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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比拟的祝福——喜乐(陈宗清)

2017-04-19 陈宗清 OC举目


本文原刊于《举目》82期和官网2017.04.19

 

有位年纪老迈的高伯母,七七事变那一年,因一只脚必须作截肢手术,躺在天津的医院。但开刀过程中正值日军轰炸,医生和护士仓皇逃离,留下她一人独自在手术台。这个意外,导致她事后的80年一直活在“神经剧烈疼痛”的折磨中。然而,她信靠上帝,在身体的煎熬中仍旧喜乐洋溢,绽放笑容。

在愁云惨雾笼罩的时代,“喜乐”的确是珍贵稀罕的祝福,让人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去拥抱。20世纪的思想巨擘鲁益师(C. S. Lewis),用《惊喜之旅》(Surprised by Joy)作他寻找真理自传的题目,阐述他内心深处最强的渴望,乃是获得难以名状的喜乐。至终,喜乐成为这位旷世奇才无价的奖赏。

 

鲁益斯对喜乐的探索

 

1933年,鲁益写了《天路回程》(Pilgrim Regress),用寓言勾勒出他探寻真理的曲折道路。1955年,他出版《惊喜之旅》,更详尽地述说他追求造物主的心灵旅程。鲁氏年轻时已经在学术界崭露头角,他读遍哲学人文的书籍,又历经战争的洗礼,对人世的冷暖有深刻的体验。他无法满足于无神论的哲学预设,又对浪漫主义的情怀所能提供的心灵境界感到失望。原本不信的他,对于“是否有上帝”却愈来愈感到好奇。

他坦承,在他灵魂深处总有一种渴望,而这种渴望无法用严谨的逻辑或哲学思辩去满足,在音乐、艺术或文学的境界中,也寻不着答案。由于他曾经涉猎欧洲的神话故事,最终他直觉地以为,他所企盼的“真实”,必需在“彼岸世界”才能充分体会。这种渴求驱迫他不断地追寻。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他所要的乃是从天而来的喜乐。这喜乐成为他灵魂永恒的旋律,他内心获得了安息与平静,不再受搅扰。

对喜乐的追求,使鲁氏的思绪孕育着无穷的活力。在《荣耀的重量》(The Weight of Glory)中,他细腻剖析这种来自天上的“永恒喜乐”:“大部分现代人心中潜伏着一个观念,要追求自己的利益,希望好好享受一番。这种想法委实不好;我要指出,这观念其实是从康德和斯多亚学派溜进来的,与基督信仰毫无关系。

“老实说,如果我们想想福音书里极其大方的赏赐应许,以及那些赏赐难以置信的美好本质,就会觉得,我们的主必定认为我们的渴望不是太强了,而是太弱了。我们是懵懵懂的受造者;要赐予我们永恒的喜乐,我们却只晓得沉迷于美酒、性欲、野心之中;就像一个无知的孩子,有人要带他去海边渡假,他却宁可待在贫民窟里玩泥巴,因为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太轻易被取悦了。”

他又在《梦幻巴士》(The Great Divorce)中写道:“(地狱)所有的寂寞、愤怒、憎恨、嫉妒、欲痒等,如果卷成一种经验,放在天平上,和天堂里最小的小子所经验最短暂的喜乐相较,就完全没有份量,一点刻痕也看不出。”鲁氏的一生不断被由天而降的喜乐所震撼,这种喜乐也成为他日后创作的灵感,支配了他为基督信仰写作的思路与风格。

 


旧约对喜乐的诠释

 

喜乐的希伯来文(simchah, שִׂמְחָה)在旧约圣经中出现88次,分布在22卷书中,表达(宗教或节庆)高兴的心情:超越、兴奋、欢欣、欢笑、快乐、雀跃。这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创世记》3127节:“你为甚么暗暗地逃跑,偷着走,并不告诉我,叫我可以欢乐、唱歌、击鼓、弹琴地送你回去?”如此看来,作者用simchah来描绘人间的欢乐,这是拉班盼望有的心情。

