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圆桌 | 达尔文、罗素、波伏娃、胡适、张爱玲、简·奥斯汀眼中的爱情与婚姻

2015-08-20 黎又嘉 东方历史评论 东方历史评论

整理:黎又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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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钱钟书


翻遍案牍,还是钱钟书这句关于婚姻的总结来得最精辟。


单身的人,艳羡围墙内透出的温暖炉光;已婚的人,望着墙外飞鸟翱翔的蓝天,各有所忧,也各有所求。这些事,不论是如今被嘘寒问暖的“单身狗”,哼唱着“之子于归”送别新妇的西周人,还是不惜用束腰衣勒晕自己的维多利亚少女,也许都有可以相通的感悟。


婚姻关乎爱情、性、家庭、法律、宗教、责任、义务。是否跨入围城?何处索门票?进了围城里,又何处觅幸福?下面几位熟悉的历史名人对“围城”那些事儿也有着自己的体悟。


1

(单身狗的抉择:)

婚还是不婚,这是一个问题



↑查尔斯·达尔文



如果结婚:


有孩子——(如果有孩子能让上帝感到高兴的话)——有长久的陪伴,年老时可以当朋友,还会理你的,爱的对象和玩耍的伙伴——不管怎么说比狗要好—


有个家,和照顾家的人——


感受音乐和女人们叽喳闲谈的魅力。


这些东西都有益健康。要被迫去拜访别人和接受其他关系,但这也是严重地浪费时间。


上帝啊,简直不能想象一个人要一辈子都活得像个中性蜜蜂一样,工作,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不,不,不能这样。


想象一下整整一天都孑然一人,在伦敦烟雾缭绕、污秽龌龊的屋子里。只能自己脑补出一位贤良娇妻,坐在沙发上,温馨壁炉旁,也许还有书和音乐作伴——再把这种光景和马尔堡大街上这昏暗残酷的现实比较一下。


要结婚—要结婚—要结婚


如果不结婚:


没有孩子,老无所依。


如果没有亲密的朋友那工作还有什么意义——除了血亲还有谁会在乎老人。


有浪迹天涯的自由——可以选择社会也可以鄙视社会。


在俱乐部与聪明的男人们聊天。


没有人逼着你非要去走亲访友,也不会虚度时光——不会去为孩子花钱或焦虑——或者跟他们争吵。浪费时间——在傍晚无法读书——变得肥胖而懒散——这就带来焦虑和责任——还有没钱买书什么的——如果孩子也要来抢你的口粮的话。


(但过度工作对身体是不好的)


也许我老婆不会喜欢伦敦;这样对我的惩罚就是要跟一个懒惰、闲散的傻瓜一起被驱逐并堕落下去。”


——查尔斯·达尔文(1809-1882)


(以上原文是在笔记本上做草稿罗列各个论点,为表述连贯翻译时做了一些调整)


1831年,22岁的达尔文登上英国皇家海军小猎犬号,开始了他为期五天的航行。在他的航行笔记里,他记录了杂乱无章的巴西雨林带给他的惊喜,在智利遭遇的地震和海啸,在炙热如火的加拉帕戈斯群岛上与美洲鬣蜥和乌龟的邂逅。在他将自己关于自然选择学说的想法草草记下的同时,他也笔记本上列下了上面这张的单子。


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单身男青年,一个即将要改变世界的思维方式的科学家,达尔文的这张“婚与不婚”的单子却显得十分纠结:纠结于孩子的功用、快乐与麻烦,纠结于孑然一身的自由和孤独,甚至纠结于对伦敦的好恶。


1839年,达尔文和他的表亲Emma Wedgewood结为连理,白头到老。




↑ 让·保罗·萨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 (1967)


“我从未有一刻想要接受他的这一提议。婚姻使两个人遭受更多家庭的束缚以及社会的劳役。相反,为追寻自身的独立而受的困扰远不及此沉重;对我来说,在空洞中寻找自由是如此的做作,因为这种自由仅仅存在于我的头脑与心灵。”

