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的中国医生

前不久，微博被徐晔医生刷屏了。

说这个医生啊，又帅又温柔，又是入江直树又是所有医生男主都有了脸。

我怀着“至于吗”的心态看了看，哦▼▼▼

我可以

徐晔，28岁，南京鼓楼医院烧伤科住院医生。

烧伤科是个比较特别的科室，病程长，治疗费用高，病患相当痛苦，基本都需要卧床。

徐晔的温柔就是从这里体现的。

患者换药时会特别痛，他就一边哄，一边上手▼▼▼

还有“我值班过来看看你”，天，怎么不换药的时候也上手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

“最难的事就是将心比心吧，没人可以感同身受，这话是假的，就很难做到，但是尽量换位思考。”

以上，出自纪录片《中国医生》。

《中国医生》深入全国六家大型三甲医院的妇产科、急诊科、肿瘤科、整容烧伤科、麻醉科、手术室、ICU等科室，进行了长达一年的纪实拍摄。

徐医生的外形算是个意外收获，这部纪录片的底色是客观冷静的，不讲制度和医患关系。

就讲医生。

再讲一位，朱良付医生。

朱医生是河南省人民医院脑血管二病区的主任医师，他每天面对的是我国死亡人数最多的疾病：脑卒中（中风）。

心脑血管病发病急，需要救治得快且精准，许多大型医院为此特地设置了绿色通道，组里的医生得24小时全天候待命。

朱医生是绿色通道的组长▼▼▼

他几乎每天都有手术要做，加班到夜里12点多也是常态。

主管护师告诉节目组，有一回，朱医生工作到12点还有16台造影手术没有做，一直做到凌晨5点才休息▼▼▼

说完，搭档护师补上一句：

“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当医生，实在没有一点生活的乐趣，也没有生活质量。”▼▼▼

身为组长，不管多晚，朱医生都是随叫随到。

他会用最通俗易懂的方法，告知家属病人的情况▼▼▼

做完手术病人有点问题了，要给病人家属说法▼▼▼

治疗之外，会对病人进行心理安慰，也开开红裤头的玩笑▼▼▼

别人从国外给自己家孩子带了两块巧克力，他拿出来，分一块给病人▼▼▼

忙活了一天，骑着小电驴回家▼▼▼

到家了，吃上一碗面，再逗逗一岁的小女儿。

他默认小女儿将来学医，大女儿会在一旁吐槽“我爸这默认能力太强了”▼▼▼

不过，还没享受多久温馨，接到医院电话，又匆匆打车去了医院▼▼▼

《中国医生》纪录下的医生们都是连轴转的，几乎没有休息。

南京鼓楼医院心胸外科主任医师王东进，经常上十几个小时的班。早上8点上班，3台手术下来，已经凌晨1点。

刚出手术室，也不能坐下休息，得和等着的病人家属交代手术情况▼▼▼

日常，他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病房奔波，每天都是4楼、7楼来回跑▼▼▼

王医生说，我们多付出一点，就能让这些病人有更好、更满意的结果。

所以他周末要参加学术会议，还要下乡讲座和义诊▼▼▼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医师孙敬武，从医30多年，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多得多，日常是门诊、病房、手术室三点一线。

做完一台手术，他说的话是▼▼▼

我个人是不太喜欢将这个行业英雄化的，大家都是普通人，过度的美化反而会剥夺他们的权利。

像朱医生说的，他不给自己增添多大的义务，只是强调良知：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和群众交流的时候，他能体会到你是真心关心他还是不关心他。假如这个人是你的直系亲属你做不做，这就是你的良知。”

我想问的是，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要求自己拥有一份良知，那么医生是否就不必被哄抬为英雄？

所以《中国医生》好就好在，没有强调医生的无私和奉献，它拍出了医生的委屈、无奈、压力。

伤医事件层出不穷，朱医生也面临过不少医患纠纷。

上一秒病人家属还在对你说着感谢，下一秒他们就会因亲人离去而大骂。

和朱医生关系颇好的老爷子，术后因为并发症去世，妻子对着他大吼“我想把你撕成碎片”▼▼▼

骂完，转眼再说，你给我看看高血压▼▼▼

给她看完病能改变什么吗？

不能。

该投诉的还是继续投诉▼▼▼

提起这些，朱医生很委屈，他讲：

“医心只有自己知道。”

