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的“影视中国风”和男旦的远去

本来想说清平乐了，真的挺喜欢，结果昨天刷到经纪人的朋友圈，今天又看到两热搜，顿时减了兴致。

再看几集，过了这段，再来说了。

这两年，于正努力改变公众对他本人和“于正剧”的印象，本号算是一路见证：

从《凤囚凰》到《延禧攻略》，于正有翻身，但主要在审美层面。

2019年的《皓镧传》《烈火军校》没掀起多少水花，倒是《演技派》让人看出他对一场戏的执着和专业度▼▼▼

《鬓边不是海棠红》开播后，我们写了个角色：商细蕊，尹正的魂儿。

现在，播出过半，放在周五到周一黄金时间段的莫名其妙的自信不去说，故事倒还能看看#剧荒的我逐渐不挑#。高出预期的是，没想到于正能做出一个气质在线、有点点正剧范儿的戏。

剧的外形，下了功夫，场景还原，美术更有质感▼▼▼

妆容，服装，这种已经被人在其他剧里夸过，他尝过甜头的，自然更不遗余力，各种手工缝制的京绣、苏绣、印度绣▼▼▼

意外在剧情上，不走单纯的爽剧风，开始讲故事逻辑了。 

不管是宫系列，还是爆了的《延禧》，或《演技派》里的各种剧本，都是于正被大家吐槽的原因：就算有精致的外壳也架不住故事的单薄和做作。

《鬓边》是水如天儿耗时七年完成的作品，于正特意找她来当编剧▼▼▼

然后把原著中两个点拎出来拔高：京剧文化，以及士为知己者死。

一个天才名伶，活得憨直痛快，但要承受戏班经营的苦；一个有钱贵少，背负家族命运处处逢迎，他们惺惺相惜▼▼▼

标准的于正剧，是几分钟一个高潮，鬓边更加工整了，剧情循序渐进，还挺耐看，也看不透人物的后续走向。

前六集慢慢铺开各色人物个性，展现梨园百态。

等程凤台看商细蕊表演《长生殿》时，基调提了一度，他理解了当年为戏出走的母亲，也看到自己从前的种种不甘、无奈和妥协，与商细蕊彻底交心▼▼▼

接着，迅速开启喜剧模式，于正说是希望能引入年轻观众，突出程商相处的可爱搞笑▼▼▼#但截了动图后总有些不适#

虽然节奏慢，但时不时有个小高潮。

比如六月红被审这一场戏，先是得知被薛家下聘礼，大家冷嘲热讽，商细蕊苦口婆心挽留，做姨太太不好受。

结果六月红爆出已有孕，众人震惊。

腊月为六月红鸣不平，说她在戏班被欺负，抽刀砍桌子▼▼▼

商细蕊生气归生气，还是把卖身契撕了，分文不取让她走▼▼▼

并跟众人字字铿锵，因为无地唱戏没饭可吃，我就动用祖产盖自家的戏园子▼▼▼

结果开箱发现，祖产被偷了大半▼▼▼

家贼还是师兄。

商细蕊气得一下颓了，撕毁卖身契，将师兄送官府查办。

结果发现还有几位也偷了▼▼▼

心态大崩▼▼▼

最终商细蕊黯然回房间，六月红泪目拜别，就这么一场群戏，几波推进，各种情绪全出来了。

但于妈最擅长的宫斗，还是没放弃，《鬓边》的故事仍然以“斗”推动剧情。

一条是商细蕊这边京剧同行的内斗，另一条是程凤台这边的军商联合抗战，所以《鬓边》故事节奏不快，但细节很充实。

军商这条线推进的无聊了，就换一条线，那边来办个京戏擂台赛▼▼▼

戏台那边平淡了，这边就来个商队被劫持▼▼▼

而且副线CP太多，每个人都有感情线的交代，光曹大公子就有小妈文学和土匪小姐，都很好嗑▼▼▼

早年网易娱乐采访中问：你觉得成功的故事必须是纠结的甚至狗血的？于正说，就是按照大高潮小高潮的公式来创作的▼▼▼

“中国观众喜欢这样的故事，太抒情的、缓慢节奏的不太适合内地观众。我突破性的写作是在《欢喜婆婆》，我按照一集一个大高潮、几分钟一个小高潮这样一个公式来创作，这样写剧本就像填空游戏——你必须知道，这一集你要设置一个大高潮，若干个小高潮，这样就容易很多了。

