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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是怎样成为“中国最美的书”的

2015-11-10 浦睿文化

昨天,由浦睿文化出品的《匠人》一书获得了2015年“中国最美的书”。

那么,著名设计师朱赢椿是如何设计这本书的?这本书到底美在何处?

就让本书作者申赋渔老师,为大家讲述“《匠人》是怎样成为‘中国最美的书’“的故事。


《匠人》是怎样成为“中国最美的书”的


为了设计这本书,朱赢椿花了将近半年时间。这本书写的都是匠人。可是最能体现读者想象中匠人精神的,反倒是朱赢椿对这本书的设计。我开玩笑说他是书衣匠。他是完全把这本书当做一个艺术品来打造的。几乎每一页,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甚至,他还要到书里故事的发生地去体验生活。我想,这可能是唯一这样做的书籍设计师了。当时我就想,太夸张了。可是,人家是为我的书去啊。我得热情地陪着。陪是有效果的。书出来了。就象从我们村子里偷来的一样。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从南京到匠人所在地申村将近250公里,开车要3个小时。一路下雨。


我带着他去村子里转。在东汕河边,遇到了铁匠的儿子红荣,红荣已80多岁,正在地里耕田。朱赢椿对他产生了特殊的兴趣,两人相谈甚欢,红荣甚至邀请他到河边的家里小坐。


  离红荣家不远,是织布匠徒弟的家。这徒弟也已经老了,刚去世。织布机竟然被家人劈了当柴烧了。


  朱赢椿到织布匠家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转身去我的伯母家。伯母看到我们来,高兴地迎出来,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忙忙地,要去洗锅烧饭。我几乎每次回来,都看到她在灶台旁忙来忙去。我的伯父不在了,伯父就是我书里说的“杂匠”。事实上,活着的时候,有点,嗯,游手好闲。死了,就埋在他家屋子的旁边。时时都能看到。几个月后,伯母也死了。跟伯父埋在一起。朱赢椿对申村的这种葬俗很不理解。他问我,你们不怕吗?这个问题,我们都没想过。因为几乎每家屋子的旁边,都有一两座坟茔。对于申村人,人鬼的距离不大,是混处的。从伯母家出来,朱赢椿就拍到了土地公公、土地娘娘,还有土地公公助手的照片。这三尊神像,都是雕匠雕的。其中缠绵悱恻的故事,写在《雕匠》里面。神也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之后,我们又去了申村的祠堂、我的已经颓圯的小学,还有不远处的教堂。


  书里所有申村的照片,都是这一天,朱赢椿拍摄的。还有每篇文章前面的那些匠人们用过的工具,也是从申村一件件找过来,实地拍摄的。这个工作一直做到天黑。朱赢椿一边拍摄,一边跟我快活地说笑。


  我们当晚就返回了南京。朱赢椿说他在申村有种苍凉的感觉。我有的,却是一种浓浓失落感。原先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都不在了。



  封面是一张木刻。我并不知道朱赢椿会做成什么样的封面。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贵阳一个叫文斗的苗寨里写一部音乐剧。等我回到南京,去随园书坊——朱赢椿的工作室,发现他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块木板,旁边是一堆小花卷般的木花,他雕刻时留下的。木板上雕着两个字“匠人”,就是我们现在封面的样子。朱赢椿把油墨细细地涂在木板上,然后慢慢印在一张宣纸的上面。夜里11点了,外面依然是下着雨。宣纸放在桌旁边干着。我们喝着茶,“木刻很有意思呢。”朱赢椿说。朱赢椿拿出两个布包,展开来,里面是一只只小小的小口袋,里面插着各式的笔和各式的刀。“倒有点像老中医的针炙。”我说。“像杀猪匠。”他说。我们大笑着。


  原本以为书就这个样子了。谁想到,接下来,才是大费周折。


  朱赢椿说电脑打出来的字不好,没有人的气息。要写。每个匠人的名字,都要写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开始为我这本书工作的时候,总是下雨。随园书坊是最好的听雨的地方。让你觉得,只应在这里蹉跎时光,而不该做任何事。

  朱赢椿拿了一把窄窄的刷子,写了“木匠”二字。我立即想到他所说的“人民的字”。五六年前,我每次和他外出,都看到他拿相机拍店招、手写广告和墙上的标语什么的。他的文件夹里有太多这样的东西。


  他一口气写了“木匠”“瓦匠”“铁匠”等十几个名字,一张张挂在墙壁上。


  “像不像?”


