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人影像小组:对图像的权利
新工人影像小组:对图像的权利
Migrant Workers' Video Collective: Rights to the Image (excerpt)
张涵露 | 文
新工人影像小组|图片提供
(本文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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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鲍勃·迪伦的《物是人非》,电影开始了,年轻男子骑着一部电动车飞驰在北方常见的乡间小道上,美国乡村摇滚与这个经过文化转译的场面调度并没有很大的违和感,尤其是当字幕也转译着原曲的歌词:
“一个有点郁闷的哥们儿 / 周围没什么人 / 希望有一媳妇儿皮肤白嫩双眼迷人 / 喝着酸奶 / 哥们儿我䁖了一眼雾霾天 / 骑着最后一辆电瓶车倍儿拉风……”
《移民二代》光看片名像是一部现实主义的纪录片。没有英雄主义,也不是什么悲情故事,除了主人公在开头时交代自己是一个移民二代之外,全片没有在情节或者语言上体现出其标题所暗示的、这一身份作为社会现象可能具有的现实或文化问题。韩家民最后成功当上了小老板,然而他的公司以及他作为老板对待员工的态度都与他们曾经因为不满而离开的工厂或公司无甚差别,命运似乎形成了一个死循环。爱情故事也过于真实甚至残酷,在片尾停滞在两人日常生活中的怠倦与分合。相较而言,《野草集》则是一部手法比较传统的纪录片,展开关于教育平权的议题。导演调查、探访北京的打工子弟学校,并深度跟踪采访了几个个案。
新工人影像小组调研图片:位于北京龙爪树附近的已被关闭的民办小学
新工人影像小组,《野草集》,2017年,纪录片,80分钟,位于北京雍家村附近的民办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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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影片的作者为新工人影像小组,由王德志、宋轶与邵仁杰组成。王德志是皮村工友之家的主办者之一,工友之家是一家专注打工者文化、服务与权益的机构。就在两部电影公映不久前,在2016年与17年交界之际,工友之家遭到了皮村村委会的逼迁。两部产自皮村内部的影片在这个时间点问世,却未涉及工友之家在现实层面面临的冲突和危机。面对各方,电影被期待以肩负抵抗的力量——我们常常认为批判与控诉即这种力量,但是新工人影像小组可能深知利用图像来动员是危险的,他们对于发声有别样的看法。
叙利亚电影小组Abounaddara在一篇同样借用了鲍勃·迪伦歌词的文章《尊严从未被拍摄》(Dignity Has Never Been Photographed)中提到,聚焦弱势与边缘者的图像中往往泛滥着同情、利用、夸张、猎奇,这类图像既迎合也塑造着政府宣传和新闻传播的日益商业化与算法化。他们认为当战争夺走人的性命的同时,对战争的报道抹杀了人的尊严。因此,Abounaddara在战火与反人道主义迫害期间,持续地通过互联网传播平凡叙利亚人的日常片段,坚守一种“对图像的权利”(rights to the image)。新工人影像小组的工作意图在这点上与Abounaddara类似。阶层分化和人群分隔是城市的常态,在传播层面,打工者群体常被塑造为受害者、替罪羊——总之,走投无路的人。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新工人影像小组的创作出自于一种图像生产自觉,它自我确认,同时也渴望交流。
《移民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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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移民二代》与《野草集》在完成制作之后,几位主创人员的工作才刚开始。影片在不同场合的放映,以及每次的映后谈,构成了新工人影像小组位于镜头之外的叙事网络。目前他们已经在皮村新工人影院、聚集艺术从业者、学者和作家的激发研究所和三声书房、位于朝阳区某中高档商区内的央美术馆等跨度巨大的场地进行过放映,而主创人员也组织过《移民二代》在影片拍摄取景地之一丰台某快递仓库中、《野草集》在打工子弟学校家长中的放映和讨论。
值得指出的是,这些映后谈充满着诸多不适、不顺以及暗涌。话语与话语之间的擦拭,甚至遗憾的擦肩而过,往往在满心期待而前来观影的人群中造成紧张和尴尬感。尤其是《移民二代》,影像批评家没有在其中看到艺术性,社会学学者认为与他们研究中的情况相去甚远,还有人指出电影中明显的性别问题。王德志面对各种问题和质疑最常做出回应是:“我不是这么想的”、“影片没有这个意图”、“你过分解读了”,而宋轶则更加耐心地勾勒出——但不点明——他们真正的意图。然而,这些影片没有成为精彩的艺术电影、无法被当作社会学教授的研究标本、没能代表每一个二代移民和非京籍学生家长的困境和诉求,正是一些化学作用开始产生的地方。不同领域之间的壁垒、不同人群之间的隔阂,在这些映后谈中频频突现,然而不期而遇往往是彼此熟识的第一步。内在于新工人影像小组工作中的对交流的渴望在这些时刻带来了契机。
*全文刊载于《艺术世界》322 期“工厂”
编辑 / Art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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