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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Sora让人类幻想更“真实”,未来的科幻会怎样

复旦管院 复旦管院 2024-04-13




ChatGPT还没“玩明白”,Sora已经来了。AI创作的绘画、小说正在网络大规模蔓延,文字直接生成的视频令人惊呼真假难辨。


当真实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科幻”,科幻创作者们又该走向何方?


当AI变得越来越像人,人又该如何适应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复旦管院应用经济学系邵翔老师与两位自带“科幻属性”的校友崔小芮、王侃瑜展开了一场有趣对话,谈AI与创作、谈人性的思考、谈中国科幻



对话人



崔小芮

科幻作家,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复旦-港大IMBA项目校友,作品《深海之冰》入围第十九届百花文学奖·科幻文学奖



王侃瑜

奥斯陆大学CoFUTURES博士研究员,复旦管院本科校友,复旦大学创意写作专业毕业,作品《火星上的祝融》入围2023“雨果奖”



 邵 翔 

复旦管院应用经济学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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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01.

科幻是面向未来议题的

“思想试验”



 邵翔: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科幻到底是什么?科幻的本质是什么?


 崔小芮:

我觉得科幻很难去定义,只能说,科幻是对未知的一切,你如何畅想,如何在现有的科技发展基础上做一些有利于人性、有利于机器和人性共生的前瞻性预测,或者描摹一个未来。


它应该是即便落笔要写的时候,有一部分还是未知的,还是得边写才能边幻想,一步绕着一步,一步推着一步。我觉得科幻更多的是关于未知,关于未来,关于你想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的一种期许


 邵翔:

只要是面向人类未来的议题,其实都可以定义为科幻的范畴。


 王侃瑜:

这个问题确实讨论非常多,至今都没有一个绝对定义。我觉得科幻本身应该是一种和现实有张力的叙事形式。有一个经典的科幻定义提出,科幻既有认知性,又有梳理性。认知性就是能够有一些和现实中所认知的东西相似,你可以去认识到和现实的关联。梳理性就是在这个认知的基础上又和现实不同,能够拉开你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从而带来新的启发。


你可能从现实中寻找一些东西,比方说一个背景、一个人物或者一个技术等作为灵感启发,再通过逻辑推演去发展出不一样的新意,沿着这条道路去架构不一样的故事或世界。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形成和现实有关联,同时又和现实不同的张力。作为作者,就是要把握好这样的距离和张力,然后给读者讲一个他们能够共情,又能获得惊奇感的故事


当然,随着科幻文学的发展,会产生很多想法。现在科幻的边界也在不断模糊,又不断拓宽。如果不是从形式角度,而是从产业角度去定义科幻,那科幻就是所有作者、读者、编辑、出版人、产业从业者通过不断讨论和实践,在动态的产业运作过程中,集体性创作出的科幻类型。它并不是天生的,不是本来就有固定框架刻画的概念,而是由所有这些人在实践讨论中去共同丰富内涵、拓宽边界


 邵翔:

从经济学研究的角度,我觉得写科幻小说和写模型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例如,都是先有某种设定,在设定之中有一些假设,虽然这些假设有时候比较极端,但我们希望观察在这个由假设营造的“小世界”里会发生什么


有学生会提出,如果假设太背离实际,那么学这个有什么用?其实就像科幻小说一样,虽然有些设定可能过于“极端”,但这样的“思想试验”却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洞见和新的情感,因为有的时候人只有在“不熟悉的状态”下,才会真正引发新的思考


 王侃瑜:

确实有很多人,例如厄休拉·勒古恩(科幻、奇幻、青少年儿童文学作家,代表作《地海传说》系列)等,他们会把科幻定义成一种思想实验,然后从人类学家出身的科幻作家视角,去想象各种不同的星球的社会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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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02.

