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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万人暴富神话破灭:财富机器ICO如何被1300字叫停

2017-09-10 宋笛 经济观察报

理性·建设性



与以往的财富泡沫破裂一样,在最后一刻到来前,人们仍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心存侥幸。


9月4日,ICO造富“神话”轰然崩塌。


ICO,是Initial Coin Offering的缩写,也就是首次代币发行,源自股票市场的首次公开发行(IPO)概念,具体流程是一个项目方通过互联网筹集投资者手中包括比特币、以太坊在内的“虚拟货币”,同时向投资者提供一种项目代币,投资者通过在二级市场上交易代币获得收益。

与以往的财富泡沫破裂一样,在最后一刻到来前,人们仍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心存侥幸。

但奇迹没有发生。

9月4日午后3点,一份由央行等七部委发布的《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以下简称“《公告》”)挂在了央行官方网站的首页,《公告》明确代币融资的本质是一种未经批准非法公开融资的行为,并且要求立即停止各类代币融资行为,已完成代币发行融资的组织和个人应做出清退安排。

政策出台的速度和严厉程度远远超过了市场的预期。半个小时后,《公告》的截图出现在了在一个ICO项目的融资者社交软件群中,沉默再次持续了三十五分钟。一个投资者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一句话:“监管终于落地了”。

ICO投资圈已成惊弓之鸟——在《公告》出台前的两周中,各种有关监管的消息不断释出。经济观察报了解到,早在今年年初,一份有关ICO的调查报告就已经由相关研究者提交至极高级别监管部门。

在监管层的注视下,ICO的“财富机器”从2016年楼市监管政策趋严后就开始一路狂奔,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分析技术平台发布的《2017上半年国内ICO发展情况报告》的估算是,有接近27亿资金、10万人被卷入其中。

在文件刚刚落地的数小时内,各色解读在圈内传播,他们不断切割、分解这份不足1300字的公告,投资者试图从中寻找到一线生机,乐观者甚至认为“监管”意味着“合规”的开始。

学者、政府网站的只言片语也随之被误读。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胡滨在9月6日接受央视采访时曾经表示,“这一次叫停止代币发行,不是禁止,停止的是非法代币发行”。这句话中“不是禁止”一句被一些ICO项目投资机构、参与者曲解为:此次对于ICO的监管只是临时行为,并将采访视频的截图在圈内广泛传播。“他们不应该抱有幻想,这次的公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算是ICO隐含着某些可供借鉴的创新,那也是在未来进入合规程序之后,才可能再进一步考虑的事情。”胡滨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实际上,在一部分ICO投资者对新政抱有幻想的同时,另一部分I-CO投资者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数个ICO项目的退币通告陆续发出,清退快速的在各个ICO平台中推进,投资者关注的重点从政策解读转移到退币的具体细节。

在这样的时刻,以科技和未来为“门面”的ICO“泡沫”反而展现出了相衬的理智和平静:尽管零星的争执和抱怨依然会出现在投资者的社交群中,但即使是参与ICO已经超过4年的投资人对于这台财富机器的倒塌也无惋惜,“早就该整顿了,太乱了。”这位投资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从2016年10月房地产投机潮被抑制而兴起,到一次次比特币、以太坊等虚拟货币屡破新高,再至各类平台造富大潮汹涌,300多天里,一幕由ICO主导的离奇故事不断上演,这是一场在监管空白地带里翻雨覆云的冒险,它最终在2017年9月4日走至终点。

监管风云

尽管几乎所有的投资者早就意识到监管终有一天会到来,但是监管层出手的力度和速度还是远远超过了预期。


8月16日的一次闭门会议首先透露出了迹象。知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参加此次会议的包括北京市金融局、央行、证监会等多个部门人士以及数家“虚拟货币”交易平台——这些平台还尚未大规模涉入ICO领域,主业为比特币、莱特币和以太坊等虚拟货币的交易。

上述知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这次会议中一些行业协会和北京市金融局方面对于ICO表示出了较为严格的态度,但是央行、证监会等部门的人士并未做过多表态。“他们都说是来学习的。”上述知情人士说。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在此次会议后,数家虚拟货币交易平台被要求不要从事有关ICO领域的业务。