病患去世，家属难过，其实医生也不好过。

在朱医生这里，那也不是毫无干系的病患，也是“和我关系很好”的老爷子啊。

经历了无数次类似的委屈之后，他能维护自己的方式也只有将术前风险谈话录下来▼▼▼

而除了医患关系，医生就没有别的风险了吗？

有，他们更怕猝死。

对医生而言，死亡并不仅仅意味着生命戛然而止，还意味着一种浪费：

“我们差不多得要用25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一个主任医师，我现在44岁，我要是死了，那就是浪费国家资源。”▼▼▼

想起陶医生，令人心寒的是他治疗的对象并没有关于这方面一丝一毫的思考能力。

纪录片中，心脏外科主任医师王东进职业病非常严重。

做完五六个小时的手术，都是扶着腰走出来的▼▼▼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吗？

他担心被淘汰：“心脏外科就是得身体最好的，身体不好的，站不住的就被淘汰掉了。”

说起这些时，王医生眼神里，满满是对手术室的不舍▼▼▼

除了腰伤，他还有颈椎病。

晚上常常疼到睡不着，一度疼到带着颈托才能上台做手术▼▼▼

长时间站立，腿也落下病根。

他拉起裤管，笑着说腿部静脉曲张，要穿弹力袜，调侃自己要残疾了▼▼▼

再来，是看不见的心理创伤。

病患的离世拉开一道口子，纵深的无力感不断毁坏精神。

血液科主任孙自敏曾在早年做过15年白血病回顾分析，她发现，所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患者全都死了。

“我们这么多医生，工作了15年 ，等于白干了。”

我们以为支撑医生的是病人痊愈时的成就感，但面对一张张苍白的脸，无力的面容。

她只剩崩溃。

得了血液病的好友，同样在她的病床上离去。

好友去世之后，孙医生甚至不敢去她的墓地：“就是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比起救不回来的，更怕的是，遇到明明可以救治，却不得不放弃的病人。

在疾病和金钱面前，生命很脆弱，亲情也经不住考验。

59岁的老刘因煤气爆燃，全身95%的皮肤重度烧伤，需要每天换药，双手还需要做植皮手术。

如果手部不做植皮，很容易导致感染▼▼▼

整场治疗下来，大概需要100多万，植皮之前，老刘已经花了差不多30万。

家里人借了钱，还在网上发起了众筹。

儿子虽然有房有厂，但又觉得卖了会亏本，表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考虑到老刘的家庭状况，在医院的基金会上，徐晔为老刘极力争取援助，希望能缓解他们费用紧张的问题。

“医生其实最怕的，就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吧。”

终于给老刘申请到了2万的救助基金，那一刻，徐晔是开心的▼▼▼

但对于100万来说，这2万元远不足以让老刘儿子走下去。

尽管徐晔极力劝说，他们还是想要放弃植皮手术，因为就算做了，术后的恢复经费也是问题▼▼▼

就这样，老刘被强行出院。

留下徐晔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老刘的翻身床，想起了烧伤科前辈说的话——

“有可能医术都还没有碰到瓶颈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人心的瓶颈了。”

徐晔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个病房，家属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选择放弃治疗，病人最后去世。

这种无力感，正在侵蚀如今在前线奋斗的医护人员。

看到他们因长时间佩戴防护口罩，脸上被勒出血印；为了节省防护服，不喝水不上厕所不吃饭；22岁的护士因为双手长时间浸泡消毒液、洗手液，导致皮肤严重受损▼▼▼

我们应当歌颂医者。

但反过来，他们的害怕和无助也应当被正视。

同事连日救治重症患者后感染，武汉肺科医院ICU主任胡明泣不成声▼▼▼

自称铁石心肠的夏家安医生，采访时说到自己的同事，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医务工作者所能做的一切。”

然后呢？接下来呢？

我，你，这个社会上的其他任何一支群体，是不是可以分担一些呢？

上海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最近因为高速、准确、直达的输出火了，他在以前的公开课时就说过：“并不是因为我们高尚，而是因为我们就是那么一群焦虑的人。”

在采访时他被问到，医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他答，不能把医务人员当机器：

“医生都要做希波克拉底宣言，宣言的第一条是，病人应该有免于被伤害的权利。同样地，医生应该有一个被免于受伤害的权利。”

医生也是凡人，不要只有在遇到大灾大难时，才高光这些逆行者。

在神化医生之前，先不要伤害他们。

返工的撰写 | 何晓婷

对所有人说的编辑 | 林鸟鸟

【你可能对这些也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