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守护欧盟东大门的中国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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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尹西明
苏占海（左三）与清华大学实践团的同学们合影
题记：
今年八一建军节，《人民日报》在题为《今天告诉你，凭什么军人优先！》的开篇，用了一段话：“和平年代，我们容易忽略那些默默的牺牲和承担。其实，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你满满的安全感，来自背后站立的中国军人。”
这段话用在守护欧盟东大门安全的苏工身上，竟然如此贴切，我想补充一句：“欧盟的一部分安全感，来自于风雪载途的中国工匠。”
是他，是他们，小家里装着大家，在无数个风雪载途的日夜里，用专业和热诚，铸就了“中国制造”最美的名片，让我们向中国工匠致敬！
波兰华沙时间2017年7月31日清晨，我作为清华大学GO Practice暑期海外实践团的一员，和林镇阳、赵志福乘大巴车从华沙出发，颠簸6个小时，只为来到欧盟的东大门——赫鲁别舒夫（Hrubieszow），波兰靠近乌克兰边境的一个小县城，拜访一位辗转“隐居”欧盟各国边境逾十年的“边境卫士”——苏工（原名苏占海）。
“强烈推荐你们到边境，也就是欧盟的东大门处，去拜访一下苏工，波兰海关都称他是‘中国来的安检设备故障终结者'，这是一个外表略显木讷但不简单的人。”来波兰边境小镇赫鲁别舒夫之前，同方威视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波兰华沙公司（下称同方威视华沙公司）总经理边晓浩在接受我们专访时，情不自禁地提起了苏工。
“苏工超乎常人的地方，不只是他耐得住寂寞的坚守，更神的是，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在晚上11点多以翻阅工程图纸为乐的现场工程师，这么多年来都如此，不信你待会儿十一点半给他打电话，问问他睡了没。”那晚，边总看着我们惊讶而怀疑的目光，补充道。
7月26日晚上11：30我打电话过去，预约见面时间，末了顺便问了一句：“苏工，您这么晚了还没睡，在干吗呢?”果不其然。
车还没停稳，我们就看到了苏工在窗外往车上张望——这座人口不到一万的欧盟边境县城，熟悉的中国面孔实在屈指可数。
我们注意到，苏工接我们去边境住宿地时，开的是Nuctech的工程车，车上后备箱装满调试设备，还有一些食物、衣物，满满当当。
交谈中得知，苏工2006年被外派到波兰边境城市Chelm负责边境快检设备，2008年去匈牙利驻场参加边境安检设备维护，2010年去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的波罗的海三国参加边境安检设备维护，2011年到波兰靠近乌克兰的赫鲁别舒夫负责波兰东部和北部全部安检设备的故障排除技术支持。
中国制造以真心换信任
“刚开始人家海关不认可咱们的设备，因为他们曾买到过很多中国的‘水货'，所以早期咱们很难取得人家的信任，”苏工说道，“所以刚开始只能依靠跟德国企业硬碰硬的技术投标测试，赢得海关的第一单。然后依靠过硬的质量和可靠的售后服务取得信任。”苏工说来略带心酸。“德国的边检设备经常出故障，而他们不提供现场故障技术服务，只提供远程支持，总是停着，后来就被海关罚款很多。海关也逐渐不再用他们的设备了。”
“咱们中国的设备质量不比德国设备差，但是人家有国际声誉，咱们中国制造之前在欧洲的名声不太好，所以我们进入时也面临很大的挑战。但是咱们服务态度和质量很靠谱，逐渐赢得了信任，”已到知天命之年的苏工目光坚定，“就跟打擂台一样，实力是比出来的，时间会给予证明。跟欧洲人打交道，信任是前提，也是中国企业最困难的一步。一旦赢得信任，很多工作就好做了。”
波兰海关要求比较高，一套设备在保修期内（10年）每年非正常停工时间加起来不能超过144小时（约6天），否则超过一小时就按照60欧元/小时的标准罚款，并且是在海关打电话通知之后就开始计时，因此售后人员往往一接到电话就立刻抽身奔赴现场，无论白天还是深夜，无论风雨还是暴雪。
风雪载途，全时待命
到2017年年底，波兰东部会有7套同方威视的海关安检设备，北部边境年底前会有4套，一共有11套。故障检修服务采取的是本地化策略，首先是波兰驻场工程师作为故障第一响应，如果有解决不了的故障，都会请苏工出面解决。
“我们基本上是24小时待命，遇到故障需要立即开工程车出发，因为他们从打报修电话时就开始计时了。来这里10年了，我负责技术支援的这些设备还没有因为故障检修超时而被海关罚款。”苏工自豪地说。
