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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过去”,“城二代”乡归何处? | 中青报道

中大青年 中大青年 2022-06-11


中青记者:李晴 岳美黎 郭东琳 
责任编辑:叶梓雯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大量的外来人口进入珠三角地区开始,以城市为中心的人口迁移潮流迅速席卷全国。[1]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人口迁徙始于1978年开始的大规模现代化建设。短短二十年间,中国城镇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从不到两成发展至接近一半。传统社会结构被打破,现代社会正加速度发展。 

在这一城乡中国的过渡阶段和历史节点上,千禧一代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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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里人

一个人出生、生长在这片故土,它的背景、文化、习俗等等,是这个人身份认知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当你深入了解他们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能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为什么你会是今天这样的——无论与它相同或者是相反。[2]

九十年代初期,是“南下挣钱”的好时候。广州火车站人潮涌涌,客商云集,他们都想在这座城市打拼出一个成绩。他们——就是与我们父母亲年龄相仿的一代人。十几年后,这些当年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成家立业,千禧一代的宝宝们在城市落地。

但落地未必意味着生根。许多在广州出生长大的年轻人,当被问到“你是哪里人?”时,他们中很多人会停顿一下,然后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是广州人,但老家在……”。      

在今天的一线城市,有这样一群被称作“新城市人”的年轻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但他们的父母来自异乡。他们从生命的起点就被带到了这里,却仿佛不属于这里;他们的学识、眼界和处世态度与这座世界一线城市相配相融,但回到家中,他们吃着的是异乡口味的菜,听到的是异乡的方言,在百千公里外,他们的血缘亲人等着他们和父母一起归家。

(图源:中青记者岳美黎)

范毅同学祖籍揭阳,在广州生活了二十年。提到揭阳,他思考良久:“那里牛肉丸和牛肚挺好吃”。每隔一两年,范毅会和父母一起回到揭阳探亲。由于小时候没机会学会家乡话,他并不会当地方言,每次回乡都甚少和亲朋沟通。久而久之,回乡,对他而言,是父母的习惯与执念,是一段无事可做的短暂时光。他始终觉得那个故乡离自己很远,比起揭阳,他对广州更有一种归属感。

当下,和范毅情况相似的新城市青年,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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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非故乡

“人一辈子,其实他学的东西、他精神和身体的成长就相当于一部世界历史不断展开的过程。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历史不断演绎的过程。在这一点上,每个人的成长和历史的成长是合一的。”[3]


“来了都是深圳人”,和九十年代的广州一样,深圳——这个新兴的经济特区吸引了一代代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建市不过四十年,流动人口已高达千万。从农村地区前来务工的劳动者,和带着技术与资本来这里发展新天地的年轻人才,构成了这个城市的主体。


四十年,从小渔村到国际化都市

(图源:chris_251提供)

深圳就像海浪,节奏快,新陈代谢快,“速度”是这个城市生存的根基。很多人把深圳作为自己奋斗的起点,人生的中转站,却很少有人会在这里留下。

问起身边深圳本土长大的朋友们,当被人问起自己是哪里人,是否会感到困惑,得到最多的回答是——“都能接受,也不重要”。

“只能把自己当成深圳人。但是事实上把自己当成深圳人也不太行,只能说这个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很好,非常令人向往,但是我很难在这里找到有归宿感。”在深圳居住了23年的刘同学认为,身份认知困惑从来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尤其是在深圳一样先进、开放的城市。许多长久待在大城市的人,早失去了追根溯源的条件,如刘同学所说:“真的遇到老乡的时候,也不会说老家话了”。

在新城市一代的心中,故乡的概念逐渐被弱化。他们确实是在深圳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但家中父母保留的故乡饮食习惯及生活方式,让很多深圳长大的人处在了一个“夹在中间”的境地。于是,他们和父母两代人对故乡的认知,出现了断层。

城镇化建设的进程在四十年前的时间轴上划下一道起跑线,这线斩断了几代人延续地方文化的维系;这线的两头,是乡土人情的农本社会与现今城乡二元结构所形成的鲜明对比。

传统的中国社会是在农业基础上构建的地域性社会,人与土地紧密嵌合,安土重迁。血缘关系与地缘关系相互交叠,形成了趋同性的地域文化和聚落群体。许多新城市人的父母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即使离开家乡,去到他乡城市多年,他们对故土、宗族的感情依然非常深厚。

