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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纲:小说的绝句

阎纲 中華古籍書店 2021-01-29

小说的绝句

文丨阎纲


稿子越抻越长,小说变成“大”说。千把字的羞于称小说,岂知小说原本并不长。


原来的“大”说变小,变成小小说,《聊斋》要不要更名为《蒲松龄小小说全集》?


长风不可长,小小说开始热起来。


“小未必好”,虽小却好岂不更好?


当作家给小小说里掺水小小说稀释为卖高价的小说时,另一部分作家反其道而行之苦心孤诣地从小说中提炼小小说,童叟无欺,卖平价。


叙事,抒情,状物,绘声,笔记,小品,故事体,诗体,个性化,散文化,心理的,具象的,魔幻的,黑色的,生活片断,时事纵横,国风之盛衰,决策之得失,人情之冷暖,世态之炎凉,瑰丽的幻想,不尽的惦念,美妙的意境,浪漫的爱恋,瞬间的感悟。


秤砣虽小,能压千斤。

以小见大,一以当十。


借用雷达的书名《缩略时代》称呼小说。要是说小说是“缩略时代”的话,那么,小小说就是小说的绝句。


经南丁先生介绍,我和《小小说选刊》仅有一期封二之缘,可是它和《百花园》共同走的路子,我是非常拥护的,包括杨晓敏等几位正副主编的深情的鼓动。

民间意识使我们喜欢小小说,我自己说话办事最怕唠叨,所以喜欢读短篇、写短文。1961年我写了《八十一字的散文》评《陋室铭》。编《小说选刊》时写了四个字贴在门上:“谈话请短”。得罪人,又把它撕了。


新时期以来,读小说是我的饭碗。80年代初,小说长风日盛,1983年,我借《工人日报》征文评奖之机,使劲地叫卖短散文、短小说,选了其中七篇刊登在1984年第四期《小说选刊》上。有一篇叫《落棋有声》的,何等小又多么好啊!我在《编者的话》里写道:“皆出自业余作者之手,文短意新,虽小却好,饶有兴味。本刊特予选载,以示提倡。”我发现一篇连带标点125个字的短小说《有感于牌子多》,就写了59个字的“微型评论”;还有一篇91个字的《不要丢买路钱》,我写了68个字的“微型评论”。后来,还为两本小小说集写了序言,再后来,在一个小小说刊物上挂名顾问。20年来,我算是小小说的铁杆粉丝了。


当时,这种小说的叫法很多,什么“小小说”、“千字小说”、“微型小说”、“一分钟小说”、“一袋烟小说”,都强调“短小”二字,就是说,即使上当,也不过“一分钟”、“一袋烟”的工夫。


在中国,小小说并不是新品种,它的老祖宗是《聊斋志异》,它与传统的文人笔记、民间的传说一脉相传,无奇不传。君不见汪曾祺、冯骥才、流沙河、贾平凹、魏明伦、高晓声等,身上多少“聊斋”气!


小小说大行其道,盖出于大众文化消费市场的小说需求:求短,求好,求短小的形式与大众化的内容尽可能完美的统一。固然,小说的所有审美特性小小说一应俱全,但是容量的“小”和篇幅的“短”把小小说与小说严格区分开来。小说是大珍珠,小小说是小珍珠。


刘禹锡遭贬时,县官成心整他,不给他分房,他蜷曲在一间斗室,用平易的文言写了《陋室铭》,尽述其之不陋,最后来个点睛之笔:“何陋之有!”仅81字,有声有色,地道的散文诗!我们陕西的老乡贾平凹用文绉绉的大白话写了笔记小说《游寺耳记》,一路写景,豁然开朗,悠然自得,买得清静,妙语惊人,仅267字,何等精粹!高晓声的《看自己的影子》连带标点不过84字。


“短小”在形式上严格限制字数,在容量上以少胜多、一以当十。一个人物,一个场景,一个镜头,一个梦幻,一阵震悚,一个错觉,一个误会,一个暗示,一个冲动,一个牢骚,一个恩怨,一缕情思,一番惦念,一段机缘,一首夜曲,一种联想,《小公务员之死》里的一个嚏喷,《肥皂》里一句酸溜溜的话,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灵感正来自这一连串小小的“一”,无非一种小意象,大境界。潜心于这小小的“一”,经营空间,加大容量,刻意于意象组合,提高单位面积产量,尺幅千里,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严于选材,巧于构思,驰骋想象,鬼斧神工,来他个绝的。“山药蛋派”作家说过:架子好搭,零件难找。河南的李洱说过:有经验的导演首先问,先说说你的剧本有多少特别抓人的故事和细节。买卖死魂灵一件事照亮了天才的果戈里,和尚与母鹿生下一个漂亮女子成全了汪曾祺诗一般的《鹿井丹泉》。


“一个人物”,大多如此,但王蒙的《手》和谢友鄞的《乡间夜话》其实写了两个人,都那么动人,隽永,耐咀嚼!


“一个故事”,但故事里头曲曲弯弯,一波三折,悬念迭起。《陈小手》的作者汪曾祺、《苏七块》的作者冯骥才、《游寺耳记》的作者贾平凹等等,绝妙神奇,都是艺林高手。

故事有高潮,高潮往往作为惊人之笔置于文尾,也就是西人说的“把艺术的打击放在最后”。小小说一般注意结尾,画龙点睛,百喻一讽,曲终奏雅;铺垫于前,四面埋伏,最后出彩。或出其不意的对比,强烈的对比,悖论效应——孙方友《雅盗》,所盗原是赝品。或一个提问,如杨东明《混浊》里的跳还是不跳。或谜底揭开,从悬念的诱惑到释谜的满足。或幽他一个默,吊胃口,抖包袱,幽默起来很像相声。或振聋发聩,心旌摇动;或坐春风,怡养性情;或一唱三叹,哈哈一笑。经营结尾成为小小说的一门大艺术,大众喜欢,所以常用不衰,但要超越,不能胶柱鼓瑟,正如侯德云先生说的,把欧·亨利“漂亮的尾巴”绝对化,也就走向虚假。


风格还可以再多样一些,创意还可以再新奇一些。我总感到小小说的开头老一套,人物介绍,环境介绍,生怕交代不清,不能一下子叫人入迷。作品的题目也要考究考究。冯骥才一篇叫《绝盗》,一篇叫《巧盗》,谁不想看看?


小小说虽小却好,虽好却小,简约而失之单薄,曲折而少含蓄,精致但不伟阔。“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花就是苔花,牡丹就是牡丹。

 

痴迷者赞曰:

 

诗的精当

史的诚挚

钻石坚韧晶莹 

仁人浅学

真人真声

偶尔得之

李杜必为肯首

 

小小说——小说的绝句!

(摘自《小说月刊》2008年第7期)

来源:河南省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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