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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牧羊人

2014-05-26 李东光 OC举目

本文原刊于《举目》66期

毅刚被太太温柔的声音唤醒。他使劲揉揉双眼坐起身来,觉得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疼。快到天亮时,他才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却被妻子叫醒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忙到半夜,刚入睡,又醒了过来。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多半是2点,然后就很难再入睡了。

“几点了?”他问。“快7点了。8点钟我们还得赶到教会呢!”教会那几位领袖严肃、审视的神态,顿时浮现在他眼前,还有好几位弟兄姐妹对他的批评……“唉!真的不想去教会啊!”他沮丧地说。“快别说傻话了,你怎么能不去教会呢?”妻子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他。

是的,他怎么能不去教会呢?他是这家教会的牧师。

蜜月期

3年前,毅刚从神学院毕业。当时一起毕业的好几位同学,都还没找到服事的工场,他却得到了这家教会的聘用。同学们都挺羡慕。

这家教会看重的是毅刚读神学前在大学教书的背景。正好教会坐落在大学城,教会长执希望毅刚在校园事工上大有作为。

毅刚则喜欢小城的环境、教会不大不小的规模——100多人。再多了,毅刚怕难以牧养。毕竟他信主才10多年,是人到中年后,放下工作去读神学的。

他听说,这个教会的上一个牧师,是因为没有处理好与长执会的关系,而被迫离开的。但是他心中有强烈的责任感:这是上帝交托给他的使命。只要自己忠心服事、恒切祷告、谦卑虚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他带着美好的憧憬,举家迁到了这个小镇。

刚刚到任时,皆大欢喜。在“蜜月期”里,笑容、问候、关心伴随着他们。毅刚提出的办教会会刊、小组长培训计划、主日学课程安排等,长执会都通过了。他感到前景一片光明。

可是,接下去他推广门徒训练,号召同工每周六清晨来灵修聚会时,感受到了阻力。长执会主席陆长老在会上提醒他,不要总是用人的办法来搞活动,应该顾念弟兄姊妹工作、家庭的负担。星期六是许多弟兄姊妹仅有的家庭时间。他们要送孩子去各类特长班、补习班,还要买菜、洗衣服,不能再加码。

毅刚看到时机尚未成熟,就暂缓实施。不过,他不认为这是在搞人为的活动。没有门徒训练、灵命成长,信徒的生命怎么会有见证?教会的宣教,怎有根基?周六早晨无法牺牲,那么哪一天更合适?他想:再等等,不要急于求成,伤了感情。不过他仍然认为,带领教会的属灵操练,是他的使命。

三年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问题比原来想像的,复杂得多。

首先,教会中的青壮年群体,与年纪比较大的群体,在敬拜形式上有不同要求。青年团契提出,在敬拜中采用相对活泼的形式,再使用一些现代歌曲,包括小敏的歌,因为来自大陆的年轻人都很喜欢。

毅刚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也听过、唱过这些歌。他支持敬拜团队进行尝试。没想到,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年长的弟兄说:在上帝的殿堂里,怎么可以用吉他弹唱?很多现代诗歌太过肤浅,只是反复的口号,没有内容。小敏的歌只是灵歌,不能用于崇拜……他们强烈要求改回原来的传统诗歌。

长执会则批评牧师,在聚会风格这样的大事上,竟然不开会讨论,就让青年团契试行,明显是超越权限。

毅刚的确很后悔自己莽撞,向长执会道了歉,把敬拜形式改了回去。不过年轻人很不满意,觉得牧师出尔反尔。

另一件事也给毅刚很大打击。教会儿童多,主日儿童事工却没有很好地组织起来,只是家长轮流照看几个班的孩子。毅刚向长执会提出增聘儿童事工传道的议案。他想,好多教会都这样做,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然而,这又陷入了争议。有人说,很多人家没有儿童,只有老年,为什么不聘一位老年事工传道啊?还有人说,教会经费有限,再请一个传道人会增加教会负担,是不是就让师母义务兼职?甚至有人批评:牧师这样提议,是因为自己孩子多,出于自私。于是又不了了之。儿童事工仍然是师母组织一群孩子妈妈“放羊”。

另一项大的压力,是教会为牧师设下了“业绩目标”。教会觉得牧师没有明确异象。牧师的“通过三年门徒训练,使会众灵命更强健”的目标,缺少客观标准,很难评估。长执们提出:聚会人数要在3年后翻一番,达到200人(长执们批评过牧师“用世上的方法”,结果自己也用人数、钱等世上的指标,来评定牧师的工作)。

长执会还希望,牧师讲道不要总是鼓励弟兄姊妹过更圣洁的生活,要多布道,要改进、提高布道能力,多呼召人信主。

抑郁症

随着3年期限的接近,教会仍然没有快速增长的势头,人数卡在一百二、三十人。看见长执会主席陆长老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到会众对自己的热情越来越冷淡,毅刚忧心如焚。

他十分紧张,心神不宁,情绪低落。他想和主要同工好好谈谈,但是约谈了几个人,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推心置腹,对方总是不痛不痒。

