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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公园与我和游戏的二三事

2017-07-21 白广大 机核

导语:这个夜里,我本来是在等SDCC上的《环太平洋2》发布,却意外地等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噩耗。我敲下“终年41岁”的时候,意识到记忆中那支似乎有着无尽的愤怒的乐队早就步入中年了。而今,他们的灵魂人物已经不再有变老的机会。曾经有人开玩笑说我总是等到有讣告出现才会写文章,但是我宁愿一个字不写,也希望那些应该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一、

不出意外的话,48小时之内的微博、朋友圈、豆瓣广播和其他所有能打字的社交媒体上,会涌现一大批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热泪盈眶的人们。他们仿佛是生下来手里就捏着鼓槌,学步的时候就能solo,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听摇滚,是这个星球上硕果仅存的铁粉,是摇滚乐最后的良心。

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人的热爱就到按下“发送”键那一刻为止。只有当随便哪个名人再度去世时,这种热爱才会再度燃起。假如这班人士的上一条或下一条发言没有带上他/她们的自拍,那真是值得谢天谢地。

二、

1976年3月20号,查斯特·贝宁顿出生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他的童年可以用“命运多舛”来形容: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性格畏缩孤僻。他的父亲是一名专门调查儿童性侵案件的警探,母亲是护士。童年时代,他的兄长给他介绍了Depeche Mode和Stone Temple Pilots,这也是查斯特与音乐结缘的起点。

11岁时,他的父母离婚,父亲获得了他的抚养权——对于查斯特来说,噩运从此刻开始了。父亲的工作性质让他根本无法照料小儿子,而少年时代的查斯特矮小瘦弱、大额头、戴一副厚边眼镜,几乎是一个完美的Nerd,这使得他成为学校里典型的欺凌对象,大孩子们像对待一个沙袋那样每天拿他取乐。他的朋友很少,而在他11-15岁期间,这些朋友相继因各种意外去世(车祸、滑雪事故、自杀等)。

查斯特的童年与少年

1991年,孤僻的查斯特交到了一群比他年纪大一点的朋友。但是他一生中最惨痛的记忆就发生在这里:这群“朋友”把他作为性虐待和发泄的对象,残酷地强奸和殴打他,并威逼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在16岁之前,查斯特已经开始接触到酒精和毒品,同时为了排解深重的恐惧感,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诗歌、绘画和音乐上。他学会的第一项乐器是钢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对于嘶吼式的歌唱更加在行。

查斯特加入的第一个乐团叫作“Grey Daze”,于1998年解散。在加入“Xero”(Linkin Park的前身)之前,他辗转在多个乐队中,希望获取一个稳定的主唱位置——与此同时,他日常在咖啡店打工,每天站在柜台后面,盯着那些满脸倦容的人们进进出出,如同移动的木桩。


三、

千禧年之前接触摇滚乐的国内圈子分为几个流派:听唐朝黑豹听到断气的,听朋克听到想战死街头的,听金属听到长发过腰的,等等。尤其听鞭击金属四巨头起家的这帮人,就爱躁、快、重、狠,个个张嘴riff闭嘴solo,天天琢磨点弦和分脑,仿佛自己的左手除了撸管之外也能弹吉米亨德里克斯的《星条旗》。一般来说,在聊天的时候,谁起头说到了老乔或者枪花,必须得赶紧跟上几个呸呸呸,否则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态度。

人不装逼枉少年。

过了2000年之后,资讯慢慢地多了起来,原本的Thrash Metal团伙也开始慢慢地分化:有人入魔渐深,掉进了大死、旋死的坑;有人返璞归真,去追华丽金属;也有人走向异端,开始崇拜北欧黑金属,恨不得在自己胸口也画个五芒星。

所以在这时出世的Linkin Park并不是很受待见。LP和同期的RATM、Korn之类的新金说金一起,被当成了毛孩子的象征,谁爱听谁就是逼崽子。他们也躁、也重、也愤怒,可是老炮儿必须得跟别人不太一样才行。

四、

Linkin Park从第一张专辑就开始红,几乎是那种没什么道理的红。《Hybrid Theory》首发480万张,畅销10年,斩获格莱美最佳硬摇滚大奖,荣登美国唱片协会TOP 100,其他奖项无数。查斯特强劲而独特的嘶吼中蕴藏的愤怒,招引了许多人纷纷效仿——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种看起来直接由怒火所引发的歌唱方式,是他苦练近10年的成果。正如听到Nirvana就以为三和弦能征服世界那样,这些只看表面的人们不可能理解,Kurt上初中的时候就随身携带定音铃。

从那时起,Linkin Park的生涯就在发片——巡演——发片——巡演中循环。最疯狂的时候,他们一年的现场演出有320台之多。查斯特的嘶吼与愤怒永无止境,从台上到台下,从戏里到戏外。在一次巡演中,他毫无目的地突然跳下舞台,当场划开了手臂,血流如注——然而他跳回台上,抱着流血的胳膊完成了那次演出,之后才去接受手术。

事实上,查斯特的精神状态一直极不稳定。17岁那年,他将自己遭受性侵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但并没有再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因为那个人也已经意外死去。在第一任妻子Samantah的帮助下,他曾经摆脱了毒品和酒精的影响,并组织了家庭,走上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道路,但真正留在他心底的阴影是否完全被驱除了呢?

