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过山路,令人思怀紫罗兰
川濑敏郎是花道家,但我更喜欢日语的说法:花人。
在“花人”川濑敏郎眼里,花是一幅画,一个人,一首诗,是时间的表情——没错,他说花是有表情的。
《四季花传书》结尾处,他说:插花是什么?我认为是剪切。通过剪切,从不断变迁的自然当中,挑选出心灵之花,即便只是一瞬,也期望能将那种姿态留住。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通过这本书在尝试的事情。
川濑敏郎让我们重新认识花,感受美,他的插花经过岁月的磨砺,从年轻时代华丽的形式美精炼到后期侘寂美学的质朴。在作品中强调一种“不依托于外在”的缺、拙、涩之意境,正如日本花道回归人的内在,呈现完整的生命之美。
如果说《一日一花》带给我们更多的是视觉上的审美享受,那这本《四季花传书》则是一次对花道文化的启蒙与实用指南。
(以下内容节选自《四季花传书》,作者川漱敏郎)
四月 紫罗兰
紫罗兰与蔷薇、百合是献给圣母玛丽亚的花。蔷薇的美丽、百合的纯洁以及紫罗兰的诚实体现了谦和的圣母玛丽亚的人格。在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有一幅弗拉·安杰利科创作的《受胎告知》壁画。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站在这幅画前时,那种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的寺院氛围,让我感觉到像蔷薇或百合那样华丽的花并不适合内心哀伤的圣母玛丽亚,而紫罗兰最适合。
在春天的原野上,盛开着许多樱草和鹅掌草等与紫罗兰很相似的草花。可人们为何总是被紫罗兰吸引,只将目光停留在它身上呢?的确,低眉垂眼的紫罗兰总有一种让人想停下脚步轻问一句“你还好吗?”的风情。而三色堇的语源,据说就是出自法语的“思考”。
枯莲花蕾上插着的花就是我所描绘的《受胎告知》。弗拉·安杰利科描绘的玛丽亚怀着耶稣,容貌带着淡淡的哀伤,而双叶的紫罗兰和紫萁的芽一样,象征着春天,预示着新的生命。
在欧洲,紫罗兰的花姿象征着玛丽亚忧伤的身影,在日本又是什么情形呢?《万叶集》中,山部赤人这样咏道:“春野采紫罗兰去,恋野夜未归。”那么,采摘到的紫罗兰会被如何处置?日本人是用来作为食材的。因为它是春之生命,使人精神饱满、朝气勃勃。
再如俳句诗人芭蕉咏叹的“跋涉过山路,令人思怀紫罗兰”,日本人自古以来就怜爱紫罗兰温婉可人的姿态。尾形乾山在彩绘陶器上不仅描绘了问荆、蒲公英,也描绘了可爱的紫罗兰。
基于这样的传统来表现插花,紫罗兰就如被大人抚摸着头的幼儿,小巧玲珑。也正因为这一点,紫罗兰才为人所爱。而对于日本人来说,紫罗兰似乎也只是着色于春天的大地,令人怜爱的小女孩而已。但我会这样想,平时贴近地面盛开的小花,偶尔也想从高处眺望大地吧。
如果说上图的花是《受胎告知》,那么下图的花就是桑德罗·波提切利的《春》。这幅画我也是在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遇见,当时就被那色彩缤纷的众多花卉所吸引。那上面也画着紫罗兰。
风神泽菲罗斯将春风吹到森林女神克洛丽斯身上时,从克洛丽斯口中不断喷涌出春天的花朵。波提切利笔下的这幅《春》的景象,我尝试以膨胀的枯莲叶(风神的脸颊)、绽放的花蕾(克洛丽斯),以及从那里吹出的紫罗兰(春天)来演绎。点缀着枯莲叶的报春花及西洋勿忘我等各种花草,是装饰在花神芙萝拉衣裳上的花纹。
每当看到中意的画,眼前就会浮现出花的姿态。对我而言,插花的乐趣也许就像是不断地在我自己虚构的美术馆里添加收藏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