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一篇|读了那么多书,“文学应该有价值观”吗?

2017-01-07 徐瑾 当当读书

我们常常读很多书,经典的、畅销的、冷门的、实用的,

有时恰缺少瞬间或者短暂的思考,

文学的意义是什么?文学应该有价值观吗?

热闹中的思考总是分外珍贵的。


我们常常希望写下的就是永恒,事实上更多时候文字有如流言,写在水面上,分分钟都有散去的可能。

那么文学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问题,也近乎无解的悖论,尤其是生活在速朽的年代。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也因为近期参加某个活动,朋友们谈起文学评价的模糊,似乎都认同伟大的写作背后都有确定性的价值观,从托尔斯泰到雨果。

文学应该有价值观吗?或者,什么样的价值观呢?

至少对于我来说,我对于不确定性的偏好要大于确定性,我甚至认为这就是文学的丰富性与独特性所在。按照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无比芜杂的心绪》中的话,文学提供的是多尺寸的鞋码,大家要试很多也未必合适,但却觉得好像有“某种意义”。

那么,“某种意义”指向何处呢?

还是一个永恒的哲学问题:认识你自己。

故事与人类最为紧密的连接,说书人的传统可以上溯到原始时代,而文学则是对于这种传统的延续。村上把故事比喻成魔术,小说家将其作为“白魔法”来使用,而一些极端宗教组织则将其当作“黑魔法”利用。

毋庸置疑,黑魔法肯定比白魔法更有有诱惑力。村上认为黑魔法指向绝对性,白魔法指向相对性,绝对性以干净的现实B取代混乱的现实A,这种替代看似一种逃离以及解脱,但是现实B真的是现实的吗?其中的自我看似获得确定性,却往往已经导向迷失。

在人类历史,黑白魔法多次搏斗,而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分野亦隐含其中。

村上定义小说家为“就是以多作观察、少下结论为生的人”。所谓“多作观察”,在我看来就是对于不确定性的展示,而“少下结论”则是对于太过确定性的警惕。


这令人想起最近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在上海的一次表达,他认为世界是一个问题,不是答案,

“如果一个诗人声称诗歌表达一切,这意味着诗人和诗歌都结束了,因为你都已说完一切。我的困惑是,我想要全知全能的困惑,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人说过的最伟大的一句话”。

回看上述所言托尔斯泰与雨果等,今日看来固然文豪依旧,但更类似青年时候的爱恋,如今更多远观而已,近乎别人之好,而非当下所喜。抛开经典永恒等宏大沉重的字眼,我现在更为偏好村上这样的作者,因为距离足够近,姿态较现代,态度也足够开放。

这从村上的杂文集《无比芜杂的心绪》中可见一斑。如果你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看到村上春树的意犹未尽,那么这本书拉拉杂杂有村上三十五年来的杂文,不仅可以了解村上其人其事,更可窥见其精神世界:

村上春树的姿态是一种接近世界公民式的存在,谈自己谈小说谈翻译谈音乐都不弄玄虚不缺诚意,除了写畅销书这点让势利的文学评论家诟病之外,村上春树实在无愧于中国台湾小说家邱妙津所谓的“可爱的大朋友”,在无尽的空虚与冷酷中给予大家一些实质的慰藉与幽默。


我推荐村上,不是因为他是唯一,而更多因为村上是常人够得上的大师,文章和人一样好。每逢诺贝尔文学评奖,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往往成为得奖人选的热门,得奖与否有时并非唯一目的,但是村上受欢迎程度或许会成为其夺冠的障碍。

《无比芜杂的心绪》中的很多细节会使心受刺激,像他见卡佛时,为后者毫不做作而震惊一样。村上翻译了很多卡佛的小说,但他平生只见过卡佛一次,那是一次村上自认给人生留下巨大温暖的见面。

当他去卡佛家中拜访时,卡佛更多的反应似乎是干吗特地为了我,潜台词是自己好像没那么了不起,甚至流露“不好意思式的讪笑”,村上甚至想告诉他说,

“其实您不妨再倨傲一点

——读完这本册子,这也是我对于村上想说的话,您怎么这样诚恳。


关于村上,还有一个真实的小故事。

大家应该都知道村上超级畅销的《1Q84》取材自奥姆真理教的新闻,而《1Q84》的故事原型又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有关。村上的一位读者曾经深陷另一个极端宗教的陷阱,甚至被送到与世隔绝的修炼场之类的场所——我猜想这样的场所类似中国新闻中的传销组织吧,管控想必严苛。他偷偷在箱子底下藏了一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每天悄悄读一段,最终费尽功夫才从那边脱离,重新过上正常生活。

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引发的真实的回响,一场文学意义上和生命意义上的双重救赎

一本想象的小说为什么对残酷的现实有那么切实的功效?

这或许就是开篇所谓文学意义所在,也就是对于不确定性的包容,这种包容本身也是一种确定。

我们生活在一个不确定性的时代,因此大家对于确定性分外渴望,如同孤独的羔羊渴望神迹的指引,但是这种渴望很可能成为一种耽妄,而这种确定性,很可能构成一种封闭。走出确定性的封闭逻辑注定痛苦不适,但如果认可未经反思的人生不值一过,那么追求不确定就是我们的宿命,唯有不断怀疑不断自省不断抛弃才能更为接近未知的自我与真相。

最后,用卡夫卡通信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吧,这也是村上喜欢的句子,

“我想,我们应该只读那些咬伤我们、刺痛我们的书。所谓书,必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的大海的斧头”。


那么,从怀疑确定性开始吧。


文章选在徐瑾《有时》。

点击“阅读原文”,看村上如何走在小说家的路上。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