没人知道。

五、

Counter Strike大火特火的年代,很多战队已经开始将自己的精彩片段剪辑成视频,用来炫耀战绩,或招徕新人。有一段时间,Bon Jovi《It's My Life》几乎成了这种视频的标配,用现在的流行用语来描述就是特别的尬;后来,《Crawling》、《Runaway》和《In the End》慢慢地出现,洗掉了老乔那种华而不实的油腻感;再后来,Linkin Park慢慢变成了这种燃向视频的必需品。

除了被全世界的游戏玩家拿来当作视频配乐,Linkin Park的更多曲子开始吸引游戏开发商和发行商的注意。没人知道这是否与查斯特的电玩爱好有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音乐确实具备得天独厚的冲击力和破坏力。尤其是FPS游戏玩家,当心脏跟着Linkin Park的节奏和查斯特的怒吼一起搏动时,肾上腺素的分泌水平仿佛陡然间上升了一个台阶,准星更小、视线更毒,仿佛每一颗子弹都能钻进对手的颅骨缝里,将另一台陌生显示器后那个毫不知情的笨蛋撕个粉碎。

Linkin Park有据可查的第一首被用在游戏中的配乐是2001年ESPN X-Games Skateboarding里的《A place for my head》,这也是我颇喜欢的一首曲子。在CS1.6的时代,它曾在耳机里伴随我无数次剥开敌人的护甲和头盔,让低像素的鲜血在粗糙的de_dust2里纵横流淌。

六、

在音乐游戏盛行之前,Linkin Park的歌曲主要集中在强对抗性的体育类游戏中。他们给EA提供了不少曲子,包括NBA LIVE 06'、MMA和UFC系列。但是很明显,他们强劲的节奏与热血与体育比赛的契合度并不像杀戮那么直接。

真正让Linkin Park大展拳脚的,还是回归到音乐的Rockband和Guitar Hero系列。在《Guitar Hero Warriors Of Rock》这个偏快、重、狠的版本里,Linkin Park一气儿上了七首歌,这让每个喜欢LP也喜欢Guitar Hero的玩家都为之欣喜若狂。

不过《Guitar Hero》系列从大红大紫到荡然无存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虽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但是就像2010年之后不断冒出的大作、新作、超世代作品那样,追求宏大、丰富、多元化的音乐效果,成为了业界的主流,更加趋向电子化的音乐与非人声内容开始填充更多的游戏。2015年之后,Linkin Park的曲子再也没有出现在游戏中。他们依旧在巡演、巡演,不停地巡演,走遍他们眼中的世界。

七、

后来我变成了30岁的人,后来我变成了30多岁的人。我逐渐开始远离金属和摇滚,留在播放器里的只有一张《Capitol Punishment :The Megadeth Year》。我的反应开始变慢,视力减退得厉害,基本告别了竞技类游戏,面对新发的FPS单人剧情时也不再年轻气盛地上来就选最高难度。

我在年轻的时候没想过这些,直到我看了“有生之年”的Megadeth 2015北京演唱会。力不从心的马大卫在台上唱了不到60分钟,嗓子跟巅峰时期完全没法儿比。我们在台下狂吼着“Holy War”,但老马却只是扯出Megadeth的旗子,礼貌地回应:“Thank you BeiJing.”

从现场出来之后,我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精神上完了。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能够让全身为之战栗的感觉、那种随时可能把天空都炸个窟窿的活力都不在了。

彻底不在了。

上学的时候,我们经常谈论“牛逼的人都会在27岁死去,像Brian Jones、Janis Joplin、Jimi Hendrix、Jim Morrison,还有Kurt Cobain”,然而在转瞬之间我就跨过了牛逼的分水岭,像一只真正意义上的蝼蚁在北京的棋盘格里蠕动。

我已经不再愤怒,我也不想愤怒,我没有资格愤怒。

八、

查斯特在2010年之后重新回到了酒精与毒品当中。可卡因、甲基苯丙胺和大麻再次成为了他的归宿。

2011年,他曾经短暂地宣布退出Linkin Park,理由是“I just don't want to be that person anymore.”音乐曾经能拯救他的灵魂,嘶吼曾经能够纾解他的愤怒,但在那一刻,他或许真的已经很疲倦了。

在一次访谈中,记者提及他的童年经历,问他初次遭受性侵是什么时候。查斯特沉默了许久,答道:

7岁。一个年长的男性。

在归队之后,他多撑了6年,之后他撑不住了。妻子和6个孩子都不再能阻拦他的脚步。我相信在最后一刻,他确实无能为力。

就像Kurt Cobain,就像Jim Morrison,就像Janis Joplin。

九、

在这种时候写这种文字,未免有发死人财的嫌疑,但我写下这些废话的原因,是希望那些应该活着的人继续活着。如果他们的痛苦不能被人理解,那是最大的不幸,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我们也一样。

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还活着,希望你能赶快去做;如果你有想说的话,请你尽快对他说出来;如果你很愤怒,那么趁你还能愤怒的时候尽情愤怒。

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失去这一切,万事有始亦有终。就像你可能从未听过Linkin Park的现场,之后永远也不再有机会亲耳听到查斯特的嘶吼。

不要懊悔。


For all this
There's only one thing you should know

I tried so hard
And got so far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In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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