幻影片《第九区》里外星难民(虾人)居住的南非铁皮房子;
2011年《速度与激情5》闯入了神秘的里约犯罪世界;
2017年《生化危机:终章》米拉·乔沃维奇在一个流淌着火海瀑布的“末日堡垒”贫民大厦庞特城前从天而降;
2017年《战狼2》里营救撤离中发生激烈枪战的拍摄地……
光鲜亮丽的电影明星与苦苦挣扎的底层贫民同在……一面是天堂,另一面是地狱。
或许,“贫民窟的艺术家”并不是无中生有。导演诗意的写实手法为贫民窟覆上了一层神秘滤镜——标准的国际都市景观被横流的污水、平板房屋、杂乱电线等切割和离散。工厂废墟、藏匿阴谋的地下酒吧与昏暗的街道,让这里往往成为戏剧矛盾发酵的天然温床。
以《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为一个转折点,近年来,许多在题材和风格上充满着后现代文化景象和后工业文明的,以贫民窟为背景的电影接连上映。被奥斯卡和好莱坞大片所折射的贫民窟空间,不自觉地催生出了一个猎奇的另类消费——“黑色旅游”。
我们不禁要问,艺术与真实生活的距离,应该如何保持?这一旅游新类型能给贫困地区的经济起到多大带动作用?
的确,破除偏见总比放任不平等差异要好,但依靠游历“新境”才能见出的“真实美感”实在不可取。其结果是,“贫民窟”生活的内幕作为争抢社会关注的噱头,经常被以文学或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
于是,利令智昏的经营商在媒介的不断刺激下,立起了“贫民窟旅游”的招牌。为博取社会的认可,同时给发达国家的游客们送上一个“正当”的理由:“了解世界的另一极”,甚至说“可以给贫民们带去收益”。然而,真正的实质性援助则难以定位。
此前,印度“Times Now”频道曾在一期报道中攻击“贫民窟一日游”项目,说这是一种等同窥探癖般的行径,明显是为了“利用印度的贫穷来赚钱”,节目主持人甚至控诉“真实旅游公司”犯有反人类罪。最极端的例子就是贫民区里的孩子和妇女们以耍蛇、按摩等名义索要游客钱财,间接地形成了一批好吃懒做的机会主义者。
另外,印度旅游业者联合会会长吉·坎基拉也对“贫民窟一日游”持批评意见。“将贫民窟作为商业场所,来“标榜”印度的社会形象,这合适吗?”他认为,“贫穷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贫民窟不应当作为旅游景点”。
残忍的是,这种“与我无关”的游客体验,是在用一种接近的方式表示拒绝。
揣着10美元想要观光贫民窟的人应该想到: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是要在黑夜和废墟里捕捉太阳沉沦之后的刹那闪亮,而不是在铁皮房子里等待着你们上帝般审视的目光。
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式地自救
事实远非当地政府和经营商预想的那么美妙。关键的问题在于:欣赏苦难是不是人们来贫民窟旅游的主要原因?到底谁才是“苦难”背后真正的受益者?
首先,满足旅游者一方的愿望并不能成为延续旅游意义的全部。毋庸置疑,旅游活动的社会影响是双向的,而对旅游目的地的社会影响远比对旅游者本身的影响更加突出,更加深沉。如果旅游者希望得到满足的愿望,有悖社会伦理、有损社会道德标准,即使能盈利,对一个负责任的政府或企业来说,也不会成为鼓励其发展的理由。
其次,贫民窟的居民难以保证主人地位,而沦为攫取利益的工具。通过贫民窟旅游人们似乎无限接近了社会问题的症结,然而通过想象重组,用正义的文化逻辑将贫民窟景观化,却使得他们避免了真正地去面对根本性的社会问题。从这个意义上看,贫民窟旅游就成为他们消除恐惧的心理幻觉,成为他们在焦虑空间里自我拯救的一种方式。
反观,英国伦敦东区的有机改造在改善“落后社区”这一层面上走到了更远。伦敦东区文化节、伦敦设计节、伦敦时装周等等时尚与创意类活动在这里轮番上演,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涌向这里感受最新奇、最具有文化气息的都市魅力。继2012年奥运会成功举办后,东区成为了伦敦市重点打造的区域。在官方看来,在伦敦这种历史名城很难找到大规模修建奥运场地的地方,不如注入“重建概念”,这样更有利于以带动这些发展较差区域的经济起航。
结语
很显然,物化且消费“贫民窟”的意义是残忍的,但我们也并非在过分伸张居住的正义。与其说“贫民窟”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如说是一种无可奈何、因社会发展拉锯形成的生活隔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融合了城市规划、群体权益、旅游开发等诸多议题的名词,并没有一个简而化之的解决方式。它需要的是细致入微的探讨,以及更多不过分打扰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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