——西蒙娜·德·波伏娃(1908-1986)


波伏娃在《岁月的力量》(波伏娃自传《一个乖女孩的回忆录》第二卷) 中这样解释了她拒绝萨特求婚的理由。 波伏娃于1949年出版的《第二性》堪称女性主义奠基之作,作为一名无神论存在主义者,她冷静地剖析了为何“女性”并非自然存在,而是在宗教、伦理、婚姻制度、两性关系、亲子关系中被塑造起来的。她锋芒毕露地指出,即使婚姻对双方都既是一种负担又是一种利益,潜在的社会属性和分工仍会使女性不管在何种社会婚姻制度中,都遭受不对等的待遇。而她自己则选择了与萨特缔结口头婚姻契约,成为彼此的“终身伴侣”,不经任何法律程序,甚至不用纸笔,允许对方有“偶然的爱情”,并对彼此完全透明。


比起当时引发激烈讨论并极大影响了60年代女性主义运动的《第二性》,波伏娃的契约婚姻直到今日也更有争议,她与萨特、奥尔加、小博斯特之间的四角纠葛更可谓是奇谈,还被一度搬上银幕。1986年波伏娃永眠于巴黎蒙帕纳斯公墓,六年前辞世的让·保罗·萨特长眠其侧。


2

文艺女青年的婚姻思考


“为钱结婚是错误的,而结婚得不到钱是愚蠢的。”

——简·奥斯汀(1775-1817)


简·奥斯汀所生活的 18世纪的英国对于女性来说是一个不得不理性选择的年代。对于无法自主掌控财产的女人们来说,良好的婚姻是生活来源的重要保障。但同时,启蒙时代以来对人格的平等与尊严的尊重,也渗透到英国乡村贵族的生活文化中。《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正是这种理想婚恋态度的体现。1800-1804年间,简·奥斯汀结下了一位与她相差27岁的忘年好友Lefroy夫人,给这位因儿子出外上学而独自在家的夫人写了140多封信,在其中的一封信里,奥斯汀写下了以上这句话。



↑简·奥斯汀肖像


“唯独男子有开口求婚的权利--只要这制度一天存在, 婚姻就一天不能够成为公平交易;女人动不动便抬出来说当初她‘允许了他的要求’, 因而在争吵中占优势。为了这缘故, 女人坚持应由男子求婚。多数的女人非得‘做下不对的事’, 方才快乐。婚姻仿佛不够‘不对’的。


女人往往忘记這一点:她们全部的教育无非是教她们意志坚强,抵抗外界的诱惑--但是她们耗费毕生的精力去挑拨外界的诱惑。现代婚姻是一种保险,由女人发明的。”


——张爱玲(1921-1995)


1944年,张爱玲在散文《谈女人》里这样犀利地吐槽了当时的女人们。在《倾城之恋》里,她就曾借范柳原之口说出了“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淫。”这句名言,刺痛了像白流苏一样想借结婚谋求“长期饭票”的女人们。在同时代的新文化运动女性主义者们还在号召挣脱封建家庭的桎梏的时候,张爱玲对女性的自省到今天仍有回响。


3

围城里的幸福法则


“愈文明的人,似乎愈不能和一个伴侣有永久的幸福……通常来说,人们彼此区别最少的地方,婚姻最为容易。假如一个男子和别的男子相差无几,一个女子和其他的女子也区别不多的时候,那就没有理由去悔恨未曾和另外一个人结婚。但是假如人们的嗜好,事业与兴趣都各不相同,则他们总希望一个与自己性情相同、情投意合的伴侣;当他们发觉所得到的没有他们本可以得到的那么多的时候,他们就会感觉不满。”


“爱情只在自由和出于自愿的时候才能滋长浓密,要是有义务的意思包含在内,爱情就会很容易被毁掉。假如对你说,爱某某人是你的职责所在,那肯定会使你讨厌他或她。所以凡是联合爱情与法律的约束而成的婚姻,是站不住脚的。”


——罗素(1872-1970)