在《诗篇》中,NIV版本经常用joy一字来表达诗人的欢乐之情。比特纳(Fred Bittner)认为,喜乐在《诗篇》中的用法有如下9方面的特色:1,喜乐不是可以勉强、营造或假装出来的;2,喜乐与环境无关;3,只要感到安稳在上帝里面,就有喜乐;4,生命有明确的方向,就能喜乐;5,活在上帝面前,就有喜乐;6,赞美上帝的时候就有喜乐;7,按照圣经的原则生活就有喜乐;8,赞美上帝所作成的事,就有喜乐;9,当我们因着呈现出基督的荣美,而被不敬虔的人逼迫时,就会有喜乐。

由此看来,希伯来人相信,有一种喜乐是从敬畏上帝而来,与环境无关。所罗门王曾拥有当时最高的权位,最富足的物质享受,每天与嫔妃美女怀抱而欢;然而,他却感叹道:“我心里说:‘来吧,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谁知,这也是虚空”(《传》21)。

这些历史的经验促使犹太人寻求更高层次的喜乐。于是,亚萨对以色列人说:“你们当向上帝——我们的力量大声欢呼,向雅各的上帝发声欢乐!”(《诗》811)返乡重建城墙的领袖尼希米,对他的同胞宣告说:“因靠耶和华而得的喜乐是你们的力量”(《尼》810 )。

 

新约的喜乐神学

 

在新约中,喜乐的希腊文是chara, χαρά,出现了57次,分布在18卷书中。这个希腊文也可翻成“愉悦”(cheerfulness)、“欢乐”(delight)、“高兴”(gladness)。

主耶稣虽被称为“忧患之子”,但是《诗篇》却描写:“上帝用喜乐油膏你,胜过膏你的同伴”(《诗》457)。我深信,基督的生命是被喜乐的油所包裹、浸透,以致在祂遭遇患难时,不被苦毒所侵扰。

在保罗13封书信中,《腓立比书》被公认是“喜乐”的书信,因为“喜乐”一词在全卷出现了16次;中文和合译本有4次译为“欢欢喜喜”(参《腓》14)、“欢喜”(参《腓》118)、“欢欢乐乐”(参《腓》229)。在《腓立比书》中,“喜乐”比另一个词“福音”多了7次。

从这卷书中可以看出,保罗能喜乐,有5个秘诀:

1, 从别人得到的喜乐:“每逢为你们众人祈求的时候,常是欢欢喜喜地祈求”(《腓》14),腓立比的信徒在福音事工上同心合意,成为保罗喜乐的理由;

2, 从牺牲所产生的喜乐:“意思要加增我捆锁的苦楚……无论怎样,基督究竟被传开了。为此我就欢喜,并且还要欢喜”(《腓》117-18),为主牺牲一定带来喜乐;

3, 从与他人分享所产生的喜乐:……与你们众人一同喜乐。你们也要照样喜乐”(《腓》217-18),分享的喜乐是双倍的喜乐;

4, 从信靠所产生的喜乐:“你们要靠主喜乐……”(《腓》31),“我再说,你们要喜乐”(《腓》44),“我靠主大大的喜乐”(《腓》410),“靠主喜乐”能超越一切环境,是最宝贵的;

5, 从祈祷所产生的喜乐,保罗体会到,“只要凡事藉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上帝。上帝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腓》46-7),以致让我们进入喜乐的心境。

保罗写《腓立比书》时,虽然身系囹圄,年纪逐渐衰老,从人的角度而言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高兴,然而他却不时透露出涨溢在心中的喜乐。使徒彼得写信给第一世纪的信徒时,描述这群为福音受苦的肢体,即使不能亲眼看见基督,仍然“因信祂就有说不出来、满有荣光的大喜乐”(《彼前》18)。

因此,新约所论及的喜乐,基本上与信仰紧密相连。

 


喜乐与快乐的比较

 