同理心,AI无法替代的

人性之美



 邵翔:

在两位看来,AI可以怎样帮助写作?AI工具会对写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崔小芮:

我认为AI还没有那么成熟,没有达到纵深性、专业化追求的功能性和有效性这一步。AI可以帮我改一些标点符号,或者跟AI“玩”的时候,让AI重新写一段文字,目前来说测试输出的结果参差不齐,但都没有达到中等偏上的水平。


 邵翔:

大语言模型最强在语言,而且不单单是“语言”,而是ideation,也就是帮助构思。最近我写完一篇论文后,想取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标题,我就把文章摘要贴到GPT里,要求起一个效果“炸裂”或者比较俏皮的标题,它会一下子给出五六个标题,甚至提供一些“莫名其妙”的思路,但从中可以激发出灵感。


 王侃瑜:

其实前几年就已经有科幻作家开始用AI来写作了,陈楸帆(中国更新代代表科幻作家之一)应该算比较前沿的实践者。在ChatGPT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的文字投喂给AI,然后让AI生成与自己写作风格相似的文字。陈楸帆在访谈中说,其实AI在生成文字段落后,某种意义上是他在帮助AI完成作品。因为AI生成出来的作品逻辑可能并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逻辑,所以他在拿到这些文字之后进行加工,然后帮助AI去完成。


AI现在还是一个“黑箱”,没有人知道AI是怎么学习的。我自己用AI做翻译比较多,在AI完成初步的语句后再去细化和加工会很方便,但写作中还没有怎么用到。


 邵翔:

教育界一直在讨论是不是让学生用AI的问题。我个人对此持非常开放的态度。我最担心的问题不是AI会变得越来越像人,例如AI写的作业无法分辨,如果布置的作业AI都写得出来,那说明老师布置的作业有问题。我更担心的是,AI会不会使我们的文字变得“越来越AI”。不是AI越来越像人,而是人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像AI。当我们的音乐、艺术、文字、绘画越来越“AI化”,这样的世界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


 崔小芮:

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在这样的世界中了。在当下的中文环境中,或者说在某些平台应用上,能感受到很多很“水”的内容在不断出现。比如,看到一篇文章里有超过三四个错别字,也会让我觉得这很不走心,很“初级人工智能”的感觉。


 王侃瑜:

这背后可能反映出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是不是正在丧失自己的思考能力?很多人偷懒会用AI,因为可以迅速生成一个需要的文本。在善于利用工具的人手中,AI是一个工具,可是在偷懒的人手中,AI就不只是工具,而是完全替代了整个思考过程。在这种滥用的情况下,大家是否会逐渐丧失思考能力?那么你作为人的意义和价值在哪里?你是否还有能力去进行创造性工作?


 邵翔:

关于AI是不是能理解人类的情感,讨论很多,但更可怕的是,在AI所带来的新的认知世界框架下,人类会不会因此丧失情感的能力。如果畅想未来,有什么事情是AI无法改变的?我认为是同理心。这个问题我也问过GPT,但它没有回答出来。


例如,梵高在艺术成就上很伟大,因为他能把痛苦转化为对生命的赞歌,所以梵高不单是伟大的艺术家,也是伟大的人。这样的道理跟学生说,他们马上就会懂,但ChatGPT可能就没办法体悟到人类最深的情愫。同样,科幻作品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有很多关于科技、关于未来的奇妙设定,但最重要的还是人性。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赞美人性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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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03.

你愿意让记忆在云端

“永生”吗



 邵翔:

两位作家都有作品关于记忆这个话题,如果现在或者今后有机会将记忆全部上传到某种“云端”,比如临终的时候,把自己的记忆上传到虚拟网络以此永远“活”下去,“TA”还是你的生命延续,愿不愿意加入这个计划?


 王侃瑜:

把意识、记忆进行数字化,从而获得永生,这是非常多科幻故事设想过的情境。从个人角度来说,首先要看上传的过程。如果是在人活着的情况下对大脑进行切片,然后扫描上传,这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那我觉得还是算了。如果是一个无痛上传的过程,还是可以尝试一下。


 崔小芮:

如果让我去思考这件事,我会打个问号。“我”对于自己来说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我”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如果“我”可以被复制,跟克隆没有区别,那记忆就更像是一个被移植的器官。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谁”在思考,我又去怎样去跟别人交互,那个时候“我”怎么去思考?怎么去回忆“我”变成了一个程序?