《宫》、《欢喜婆婆》、《美人天下》都是这么来的。写成功的故事就是这样的，有规律可循的。”

这是于妈剧里永远不变的东西。《鬓边》开播前他就放话，“现在观众娱乐方式很多，所以节奏快，以往我要求剧本4分钟一个高潮，但是这次我要求2分钟一个高潮，所以会非常好看！”

那，为什么《鬓边》的热度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好呢？

因为他一贯保有的姿态还是让很多人有一种不适感，就像在《仅三天可见》里，他以调侃又认真的方式说姜思达长得不好看▼▼▼

就像《延禧攻略》的时候，动不动就喜欢给自己上价值观▼▼▼

到了《鬓边》，继续。虽然我们知道什么题材怎么说比较能过，emmm，但隔壁正午阳光怎么没这操作▼▼▼

“弘扬京剧文化，呈现的却是不堪入目的沉渣”，公号山河小岁月指出，“《战宛城》尹正那个伸舌头咬手绢的演法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别人稍微给他一点“不适感”，他玻璃心又受不了，跑去留言，说蹭热度▼▼▼

2019年欢娱影视提出了“影视中国风”战略。

在文娱头版的采访中，于正的“野心”还要更大▼▼▼

“《鬓边》里其实还有昆曲、刺绣、民俗、美食等各种传统文化元素，这些都需要大家慢慢细品。这次权当先抛个砖。”

“未来，我还会推出中医、汉唐舞复兴、皮影、明清小说、缂丝等各种国风剧作品。希望可以让年轻人关注传统文化，从而让这些优秀的文化得以传承。”

宣传上碰瓷各种高大上，另一边呢，又在写各种八卦小作文炒热度。

高云翔都能蹭上▼▼▼

我们办公室资深戏剧记者mary也去看了剧，但中途没追下去，话说得很文绉绉：

看得出来于老师想弘扬京剧文化，但他好像误解了我们京剧的男旦为什么说站在艺术的巅峰。

京剧是从男人站在舞台上开始起源，国内还在登台演出的职业男旦恐怕不足10人啊。

大众对男旦的印象有偏见，要么娘，要么卖腐，于正老师不纠反追啊。

其实，在商细蕊这儿还行，他有反差，台上娇俏可人，台下武力值max还暴脾气▼▼▼

这种劲劲儿的里面也带着轻飘飘的柔，看得出来这个角色是融合过很多真实人物的▼▼▼

但整部剧里，不管于正如何澄清没有“社会主义兄弟情”，无时无刻不在打擦边球▼▼▼

如果真是为了传承弘扬京剧文化，希望更多人关注，那可以原创剧本，干嘛花大力气改dm小说，收割关注度呢。

因为他太知道市场爱看什么，什么能形成口水和话题，能高性价比地抢红利。

再回头想想，国内拍过这么多京剧题材的影视剧，至今人们举例说起的，还是那两部男旦的故事。#你知道20年前夏雨演过一部很不错的丑角剧吗，至今豆瓣分都比鬓边高#

今天，不想展开太多去给《鬓边》剧情本身。

就替于正老师完成心愿，简单说一下京剧里有关男旦的知识点吧。

影视剧中的男旦或风情或疯魔，历史上真实的男旦是什么样的呢？

男旦，其实是一个反推的结果，是一个由常态变成非常态的名字，后来反而变成了一种特殊现象。

1840年京剧形成初期，清政府禁止女性演戏，也禁止女性进戏院看戏。男旦这个名字，过去是没有的。因为不用解释，旦行肯定是男的。

男旦的产生，并不是我们现在想的那么稀奇，南京大学副教授陈恬说，“男旦的产生并非艺术的选择，而是社会性别规范的要求”。

直到清末民初，风气逐渐开放，女性可以走上舞台了，“她们”有了一个专用名词：坤旦。

最开始，男旦确实是阴柔范的，他们的兴起与男色有很大关系。

当时流行的说法是“相公堂子”，相公堂子是男旦们学戏的地方，学戏之余，还要陪酒陪客媚寢▼▼▼

陈凯歌的《梅兰芳》里，少年梅兰芳出场不久，就被潘粤明饰演的表兄拉去陪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妩媚了#，他一屁股坐在二爷大腿上，让梅兰芳照学，被打了一耳光▼▼▼