虽然每月一次,他都到附近的大城市,参加牧师联祷会。然而每次联祷会,事项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且,大家只是认识,还没有熟稔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他很难找人诉苦。特别是看到同道们来去匆匆、疲累的样子,话没法说出口。

后来,他出现失眠、出虚汗、工作效率低下的现象。有时坐下半天,写不出一行讲章。他也产生了不愿意与人交往的情绪。原来每个礼拜都有探访,现在是能不去就不去。即使去探访,他也是心不在焉,担心对方提意见,无法进入深层交流。

联想到在神学院教牧辅导课程中学到的知识,他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瞒着教会和家人,他到心理诊所做了测验,结果得到了证实。

他想给自己神学院的指导老师打电话求救,可是自己当初信心满满地走出学校,还不到3年,就败下阵来,而且还得这种病!一个牧师得抑郁症,实在不好启齿。

那就只好向上帝祷告了。可是,他连安静祷告都无法坚持——刚刚要平静下来,心绪就又被无端的想法冲乱:要是教会解雇我怎么办?哪个教会还敢聘我?3个孩子,小学、初中、高中各一个,怎么供他们上学?当初在大学工作了6年就辞职了,积蓄在3年神学院期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往后生活怎么办?

他越是这样想,心情越紧张,陷入了恶性循环。他不好意思公开自己得抑郁症的消息,就偷偷吃药治疗。不幸的是,药物的疗效不显著,副作用倒很明显。

分手难


教会的陆长老,最近心里也是很纠结。当初面试时,他就隐约感到,这个秀气的中年人,似乎有点过于腼腆,心思缜密、敏感,但他想这是知识分子的特征。加上那一年多来,教会没有牧师,同工的负担很大。正好毅刚年富力强,又有大学工作经验,就很快拍板聘用了。

开始看,毅刚牧师还不错,服事十分努力。然而后来发现,毅刚十分好面子,听到负面的评价立刻面红耳赤。由于没有牧会经验,他做事有时缺少全面思考。他刚到教会,就推动许多活动,开展新的事工,鼓励新的形式,有点急躁。

在教会发展上,毅刚过分强调在上帝话语上扎根、信徒灵命长进,把传福音放在次要位置。而教会坐落在大学城,每年新同学很多,福音工作不该有丝毫放松。以前的牧师虽然独断专行,但很有布道恩赐。可是毅刚讲道太学究气,解经旁征博引,却和实际生活脱节。

每次开会,或者是私下交流,毅刚都很紧张,上来就问对方有什么意见。但是一听到意见,又不由自主地辩解。这样几次之后,执事们就不好再往深里说了。交流、互动卡在了表面。虽没有大的摩擦,但彼此的关系一直停留在同工的层面,无法进入朋友层面。

长执会提出3年目标后,毅刚虽然没强烈反对,但一直不很认同。可是,他又不提请长执会重新审议,而是“逆来顺受”。看得出,毅刚的热情越来越低,话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难以见到。有时讲道时,还会思维突然断弦。

甚至,他情绪也不稳定。有一次在同工会上,对未经他同意向会众发放讲道评价表一事,他还拍了桌子。虽然他散会前道了歉,但是,一掌拍下去,负面影响岂是一个道歉能挽回的?

这不,已经有执事和会友提出,3年到期后,不续聘他,再寻找更合适的牧者。陆长老觉得,有必要和毅刚好好谈谈。

勿独行

和陆长老谈过话之后,毅刚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的事奉不仅没有旗开得胜,反而铩羽而归。他几乎不想活下去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顾面子,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神学院指导老师的电话……

指导老师听到毅刚的情况,立刻建议他辞掉工作、回到西岸。

毅刚回西岸后,接受了专门为牧者设立的辅导与治疗。原先的教会得知他罹患忧郁症,也很同情和关心他,多付了半年的薪酬给他。

治疗期间,一个差传机构派毅刚去大陆短宣、培训。短宣中,他感受到弟兄姊妹在主里的渴慕,看到巨大的禾场需要,也经历到大家对他完全的尊重、爱和包容。上帝话语的激励、圣灵的能力,安慰了他,复兴了他,医治了他,让他从抑郁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又是3年过去,毅刚在西岸的另一家教会再次走马上任。回顾自己走过的幽谷,毅刚深深认识到,为上帝牧养教会,是天底下最艰巨的使命。牧者也是人,心灵也有软弱的时候,也会受伤。对于自己的失败,毅刚总结出:

这条坎坷的路不能孑然独行,不能做“孤独的牧羊人”。牧者在教会一定要有属灵的挚友,要和其他的同道、牧长建立起灵里互相支持的关系。在觉得孤独、苦闷的时候,除了向上帝祷告,还应该有属灵伙伴,能听你倾诉、与你一同祷告。必要的时候,要寻求基督徒辅导机构,特别是牧者咨商专家的帮助。

(本文是根据两位牧者的经历改写而成。希望借此提醒关注牧者的心理健康。)

作者来自大陆辽宁省,自瑞士苏黎世大学获流行病学博士,目前在神学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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