北京市金融局局长霍学文在这次内部闭门恳谈会中曾经表示,互联网金融、区块链和ICO,只有依法合规规范发展才有生命力,任何违规和滥用都将获得惩治。

此后,数家ICO项目方负责人被中央监管部门、地方政府约谈。一位被约谈的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这种约谈主要是摸底性质的,了解具体的融资金额、项目进展、团队情况等。

在8月底,证监会也曾经召开过一次闭门会议,数家ICO项目负责人参与了此次会议。根据此次会议透露的信息,一些地方金融监管部门将会率先进行监管。随后,数个原定在北京举办的ICO相关论坛被叫停。

经济观察报获悉,早在今年年初,一份有关ICO的调查报告就已经由相关研究者提交至监管部门,“级别比央行要高。”一位知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最终牵头进行监管的是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整治办,按照2016年印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实施方案的通知》中的内容,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整治办领导小组由央行负责任担任组长一职,领导小组也设置在央行。

9月3日,一份由该部门下发的针对ICO监管的《关于对代币发行融资开展清理整顿工作的通知》抵达多个地方金融监管部门。经济观察报从知情人士处获悉,这份文件与央行最终发布的公告内容基本一致,但个别表述更为严格,比如地方监管部门可以采用账户监控,甚至必要时冻结资产或资金的形式防范ICO平台卷款跑路。

胡滨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此次的监管体现了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中对于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早识别、早预警、早发现、早处置,着力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着力完善金融安全防线和风险应急处置机制”的要求。

“这次监管层出手的非常及时,监管的力度和效果也非常明显,及时阻止了代币融资风险的进一步蔓延。”胡滨说。

一次争吵

庆东(化名)在一个ICO投资者群中与人发生了争吵,庆东质疑项目方是否应该督促ICO平台及时的完成退币事宜。 与一般ICO项目不同的是,庆东参与的这一个ICO项目支付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以比特币、以太坊为主的“虚拟货币”——在大部分ICO项目中,投资者支付的都是这两种虚拟货币,从而获得项目方发行的代币——而是另一种被称为量子链的代币,在《公告》中,对“虚拟货币”和“代币”也做了明确区分。


项目方表示投资者支付的币种已经全部退还给平台,但庆东迟迟没有从ICO发行平台拿回自己的量子链。庆东非常着急,由于量子链本身就是一种代币,它的价格极大地受到了监管的影响,庆东担心再迟一些,这笔投资就彻底损失掉了。

量子币是一个被称为Qtum的开源项目ICO时所发行的代币。它也是这轮ICO热潮中,鲜有的可以在其他ICO项目中扮演类似于比特币和以太坊这样的投资筹码的代币。 这种认可一部分源于量子币在今年上半年创造的财富奇迹——“发行价”为2元的量子币在“二级市场”的价格一度超过100元,上涨幅度超过50倍。

从某种意义上量子币是这一波造富神话的标杆,但是它并非起点。庆东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2016年7月时,就已经开始有一个项目通过I-CO进行融资,但是当时进行融资的项目并没有完成预计的“虚拟货币”筹集,最终草草收场。

ICO真正开始火热是在2016年10月,彼时,中国开启了新一轮房地产市场调控。从10月开始,数个ICO项目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资金筹集,随后多家以ICO发行为主业的平台也陆续建立。

庆东正是在这个时候将投资重心转移至ICO市场的。2015年,庆东从股市中铩羽而归,随后便投入了房地产市场,在遭遇调控政策后,勃兴的ICO市场吸引了他的注意。用他的话说就是,在2015年、2016年接连趟过股市与楼市后,终于一个猛子扎入了“ICO”。

2012年,庆东就曾经投资过ICO项目,但当时仅有零星数个项目进行过ICO,筹集规模也非常小,“第一个项目能涨一半,第三个项目就已经破发了。”庆东对经济观察报如此形容彼时的ICO市场。

在庆东看来,这一轮ICO能够迅速火热,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个是一些具有标杆效应的人入场了,比如天使投资人李笑来、ICOCOIN创始人杨林科、维优元界CEO初夏虎等;另一个是随着比特币币价的一路上扬,有大量币圈以外的资金开始涌入。