 邵翔:

你其实是为了亲人去做这件事,希望他们以后还能遇见你。但我比较怕的是会不会因此丧失自己的独立性。你可能觉得,上传记忆再“活”几年看看后代的成长,但也会想到,这将导致你对于自己的生命失去选择权,好像因此你可能会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如果那真的是“活”,你可能得这样“活”几千几万年,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王侃瑜: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无限复制,被拆解成各种断章取义的东西,这是对于谁具有控制上传意识副本的权利的恐惧,而不是对于自身。上传记忆之后,在理想情况下,你还是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可以选择删除,但如果被拿去复制,那背后所谓的支持上传、支持数字空间生存的基础建设由谁来管理和控制呢?这是一个问题。




P

art 04.

多元叙事下,中国科幻

更需要“中国性”



 邵翔:

关于中国的科幻文学,目前世界范围的读者是觉得新奇,还是处于了解阶段?对中国科幻,他们到底是什么感觉?


 王侃瑜:

现在对于中国科幻的关注确实非常多。我之前曾负责《克拉克世界》(美国科幻杂志)的一个中国科幻专栏,从2015年开始已经在专栏上发表了80多篇中短篇的中国科幻小说的作品英译。整体趋势是普通国际读者对英语世界之外的声音有越来越多的渴求,他们想要读不一样的故事,会很期待看到这样的翻译作品。这也给其他语种的科幻作品的翻译发表打开了一些机会,《克拉克世界》现在已经对西班牙语作品开放投稿,可以直接审阅并且发表。


从读者评价角度来看,普通国际读者对于中国科幻的看法,还是基于科幻故事本身。他们会从故事本身来判断,有时候故事会打动他们,有时候也会令他们困惑。故事无论来自哪个国家的作者,用哪种语言书写,呈现到读者面前的还是叙事本身,而不是背后所代表的国家文化或者地缘政治等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有一批人会想从中国科幻看中国当下或者未来的设想,他们可能抱着一些政治滤镜去探求某些答案,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解读可能有失偏颇。


图片来源@《流浪地球》


另外,因为非常多的人在关注中国科幻,很多人提出了一个经典问题——所谓“中国科幻的中国性”。在国内外都有很多作者和学者去讨论研究,而因为这样一个问题的提出,也让很多中国科幻作者更加有自觉性地对自身的文化进行挖掘


早些年看到的中国科幻作品中,很多会以西方的白人视角书写,读者可能看不出这是中国作者所写。但因为在面向国际舞台后被问了这样的问题,就会发现之前模仿西方作者的作品并不一定是最具有文化特色的,所以作者们会更多地开始挖掘中国文化中的元素。


比如,在作品里和神话、历史相连接,包括结合故乡或某些特定城市为背景的在地性元素,去书写真正的中国主角的故事。这不仅是国际读者更想看到的,也是在交流过程中,中国作者进行文化反思后所呈现出来的。


 邵翔:

突出文学创作或者广义上艺术创作的中国性,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可能刚开始大家更希望看到对中国的特殊问题的阐释,让世界去了解中国。但如果“为了突出中国性而中国性”,也许反而会受到受众上的钳制文学创作是否会因为这样的身份或标签问题面临两难处境?


 王侃瑜:

这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但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可以先想一想,我们之前所接触到的全球话语权是不是掌握在西方手里?也就是以新自由主义为代表的一套逻辑。中国首先是全球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讨论全球问题的时候,有没有关注到非洲、拉美、东南亚或其他地方?其实并没有,之前所谓的全球化还是以美国为中心的视角。


在这样的情况下,融入中国的本土性、在地性文化,其实是补充了之前狭隘的全球概念。本土的就是世界的、全球的,在自身的文化环境下去研究所关注的议题,本来就是全球版图里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崔小芮:

例如刘宇昆(美国华裔科幻作家)的作品《祝有好收获》,就将一个“聊斋式中国风”的故事融入了科幻小说。他在其他作品里也写过“手中纸、心中爱”,讲的是中国折纸。这种文化上的融入或者放大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为了故事服务,为了整体叙事服务。这样很美好,让人回味悠长,这种“中国性”的渗透,我觉得是必要的


 邵翔:

多元的叙事里,有自己的声音很重要。在经济学研究中,最开始大家读来自中国的文章纯粹是想了解中国,于是在关于经济学的研究里,就有了中国声音的存在。渐渐地,当大家的要求越来越高,就不能单单只是告诉别人“中国是什么样”,还需要让中国的经验有普适性价值,可以去解决全球经济问题,同样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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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 傅文婧

编辑 责编 | 刘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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