联想到东欧严寒冰雪和黑夜覆盖的漫漫冬季，在别人抱着火炉取暖的夜里，苏工一个人驱车，风雪载途地赶往边境海关的身影，我们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全球最大的一套3轨同检安检设备在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的泰雷斯波尔海关，距离此地200公里，苏工也经常开车去支援。最远开车支援的是波兰最北边靠近波罗的海的边境城市Gdank（波兰仅次于华沙和克拉科夫的第三大旅游城市），需要长途驱车700多公里去支援，为了第一时间排除故障，一般都是昼夜兼程。
“有时候就在工程车上睡一会儿，然后继续赶路，修完之后有时候已经深夜了，就在工地那边住一晚，第二天再开车回来。”苏工微笑着说。
当然，恶劣的自然环境自然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心慈手软”。“有一次冬天下着雪，零下二十多度吧，我开工程车去泰雷斯波尔海峡那边帮助解决三轨设备，路上因为太滑，刹不住车，开出了车道，自己不太会说波兰语，周围人烟稀少，也没办法去附近村庄求助，”苏工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后来是打电话给波兰同事Kamil，他老岳父找人帮我把车拖了出来，才脱离危险。”
还有一次雪天开车去设备现场，下坡时对面也开过来一辆车，本来要刹车，但是滑车了，最后停下后，距离对方车子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现在想想，当时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也特别担心耽误了客户设备维修时间，给人家造成麻烦。”苏工聊天时话题不离客户。
“有时候故障排除很烧脑筋，也会很郁闷，如果半个小时内排查不出来，头就会大了，”苏工用手指在自己右脑边画了好几个圈，“这时候还不能着急，因为急也没用，得立即跟国内的领导和专家连线请教，寻求技术支持。波兰和北京有6个小时时差，基本上是黑白对掉，国内的工程师也偶尔不得不被我从睡梦中叫醒。所以我尽量自己在这边和波兰同事合作解决问题，没事儿的时候我就自己看看工程图纸和技术图，做点准备。”
然而苏工来到波兰的五年内，创造了没有一年被罚过款的纪录，在波兰海关赢得了尊重和称赞，试想故障排查如果超过一天24小时，就是1万多人民币的罚单，苏工为公司省下了一笔巨额开支，更为欧盟东大门的无障碍快速安检上了一道保险。
回想起在下车时看到车厢里满满当当的“家什儿”，原来是苏工为了保证在第一时间赶往设备故障现场，把一个临时的“小家”搬到了车上。苏工说有时候要去距离住所上百公里的边境进行事故排查，需要立马出发，道路交通不是很发达的波兰，开车需要近一整天才能到达现场。
“十年如一日，周末和节假日从来不关机，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工作，无论再好的待遇，都不可能坚持下来。”苏工把这十年零超时的成就归因为“热爱”，而我们都明白，他谦虚没说出另一个词，就是“责任”。
这样的精神，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响应速度，是中国制造赢得欧洲信任的最好的名片。
苏工暂住的宾馆房间没有电视，桌上放着用来倒腾的加速器备件，旁边的一架图纸文件格外惹眼
值守365天，回家一次
根据同方威视对海外维护工程师的长期外派规定，连续驻外超过90天（3个月），才算长期外派。不超过90天的算短期外派，连续外派365天（一年）后，可以回国休假一个月，返回驻地后仍然按照长期外派的补助标准来。
“这里的工作离不开我，我基本上是值守满365天之后，回去一次，一次回去一个月，看看在山西90岁的老父亲，也到广州陪一陪爱人和女儿。我女儿三岁时我就出来了，她现在上初三了，我每年只能见到她一次，现在女儿跟我都没感情了，”讲到这里，苏工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内疚，“牺牲太多了，所以以后想多回去几次。”
还记得，来赫鲁别舒夫之前，同方威视波兰华沙公司边总跟我们提到过，苏工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春节了。
“苏工和很多威视外派驻场工程师有着共同的情怀，他们离家万里，既是为了以己之力守护世界安全，也是为了能够给家人提供更多的生活保障，”边总感慨道，“小家里装着大家，这是一群从中国走向世界的工匠。”
“一带一路”上的中国智慧