直到民国初年，在俞菊笙、谭鑫培、田际云等一些名伶的努力下，相公通告才废除。

1927年，《顺天时报》举办中国旦角名伶竞选，经投票选出了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

“四大名旦”中，程砚秋个头最高，差不多有1米8，比俞振飞还要高大概5公分。

这张《游园惊梦》的剧照，俞振飞穿着厚底靴，戴的帽子也比较高，却和腰部微微侧倾的程砚秋比肩，从程砚秋裙子下摆拖地看，程砚秋“存腿”了▼▼▼

这是他在舞台上的“绝技”，一个晚上，整一出戏里，可以屈着膝盖演，只为了让自己身材矮一点。他费了多大的技术和功夫，来弥补自己那点缺陷。

商细蕊演出前一定要大啃肘子的吃货人设，就来自程砚秋▼▼▼

但相比原著描写“细细瘦瘦的一抹月白身影，落了霜的新柳儿一般清俊灵秀”，尹正的扮相，确实“胖了”。

程砚秋发胖是1930年代在欧洲考察时，萌生了退隐舞台的想法，所以喝酒吃肉抽烟，不管不顾。一个月后回国，30多岁的他才愉快地中年发福▼▼▼

实际上年轻时也是标准美少年一枚，身材苗条，眉目清秀▼▼▼

准确地说，京剧旦角的表演体制，本来就是为男性演员而生的。

男旦为了把自己变成舞台上他自己设定的那个女人，设定了一套表演法则，告诉观众，这样最美，观众也看习惯、接受了。

最初坤旦上台，就必须完全模仿男性，从身段、扮相、嗓音——甚至连嗓音都是模仿男人所刻画的京剧声腔的女性。如果不这么唱，不这么演，别人会觉得这不是京剧。在舞台上，女人不得不沿着男旦的轨道走，游戏规则已经立好了。

看梅兰芳和汉剧旦角陈伯华研究指法，你觉得，谁的手更美？▼▼▼

而从梅兰芳开始，旦角的扮相形成了一种“新传统”，进一步帮助男人在台上怎么变成一个艺术化了的女性形象。

1913年，梅兰芳吸取了前辈冯子和等演员以及话剧、电影的化妆术，开始对化妆进行改革。以前，戏曲人物的化妆不讲究，像北方的旦角只在眼眶上淡淡画几笔完事。

他把电影里看到好莱坞影星的烟熏妆，用到了眼线的画法里，画出眼睛顺势上翘的眼形，嘴则戏曲了话剧的画法，嘴基本上近于人的本来嘴形。

最大的改造，是“鬓边”，贴片子，显脸瘦啊！▼▼▼

所以，李少红导演的《红楼梦》里面，铜钱头被吐槽那么狠。又不是在台上演戏，却非要贴片子，而且这种贴法，是梅兰芳时代才有的▼▼▼

除了化妆、服装，戏剧情节和唱腔方面梅兰芳都有革新。

1930年，梅兰芳到美国演出，美国波摩拿学院、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分别授予梅兰芳文学荣誉博士学位，轰动一时，也使戏曲伶人的地位真正提升了一大块。

只不过，新中国成立后鼓励“男演男，女演女”，国家戏曲院校不再招收培养男性的学生唱旦角。

男旦式微，这道风景，早已远去。

今天依然在登台的职业京剧男旦，恐怕不超过十个人。梅派的胡文阁，尚派、徐派的牟元笛，程派的杨磊，荀派的尹俊，是如今各个流派的中青年代表人物。

牟元笛和尹俊，正是《鬓边》的戏曲指导。艺术顾问，则是徐碧云的亲传弟子、梅兰芳的关门弟子、荀慧生的入室弟子毕谷云先生，今年，他已经90岁了，在拍摄花絮里，老先生亲自上阵教尹正旦角身段▼▼▼

尹正说：京剧真的很难。

毕谷云先生说：所谓难，好才难，要是不好的话，就不难了。

无论《鬓边》的命运如何，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远程合作的撰写 | Mary、金然

继续养脚的编辑 | 林鸟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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