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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兴起前夕的“佛”“道”争锋

2017-10-24 启真馆图书

嘉定五年,朱熹最重要的著作《四书集注》被列入学宫,标志着朱熹理学在南宋完成了由“伪学”到“正学”的转变……在这之前,佛教的兴盛已经使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道师的知识逐渐失去了优势。

理学兴起前夕的“佛”“道”争锋

佛教大约在唐末五代时期传入歙州,到北宋开始产生全面的影响。《新安志》中记载了137座佛寺及5座道观。这些佛寺绝大多数兴建于唐末五代,其中有60座集中修建于唐末乾符元年(874)到南唐末(960)之间的八十余年。在北宋前期,相当多的佛寺又经过了官府的重新赐额。佛教的兴盛使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道师的知识逐渐失去了优势。

苏辙在元丰中(1078—1085)曾任绩溪县令,与当地通灵的郑仙姑有所交往,其中颇可以看出佛道之间的消长。苏辙《龙川略志》载:

歙州郑仙姑之父曰郑八郎,学道者也,家于歙之东岳庙前。家有一小阁,姑幼与父居阁上,客至,父见客阁下,姑自上捧茶汤下,率以为常,然人未尝见阁上有烟火。父死,敛棺中不葬,姑言父非死也。如是数十年,未尝出城门,人或见之百里外。亦略言人灾福,以此歙人大敬之。

郑八郎、郑仙姑父女应是当地所习见的又一道师。

苏辙以县令的身份与郑仙姑有一通问答,其中涉及双方对于佛和道的不同态度和理解。

予(引者按:指苏辙)偶复谓曰:“姑家在岳庙前,庙中望水西,山林极佳,姑亦尝至庙上否?”曰:“我道家,不信神佛,未尝往也。”予曰:“道家不信神,可也;如佛,与道何异?佛说《般若心经》与道家《清静经》文意皆同。”姑诵《清静经》。予觉其不习佛法,因问之曰:“经所谓‘五蕴’,何物也?”曰:“五行是也。”予笑曰:“姑未尝学佛,而遽忽之,可乎?‘五蕴’,则所谓色、受、想、行、识是也。”姑默默而已。

郑仙姑的修炼方法是通过诵读《度人经》保持童贞,并企求最终达到“婴儿”的状态而长生久视。而且她“不拜神佛”,对佛教有着明显的排斥。但面对苏辙所言的佛法,却只能“默默而已”。

佛教在歙州日渐强盛的影响力,改变了不少原有的地方信仰的方式。比如婺源著名的五显崇拜即是一例。五显原称五通,神主为萧氏。祝穆的《方舆胜览》记载,“五通庙,在婺源县,乃祖庙。兄弟凡五人,本姓萧。每岁四月八日,来朝者四方云集。”该庙因在后代影响日著,被不断加封:“大观三年三月赐庙额,宣和五年正月封通贶、通祐、通泽、通惠、通济侯,……淳熙元年进封显应、显济、显祐、显灵、显宁公。”五通于是就成了五显神。婺源王炎(乾道五年[1169]进士)形容五显神的显赫,“阖境之人,旦夕必祝之,岁时必爼豆之惟谨。神之灵应,不可殚纪。”朱熹淳熙三年(1176)回婺源扫墓,也称“某一番归乡里,有所谓五通庙,最灵怪。众人捧拥,谓祸福立见”。但王炎的《上五显华严经疏》也显示,当时的五显崇拜已经有了与佛教融合的样式。一方面,“佛菩萨,凡有敷陈,虽天帝释,悉皆谛听。”另一方面,“五显爵列真王,庇此一方,恩如慈父。内行秘密,外示威权,岁有祈禳,人俱敬信”。所以“即梵宇修伊蒲之供,集缁徒译贝叶之诠,仗此良因,达于聪听。”开始在佛寺中供奉五显。

又如歙县岩镇的灵山院,原本为灵王庙,“兹山有神,庙食其间,曰灵王。”但随着佛寺的兴盛“又有佛庐,居其麓甚古,而以灵山之名扁其颜”,于是灵王庙变成了灵山院。

休宁县南部颜公山上的全真庵也有类似情形。罗颂《颜公山记》称:

颜公山在休宁为著。《九域志》及《新安志》皆云:“昔有颜公尝隐于此,后乘风而去。”因是得名。……山旧有公像。建炎庚戌岁(四年),浮屠人慧圆来结庵,则曰:“‘颜公’云者,犹言‘远公’。志公尔,非必指其姓。”于是塑其像如泗洲僧伽之像,而其称谓,亦如世之所以尊僧伽者。……为以全真名其庵。