英文的joyhappiness都是描述心情的字。一般中文将前者译为“喜乐”,后者译为“幸福”,指一种状态,或“快乐”,指一种情绪。

西方有些牧者和学者把这两种心情作出区分,肯定前者,而质疑后者。例如,有位韦尔曼(Jack Wellman)牧师指出:“基督徒的目标不应当是快乐(happiness),因为圣经从来没有应许信徒会得到快乐,而是得着喜乐(joy);这两者完全是两回事。快乐是暂时的,所依据的是环境,喜乐却是从上帝而来的,即使在试炼、苦难、试验中,你还可能感到喜乐。喜乐是永远的,而快乐则是漂浮的。”很明显,这位牧者以为,基督徒的“喜乐”绝非是一种“快乐”。

20世纪初期,受人景仰的属灵导师章伯斯(Oswald Chambers)曾在《圣经伦理》一书中指出:“快乐不是我们的标准,因为那是靠我而定,与神和祂的诫命完全无关。”然而,当代著名的改革宗神学家派博(John Piper)却认为,把joyhappiness对立起来的讲法,缺乏圣经根据。因为整本圣经中有100处以上把这两个概念放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区别。

针对以上的争辩,我的看法如下:

第一, 任何语言都需要在特殊的语境中去分析,这样才能比较准确诠释它的涵意。例如:对于joyhappiness,我们必须在英文的语境中去理解。很显然,章伯斯对于happiness的解释,和派博对此字的理解,是不尽相同的。

第二, 章伯斯的神学强调:信徒有“受苦”的必要,而这种受苦的经历是与一般人所讲的“快乐”(happiness)对立。但主耶稣在第八福中讲,“为义受逼迫的人”应当欢喜快乐,章伯斯一定不会反对这个教导。

第三, 仔细研究圣经中关于“喜乐”的记载,可以看出,“喜乐”并非是没有感觉的一种心境,而是带着很丰富的情感;不过,在圣灵中的喜乐必是超越“身体感觉”的,否则,被疾病所折腾的信徒就不会有喜乐。

喜乐成为信徒生活中最重要的标志,因为保罗指出:“上帝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罗》14:17)。圣诗作者康哲曼(Brian Konzelman)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喜乐如旌旗》,歌词描述信徒之所以喜乐,原因是“城堡的君王在那里居住”。所以,保罗吩咐帖撒罗尼迦的信徒说:“要常常喜乐”(《帖前》5:16)!他是以命令的语气要他们如此行,因为我们没有理由不喜乐——宇宙的主宰就住在我们里面。

 


历代圣徒的沉思

 

喜乐是圣经所看重的主题。保罗列举圣灵果实的特色,喜乐位居第二。虽然保罗为福音的缘故倍尝艰辛,受尽苦楚,可是他的书信却不时流露出喜乐的心境。

所罗门王观察人生,说:“我知道世人,莫强如终身喜乐行善;并且人人吃喝,在他一切劳碌中享福,这也是上帝的恩赐。”“上帝赐人资财丰富,使他能以吃用,能取自己的分,在他劳碌中喜乐,这乃是上帝的恩赐。”(《传》312-13519我们所敬拜的上帝是自有永有、自足自乐的上帝,祂也喜欢让我们享受各种乐趣。

第四世纪的神学泰斗奥古斯丁(Augustine of Hippo,一生经历不少坎坷与磨难,然而他却宣称:“基督徒应该从头到脚都在哈利路亚。”中世纪的思想巨人阿奎那(Thomas Aquinas)说:“人活着不能没有喜乐。因此,一个人若没有灵里真实的喜乐,就会沉迷于世俗的欢乐。”改教领袖加尔文(John Calvin)虽然经常处理繁琐而理性的神学议题,但他却强调:“这世上没有一根草、一个颜色,不是为了让我们喜乐而造。”

大音乐家海顿(Joseph Haydn)所作的教会音乐洋溢着喜乐、雀跃的音符。他这样见证:“当我想到神的时候,音符彷彿在跳舞,从我的笔奔腾而出。神既赐给我一颗欢喜的心,相信祂不会介意我用欢喜的心来事奉祂。”

