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霾深雾重逃不走，心去看看总行吧。
你越是列出清单让人们别再去某些地方，去的人就会越多。
原因很简单：凭什么是你去过以后让我们别去，有本事大家都别去。
旅行中存在一个悖论：
当一个地方的美越来越广为人知的时候，去游玩的人就会增多；一旦游客的数量增加，那里的风景和民俗就会变化，这种变化常常是标准化的，以经济利益为驱动的。
如此一来，对于原生态的破坏不可避免，但后者往往是那个地方的魅力所在。可是如果因为想要保护这种原生态而不宣传、不发展，其旅游资源难免被“浪费”——不被人欣赏的美可能无法称之为美。另外，当地人民的生活也无法依靠旅游业得到改善。
这是旅游现代化的一个重要命题。
天真的说法是，在开发旅游资源时我们可以努力兼顾其原生态，但我迄今没有看到成功的例子。打个比方，对于一个地方的开发就好像让透明的钟乳石见光一样，不管你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按照自然的规律，暴露在日光下的钟乳石一定会慢慢失去它的透明度，直至不再透明。
我还算幸运，曾在旅行中遇到不少原始和本初的美好，就好像看见了透明奇异的钟乳石。
去黄河第一湾，临近目的地的必经之路上横着一个简陋的栏杆。停下车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说要按人头收费。我们摇开车窗，他把车上的人点了一遍，“五个人，二百五十块钱。”交过钱，他把那个杆子抬起来，我们便开车继续前进。
然后，它就这样扑面而来。
黄河第一湾有一种温柔的气势。它的温柔来自它的形状，细细的水带一弯一弯地，曲折着向前波动；它的气势来自它的急弯，急弯之后直线的距离又很长，覆盖了很大的区域。更绝的是水很清，清到让你觉得它和黄河没有什么关系。
我拿出了当时带的并不专业的相机，怎么拍，都是极好的照片。
在禾木，连眨眼你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这是一个图瓦人的村寨，他们属于蒙古人的一支。当时蒙古人西征，留下了一些人，据说就是现在的图瓦人。迄今禾木镇的很多家里都还供奉着成吉思汗的画像。在我去的那年，他们还住在蒙古包，承袭了一些古老的生活方式，比如每家自酿烧酒。那是一种温度和度数都很高的酒，一口下去，我立马醉意顿生。
我们住在当地人家里，睡一个大通铺，炕下的火在晚上会烧得热热的。一天早上醒来，我们去村子后面的一个高台看日出。天蒙蒙亮，太阳出来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它的光芒就倾洒下来，我们看到了刚刚睡醒的禾木。
小小的、白白的炊烟一缕一缕地飘起来，像一条条白色的丝带，缭绕在村庄的上空。远眺禾木的山，那是有着复杂的层次感的山，树木仿佛遵守着既定的顺序一样，黄的，红的，绿的，白的，依次铺开。在这样的一个清晨，美好的画面一层一层轻轻地显现出来，如一场朦胧而又清晰的梦。梦醒，下山以后，我看到图瓦人妇女挤着羊奶，男人们一边酿着烧酒，一边吃着早餐，远远地能够听到牛羊的叫唤。
禾木的景色让我想起童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贴在墙上的北欧风光画，当时的很多中国人都崇尚着那样的风光。禾木带给我的就是这样熟悉的感觉，它不期而至，让人喜欢、欣赏、艳羡，就像我童年记忆中的北欧小镇。在禾木的道路上、河边，我会常常想：原来中国也有这么美的地方。
去禾木的时候是十月，因为下雪，快封山了，马上就要放假。路过他们的一个建筑，不同于其他的蒙古包，这是砖瓦结构，房子的外观和质量绝对算是镇上最好的。问身边的当地人向导这是什么，他说：“是学校。”
从喀纳斯出来，我们碰到了一家哈萨克族人在转场。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马背上的民族。
一对夫妇骑着马，带着孩子们。最大的那个男孩已经具备一个男人的模样，马背上的样子不比爸爸逊色。稍小一些的男孩和马之间比例不太协调，小小的身子骑在大大的马背上，不过也算稳健。最小的孩子大概太小，骑不了马，被妈妈抱在胸前。
唯一的女孩子干活最多，要检查牲口是否走丢。眼看一头牛开了小差，往不同的方向上走，她迅速赶过去，吆喝驱赶着“掉队的牛”回来。这样来来回回，很是辛苦。从女孩的背影来看，身手十分矫健，呼喊的声音也很高亢，像是已经成年。不料，待她转身，是一张清秀的脸，哈萨克族姑娘其实很甜美。
和他们聊天，才知道因为大雪马上就要封山，他们必须到更暖和的地方去，不然牲口过不了冬。这样几十公里的路如果开车，也就几个小时。他们走，得要一个星期。
他们还说，现在很多哈萨克族人都用汽车转场了，那样快。他们不是用不了汽车，只是想着能坚持传统的时候，就坚持坚持。周围已经用上汽车的牧民会告诉他们 ：“这样实在是太慢，而且也太不先进了。”
据我所知，现在的黄河第一湾不再收费，不会再有一个工作人员跑到你的车窗外来点人头。我猜想，随着旅客越来越多，禾木人工酿的烧酒肯定供不应求，大量的流水线生产将是大势所趋。
我也曾不断地在内心祈祷，我遇见的那户哈萨克族人能保持他们的“愚笨”，坚持不用汽车转场。
我想大声高呼：“这些地方，就别再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是另外一个悖论：你越是列出清单让人们别再去某些地方，去的人就会越多。原因很简单：凭什么是你去过以后让我们别去，有本事大家都别去。
本文选自韩国辉《别生气，我又不是在说你》
霾深雾重，逃不走，心去看看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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