在这里早期类似道师的人物颜公被塑造成了“僧伽之像”。

歙县城北的任公寺的情形也相同。罗愿《梁新安太守任公祠堂记》载,“城北四十里有溪,旧号昉溪,其旁有村,号昉村。”因南朝太守任昉曾在此流连而得名。“唐大中九年,刺史卢公始改是溪曰任公溪,村曰任公村。”村附近又有专门祭拜任昉的庙宇。“介其间有精舍,尚号昉寺,寺之建莫详其始,中废日久。”到北宋大中祥符初年,

僧如泰请于州,即旧址起废,以承旧额。元丰元年县移文命易之,揭号任公,遵大中之教也。其后相继增葺,寺浸以兴,为屋数百楹,其前为飞阁,尤雄。凡所以隆其师、安其徒者,种种悉备。顾独未知为公祠。

重建后的任公寺虽然还是以“任公”为名,但是任公祭拜已被除去。佛教在歙州的兴盛还产生了科举士大夫与佛教之间颇有意味的关联。一方面,常常有士人在获得科举成功之前,依靠佛寺得到读书的环境。而同时,不少士大夫对礼佛也热情甚高,很少怀疑礼佛与“吾儒”之道之间有什么矛盾。不仅北宋如此,这种情况还一直延续到了南宋中期。

宝元元年(1038)进士黟县孙抗(见本章第一节)得到功名之前,即“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书数百里,升楼诵之”,“盖数年,而具众经。后遂博极天下之书。”乾道五年(1169)进士休宁县吴师礼,就读于颜公山全真庵,“尝寓其庵,以肄业而登第。”休宁首村朱权也就读于此,在其上“手编诸家易说,凡百余万言,作为文辞,自成机轴。淳熙庚子(七年[1180])秋试,遂魁乡荐。十四年,登进士第”。朱权之侄朱申和从侄朱况也同样“效其叔之为者”,分别于绍熙元年(1190)和庆元二年(1196)得到进士。祁门县方岳之岳父汪清英,乾道七年乡贡进士,虽然未得高级功名,但也曾在佛庐中苦读。“霜晨雪夕,拥黄被披吟,益悲苦。僧或为束缊火蓺松钗,輙摇手却之。”

科举士人对于佛教的态度常常也比较亲近。皇祐五年(1053)进士汪榖即“常诵佛书,愿脱疾苦”。乾道九年(1173)徽州郡城城阳院的五轮藏落成,淳熙二年(1175)罗愿写《徽州城阳院五轮藏记》加以表彰。“佛氏之书载以五轮,此役之巨丽者也。以吾州人之勤于力,今歙县南所谓城阳院者,迺亦有之。”不仅赞美佛书的广博与经藏的精美,“今是书踰五千卷,藏之者又如此,独不为伟乎”,而且赞美经营此事者的美德,“宗仁御众以律,能使其徒皆乐事劝功,而智海尤坚忍,至以医道走四方用佐费,所以能鼓舞斯人而与之为其难者。”罗愿之弟罗颂为歙县江祈院写记,认为“浮屠氏之道即吾儒所谓一以贯之者”。又认为“今之士大夫”应该取法寺僧,“内信所挟,不以法俗分别为轻重,卓然有所立于世。”绍熙四年(1193)进士程珌b为歙县黄坑院写记称:“我闻西方有智人,甚仁且刚,拓跋自立,欲驱六合内外,皆一信善。其说茫洋阔大,而卒不可泯绝者,吾儒之道实行乎其中也。”凡此种种都可以看到歙州士人对于佛教的理解和所受到的影响。

(选自《理学、士绅和宗族:宋明时期徽州的文化与社会(增订版)》)

理学、士绅和宗族:宋明时期徽州的文化与社会(增订版)

章毅 著

简介

本书在南宋至明代中期的长时段内,以徽州为代表区域,深入研究了理学在地方社会的传播、士商群体的形成以及宗族组织的出现,三者之间相生相成的历史。本书认为,明代徽州宗族社会的出现,根植于十二至十五世纪宋明时代的历史进程之中,深受王朝政治和地缘环境的影响,是理学价值观深入传播之下,士绅和商人等主导人群共同塑造的结果。本书采用了整体史的新视角,致力于重新梳理地方历史的发展脉络,探析社会结构的变迁过程。在研究方法方面,本书强调对方志、文集、谱牒等官私文献的综合利用,尤其注重在旧史料中开掘新内容,对人物传记和微观史实多有细致的考辨,兼具汉学研究的特色。

作者

章毅,1974年生于安徽,华东师范大学文学学士、硕士,香港中文大学历史学博士。现任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兴趣为中国古代史、明清史和社会文化史。有多篇学术论文,见于《文史》、《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等期刊。曾获2006年度香港中文大学青年学者论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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