波兰作为“琥珀之路”和“丝绸之路”的交汇点，其具有的独特的区位优势必将在“一带一路”倡议的互联互通理念的支撑下进一步扩大作用。正如波兰总理贝娅塔·希德沃说：“不仅能帮助亚洲的资本在欧洲找寻市场，也希望能吸引欧洲的投资者来亚洲市场，波兰有信心成为连接欧亚大陆的物流交通枢纽。”
正是因为诸如苏工这样耐得住寂寞、沉得下来的有技术与经验的外派驻场工程师，并依托威视华沙公司日趋成熟的公司化、现代化治理模式，同方威视“中国设计，欧洲制造”的国际化战略在波兰华沙成功落地，十年间成功打破由德国和美国竞争对手垄断的欧洲大型安检设备市场并获得包括波兰、德国、爱尔兰、法国、英国等欧洲制造业强国的海关客户肯定与赞许。
“但是，在欧洲进行绿地投资，我们这帮人就如同带着使命来这里创业，而且面临着语言障碍、法律瓶颈、客户不信任、竞争对手阻击的‘四面楚歌’，加上中国式的管理文化在这里并不完全适用，一路走来，我们交了很多‘学费’。”威视华沙公司副总经理杨有谊对威视的波兰“创业”路感慨万千。
“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国家投资办企业，有许许多多无形的压力和潜在的风险，包括法律风险、财务风险甚至是人身风险，如果没有这边长期外派员工的齐心协力、迎难而上的亮剑精神，如果没有像苏工这样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边疆现场进行技术支持的海外威视员工，我们不可能有今天这样阶段性的成功。”
突发故障，soon不是later
晚上8点，和苏工一起在宾馆吃晚饭继续交流，突然苏工手机响铃，“对不起，可能是出故障了。”苏工一边掏手机一边跟我们解释，5秒左右的时间，我们只听到电话那头波兰口音的英语中有一个”problem”（问题）。
“Ok，I know，will go now，see you soon.”（“我知道了，这就来。”）苏工挂了手机，“对不起，我得去一趟下午咱们刚拜访过的边境设备现场。”
我注意到，苏工最后一个词用的是soon（很快），而非later（一会儿）。
我们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决定追随苏工一同前往，由于下午交流时提到故障检修计时问题，于是我下意识在路上用手表掐了一下时间——
8：40接到海关设备信号问题报修电话，
8：44即上路出发，4公里左右的夜路，
8：52抵达设备现场，和海关人员互相打个招呼，就立即投入信号模拟检测过程，设备操作间5台电脑和10个监控视频界面同时运行。
8：58走入模拟图像处理室，
9：00模拟通信全程完成，并解决问题。
至此，我们终于明白，中午在大巴车站苏工接我们时，为什么开的是一辆后备箱满载备件、车顶塞着一本波兰地图的工程车。
海关波兰工作人员Martin眉头舒展，紧握苏工的手，连连道谢。
从Martin的眼神里，我们读出了尊重——欧洲人对中国制造、对“一带一路”上中国智慧的尊重。
《论语·子路》有曰：“刚毅、木讷，近仁”。讷于言而敏于行，君子之范，如苏工也。
“已经习惯了，十几年如一日，就是这么坚持下来的，”回宾馆的路上，苏工一边开车，一边很平静而自豪地说，“德国人肯定不会半夜跑到边境来排除故障，这方面咱们一定是最好的。”
欧洲的路上，这份坚持，掷地有声。此刻，月色皎洁。
后记
回想起与波兰同事、苏工的好搭档Kamil交流时，Kamil无意间说了一句话：
“Frankly, in the past, we didn't trust made in China, but now we all know it's best, and we expect more cooperation with Chinese companies in the future.”（“说句实在的，以前我们的确不相信中国制造，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中国制造是最好的，并且我们期待未来有更多的中国企业跟波兰合作。”）
当这句话从一位曾在德国公司工作过的同事中如此自然地跳出时，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向苏工，一同举起酒杯——“Cheers，for made in China！”
Kamil在车站送别时，把手搭在苏工的肩膀上，骄傲地说：“
Mr.Su is my best friend.”（“苏工是我最好的朋友！”）
谨以此文献给苏占海，以及所有用专业与热忱撑起“中国制造”的“苏工”。（作者为清华经管学院博士研究生，清华大学2017年GO Practice 海外实践团同方威视波兰华沙支队长）
（来源：《国际人才交流》2017年10期,
责任编辑：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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