而被城市文明环绕,深受现代社会观念影响的新城市人,接触到的更多是数据和指标,他们很难将自己放在周围的环境中、放在历史的状态下认知自己的身份,评价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生活方式,让新城市人忘却了故乡的分量,放弃了追根溯源的执念。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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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亦故乡

“在很小的时候,我爸妈把我从潮州带到这里。我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就是由一座座商场和马路构建起来的。”[4]


对于部分新城市人来说,与父母身份认同的差别实质上并不会太大地影响日常生活。

一位受访者提到:“有时候会觉得假亦真时真亦假。因为故乡是个很模糊的概念,虽然有着血脉的关系,但是毕竟在那里生活的时间太少了。平日里自己的生活还是更鲜活。”

一线城市的优势地位,决定了财富、生产力和需求的倾斜。更先进的教育理念,更多元的娱乐方式,更早地接触和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乐于感受当下,享受这个城市提供给他们的资源与平台。

在这座城市出生和长大,有亲人和朋友的陪伴,就会对这里有着亲切感和认同感。在未来的日子里,新城市人们也许会向着另一个城市漂流,儿时的家和孩提时的玩伴,也会自然地融为故乡记忆的一部分。

现代社会中,生活方式不断进化,家庭结构逐步精简,人的关系网也不再受到血缘、宗族和地理的局限,新城市人们或许会赋予故乡新的定义。

今时今日,夜幕下的珠江夜景

(图源:韩奕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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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未曾“失意”

“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我与地坛》


山脚处的乡村自然景观
(图源:中青记者岳美黎)

故乡的环境,是每个人最早认知的地理。传统语境下,家乡的情怀是一种地理情怀,是情感的实物载体。现代社会工业化对乡土中国的冲击,也是对人文景观的冲击。

钢筋水泥、塑料合金,与往昔景致相比固然乏味单一。

然而,田园牧歌的逝去,身份认知的模糊,却并不意味着故乡已然失去昔日的地位和意义。新城市人,仍然可以在新落脚的这片现代化土地上,找到自己的根。

许子奕同学曾在五个城市生活过,提到故乡,他只觉得自己并不单纯地属于某个地方。于他而言,身份认知更像是一种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之后的安全感,是在人群中的安全感。“毕竟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不单纯是依靠地缘建立的,而是精神、爱好、习惯这些更抽象的东西。”

从普宁来穗求学工作逾十载的杨帆快舟,同样对这个竞争大而快节奏的城市有着很强的归属感。“我特别欣赏广州的一个理念,就是务实。”这位辛勤耕耘的教师,与她所在的城市,有着精神上的契合。

很多时候,吾心安处是吾乡。

地域风貌和文化符号日新月异,但其由具体个体产生的内涵和气质却能长足地影响着居住在这里的一代代人。身份的认知,内心深处的归属感,不必因为家族的迁徙而割裂,它本就属于我们周围正在发生的人和事,属于他们带给我们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观念,属于这段历史在我们身上构建成的性格、气质和情感。

于更多的新城市人而言,故乡既有着那些看不见的过去,也有难以把握的未来。随着时代向前,今天,城与乡间纵然还有千丝万缕的纠葛,人们的故乡终归不曾“失意”。
(以上范毅、杨帆快舟为化名)
        
参考资料:
[1] 摘自《从地域城市到移民城市:全国性城市的构建》作者:杨小柳 文章来源:《民族研究》 2016年03期
[2] 摘自《关于友情和故乡的一则》 作者:KY小姐姐 文章来源:公众号 KnowYourself
[3] 摘自《渠敬东、周飞舟谈社会学:专业研究不如《二号首长》?》作者:渠敬东 周飞舟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原载于澎湃新闻)
[4] 摘自《即使生活了二十年,我也不知道是否属于这座城市》 作者:Jame  文章来源:公众号 我要WhatYou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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