  “不像你写的,像店铺门口的招牌。像没练过书法的人写的。”


  “这就对了。这是人民的字。”


  这个下雨的下午,我们就对着这些名字喝茶、发呆。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下午。不过已经是秋天了。整个夏天和秋天都在下雨。随园书坊落满了落叶。雨打在枫杨树上,打在屋顶的青瓦上,一声一声,一阵一阵。


  我说又下雨了。


  朱赢椿笑起来:“又可以干活了。”


  我说,不是都好了吗?


  他一张张从墙上扯下他所写的“人民的字”,说:“我天天看,时间看长了,就觉得不行。印成书,要耐得住看。这要重写。”


  “会很好玩!”他安慰我。他是怕我过意不去。


   他准备了很多很奇怪的工具。


  “剃头匠”是用刀片写的。“铁匠”是用一支没把的圆头毛刷子写的。“织布匠”是用一把小油漆刷子沾了水写的。“瓦匠”是用一片窄窄硬硬的薄纸写的。还有塑料、铁皮、树枝,等等,几乎每个名字都用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手段写出来。


  现在,就是你看到这个样子的字了。


  既是人民的字,又是艺术的通感。看到这个字,即使你不认识,你也能猜出他是做什么的匠人。




  到天黑了,雨又大起来。所有的字都写好了。接着就是扫描、打印。手写的字好了,打印在边上的是两行说明文字。“你看,放在一起,这电脑的机械、呆的气息就看出来了。”

  像变魔术般,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张细砂纸:“你喝茶,我打一打。”他兴致勃勃地用砂纸打磨起这边上小小的电脑字。一边打,一边跟我扯着闲话。


  所有无趣、困难、艰苦的事,他都能把它转化成好玩。好玩是点石成金的那支笔。成不成金,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他享受这个过程。


  书的设计已经完全完成了,跟出版社也谈妥了出版时间。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去随园书坊了。朱赢椿又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坐坐。这是个阳光很好的晴天。进了篱笆的院门,我走到内院木门的外面,还没有敲门,就听到里面“啪啪”的,扔东西的声音。门一开,看到朱赢椿把为我封面做的那个木刻的板子,扔在地上。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又捡起来,装着随意的样子,朝阳光底下扔过去。“啪”地一声,落在已经刚刚飘下的几片杨树叶子的旁边。他看了一会,捡起来,就蹲在院子里,拿刀重又在这木板上刻起来。


  “封面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要刻?”


  “不好。这木板不应该印到纸上。那样立体感、纵深感就没了。要直接扫描出来。”


  于是把木板直接放到扫描仪里扫描。扫描了,打印出来看,再刻,再扫。


  另一种感觉的封面出现了。


  “匠人”两个字是黑的。字的背后是明亮的,像是透出了的阳光。而这阳光的下面,是一条伸向远方的路,又像是一条闪着波光的河。一条流动的河、时光的河。


  封面好了,我们又重做一本样书。书不能只放在电脑里,要打出来,做成真正的书。有时要做很多本。他刚出版的《虫子旁》,就做了19次样书。《匠人》的书脊是裸露的。上面没有字,像账本。书的三条边都是毛边,糙糙的。像是小时候,母亲拿各种废纸,用针线缝起来,给我们做的厚厚的草稿本。


  朱赢椿看了半天,摇摇头:“调子不对。”


  他抓起一支毛笔,蘸了墨,在书的四个边上乱涂一气。涂好了,扔到了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我们先喝茶。”



  这一喝茶,天已擦黑。朱赢椿到院子里把书捡回来,用大拇指一划,让书页飞快地翻过:“怎么样?”


  “像是从着火的锅灶里抢出来的。”


  他哈哈笑起来:“那就算成功了。”


  于是,书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整个设计这本书的过程,不像是在完成一件工作,而像在进行一趟冒险的旅行,时时都有意外。


  书放在这里,可是里面有一种张力,他吸引着你走入其中。朱赢椿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带着一种期待,在旁边看着你能不能发现他隐藏其中的秘密,并随时准备发出一种密谋者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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