被当时的保守人士批评为“伤风败俗”之作的《婚姻与道德》出版于1929年。当时罗素正与他第三位公开的情妇勃拉克如胶似漆。


这位勃拉克两年前也刚刚出版《快乐的权利》一书,宣称人们应该从基督教禁欲教条里解放出来,释放寻求欢乐的本性。而罗素这本书则指出婚姻制度以养育孩子为主要功用,应该理解并释放这种对婚外性爱的需求,无论男女都能得到爱情与性爱的自由,而不受义务的约束,这才是理性的婚姻。不过没过多久,罗素就因为无法忍受勃拉克与他人连生两子,而与其分道扬镳了。



↑罗素在北京同讲学社同仁合影,前排右起罗素、勃拉克、蒋百里;后排右起孙伏园、王庚、赵元任、瞿世英



“照我的意思,这救弊之法,须要参酌中外的婚姻制度,执乎其中,才可用得。第一是要父母主婚;第二是要子女有权干预。….我所以要说婚姻要父母主张者,因为做父母的慈爱最深,况且多活了几岁年纪,见识思想毕竟比较子女强些、见得到些。若是专靠子女的心思,那做子女的,年纪既轻,阅历世故自然极浅了。….子女有权干预。做父母的能照兄弟的话做去,那是极好的了。但是内中有些父母的嗜好和做子女的不同。譬如儿子爱学问爱德行,父母却爱银钱、爱美貌。父母尽父母的心力做去,却不合儿子的性情,可不是反了吗?可不是一样的不和睦么?”(《婚姻篇》)


“我认为爱情是流动的液体,有充分的可塑性,要看人有没有建造和建设的才能,人家是把恋爱谈到非常彻底而后结婚,但过于彻底,就一览无余,没有文章可做了,很可能由于枯燥乏味而陷于破裂的危险。我则是结婚以后才开始恋爱,我和太太都时时刻刻在爱的尝试里,所以能保持家庭的和乐。”(《一对小兔子——胡适夫妇两地书》)


——胡适(1891-1962)


胡适尚未满十七岁,就于1908年8月在自己办的《竞业旬报》第25期上刊登了这篇《婚姻篇》,对中国的婚姻制度持折衷看法。他批判传统中国婚制不够专制,父母将子女人生大事委于媒妁和糊涂的算命先生,但同时也批判讴歌“自由结婚”的志士青年人云亦云误解中国传统婚制。


年轻的胡适倒是身体力行,虽爱慕韦莲司但依旧遵母命迎娶了江冬秀,还以这种先结婚后恋爱的“爱的尝试”为荣。


作为罗素在中国的好友,胡适对罗素婚姻观却也是颇有微词。不过从胡适去世多年后出版的日记书信看来,他也有过几次围城之外的感情,1927年更是到美国向韦莲司表白,1933年终成情人。


↑阿尔诺菲尼夫妇,荷兰画家杨·范·艾克作于1434年。现存于伦敦国家美术馆



围城之内,到底怎样才能拥有幸福?最后,还是让我们一起干了这碗来自纪伯伦的婚姻鸡汤吧:


大师,婚姻又怎么讲呢?

他回答说:

你们一块儿诞生,你们也将永远合一。

当死亡那白色的羽翼击毁你们岁月的时候,你们也将合一。

是的,当你们静心回忆上帝的时候,你们也将合一。


让你们的合一之中,留有距离。

让天风在你们之间舞荡。

彼此相爱,但不要锻造爱的锁链:

让他在你们灵魂的海岸之间,做流动的大海。

斟满彼此的酒杯,不要从一只杯中啜饮。

彼此馈赠面包,不要取食同一个面包。

一起快乐地舞蹈,歌唱,却要彼此孤独。

就像那琵琶的弦亦是孤独的,虽然它们偕同样的旋律颤动。

彼此奉献你们的心,却不要彼此占有。

只有“生命”的手,才能容纳你们的心。

伫立的时候,要若即若离:

神殿里的柱子,也是彼此分立的,

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阴影里生长。

——纪伯伦(1883-1931),《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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