20世纪初期杰出的古生物学家又是敬虔爱人的神学家德日进(Pierre Teilhard de Chardin),指出:“喜乐是神同在的不朽记号。”同一时期著作等身的英国大文豪贾斯特顿(G. K. Chesterton),曾经这样说:“现代哲学家一次又一次告诉我,我所在的地方是对的,而我尽管默认,却仍感沮丧。但后来我听到有人说,我所在的地方是错的,而我的心灵却喜乐高歌,好像春天的小鸟。”他原是人文学者,自以为是;以后认识上帝,知道自己有错,而他所以能喜乐,完全是因为认识了上帝。

在纳粹集中营饱受凌辱和患难的彭柯丽(Corrie ten Boom),作见证说:“当我们没有力量,作不成一件事时,我们就能到耶稣那里,踏进祂的能力中,那是何等大的喜乐!”终其一生在印度服务穷人与病患的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写道:“喜乐的心是被爱点燃之心的正常状态。存着喜乐去给予的人,所给的最为丰富。”出生不久就因患病而又聋又瞎又哑的海伦凯勒(Helen Keller),留下这样的话:“在忘我之中会有喜乐。因此,我试着让我的阳光在别人眼中显明;让我的交响曲在别人耳中奏响;让我的快乐在别人嘴上化成微笑。”

 


基督教享乐主义的精神

 

在此要谈谈“基督教享乐主义”(Christian Hedonism)。

一提到“享乐主义”,基督徒马上会回应:不!这不是圣经的真理,因为主耶稣明白地告诉我们,要为祂背十字架,要为福音走一条受苦、牺牲的道路。所以,享乐主义与基督的信仰是相悖的,是无法兼容并蓄的。然而,派博却提出全然不同的理解,他主张可以有“基督教享乐主义”,那是以上帝为中心的境界,在高举上帝、荣耀上帝的过程中,享受全然的满足与欢乐。

派博写了一本小书,《喜乐的艰巨任务:神得荣耀、心得满足》(The Dangerous Duty of Delight: The Glorified God and the Satisfied Soul)。他强调:“基督教享乐主义的目的,是要显明我们可以藉永远享受神来荣耀祂。基督教享乐主义的本质为:当我们在神里面非常满足时,神最能在我们里面得到荣耀。”

我们受造的目的,是为了要不断扩大我们在上帝里面的喜乐。爱德华滋(Jonathan Edwards)以为:“受造者的幸福在于,在神里面欢喜快乐,而神也因此得着高举与尊荣。”在上帝里面追求喜乐,是我们顺服的记号。真正为福音受患难的圣徒,不会是愁眉苦脸的,反倒是喜乐满怀;诚如雅各所言:“落在百般试炼中,都要以为大喜乐”(《雅》12)。

总结:30年前,我在达拉斯神学院读书时,每天都要参加学校的崇拜聚会。那时司韫道牧师(Chuck Swindoll)经常受邀来当讲员。他最爱讲笑话,面露笑容,妙语如珠,总是让满场笑声连连。他的形象与华人素来所景仰的牧者差异颇大,然而他却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牧师之一。

他的讲道广播节目《生活之光》(Insight for Living),以解经式的讲道让人饱得上帝话语的喂养,叫人的灵魂甦醒,每天在全世界影响数千万信徒,这节目至今已有40年。不仅如此,他著作等身,勤奋笔耕,从未歇息。

司韫道实在懂得把圣经喜乐的精神应用在事奉和生活中。他担任达拉斯神学院的院长为时7年,留下令人敬佩的榜样。他写过一本书《再次欢笑》(Laugh Again),可以说是当今把从上帝而来的喜乐化为属灵能力的最佳著作。

当逆境来临时,喜乐无疑是信徒最有力的见证。我们的上帝从来不会被艰难与黑暗的环境困住,祂会使我们在夜间歌唱,犹如哈巴谷先知的经历:“虽然无花果树不发旺,葡萄树不结果,橄榄树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粮食,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耶和华欢欣,因救我的上帝喜乐。主耶和华是我的力量,祂使我的脚快如母鹿的蹄,又使我稳行在高处”(《哈》3:17-19)。

 

作者为恩福文化宣教使团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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