财富效应不断吸引着新的入局者,甚至在监管政策落地后,仍然有人在咨询ICO白皮书的价格——一个项目在进行ICO之前,会先发布一份白皮书,这份白皮书会详述项目的技术方向、应用场景、资金使用方式等内容,按照圈内的收费标准,找专业机构代笔价格大约在15万元。

尽管庆东很着急,但对于大部分的资深ICO投资者而言,此次的监管损失并不惨重。按照惯常的操作手法,这些ICO投资人在每个项目第一次开盘时,就会抛出手中通过比特币、以太坊等“虚拟货币”换得的ICO项目代币,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在这个时候庄家会拉盘,价格大概率会远远超过发行价。因此,大部分资深“玩家”手中长期持有的代币并不多。

技术褪色

唐凌来得迟了。他负责的墨链项目在今年8月才完成了预售,在一些项目中为了筛选投资人,项目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锁定期才能正式发币。唐凌的项目设置了一个持续一个半月的锁定期,但锁定期维持不足一个月的时候,监管落地了。


唐凌的项目被称为墨链,这是一个寄望于区块链技术进行版权保护和内容开发的技术项目,在ICO投资圈中颇受关注,在8月预售前后,有不少人在通过各种渠道希望获得更多的预售份额。墨链也是这轮监管中响应最为及时的项目之一,在9月4日监管政策尚未出台时,墨链就已经开放了自愿退币的 52 30786 52 16110 0 0 8181 0 0:00:03 0:00:01 0:00:02 8177通道。

23岁的唐凌在项目预售前后始终穿着一件印有“墨链”两字的黑色T恤。 8月底,唐凌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同款的T恤,团队里几乎每个人都有十几件,穿着也有推广项目的作用。唐凌所在的团队此前曾经获得过一轮融资,因此在监管落地后,唐凌还在继续原有的技术开发。“我对这个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唐凌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技术,是包裹在ICO这台财富机器上亮眼的外壳,大部分的ICO项目都与区块链底层技术或应用技术相关,这也是ICO在诞生之处约定俗成的某种规则。

String Labs 的CEO Tom Ding (丁磊)曾经建立了最早的一批ICO发行平台。在太平洋彼岸的ICO有着完全不同的游戏规则,Tom Ding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当时他所建立的I-CO发行平台需要负担尽职调查的义务,曾经有一个以色列的项目希望在Tom Ding的平台上进行ICO,为此Tom Ding的团队曾经两次飞往以色列进行尽职调查。同时,ICO募集来的虚拟货币存在一个有写有多重签名技术——区块链技术的组成部分,需要特定的多人确认后,才能完成交易——的账户内,需要区块链社区内数位较有威望的意见领袖共同确认后,项目方才能使用其中众筹而来的“虚拟货币”,这些意见领袖会根据项目进行的进度来决定自己是否在这个节点进行签名确认。

这是一个理想化的模式,但是Tom Ding平台的收入无法覆盖这种模式所支付的成本。尽管如此,随后中国ICO模式以一种如此粗暴、直接的形式勃兴依然让Tom Ding感到了惊讶,“整个交易流程几乎没有技术的参与。”Tom Ding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被寄托了技术理想的ICO在财富的冲击下迅速褪色,一个有趣的对比是:此前曾经有一个由“千人计划”专家发起的ICO项目由于无币圈名人站台,一天募集进度不到1%,而一些以茶叶交易、养生按摩为应用场景的项目却很快募集到了足够的虚拟货币。

失去技术镀金的ICO财富机器,最终在监管层的出手下轰然倒塌。在Tom Ding看来,这次倒塌的仅仅是一次ICO畸变后的产物,一些真正有价值的技术研究不会被抛弃。

博晨创始人兼CEO张健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了类似的观点,张健认为这轮ICO的爆发可以说是区块链行业内典型的“脱实向虚”。如果任由这种趋势发展,整个行业高烧不退虚假繁荣,对区块链的发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在这个意义上,七部委的公告无异于对行业的“刮骨疗毒。”

一些更进一步的思考在崩塌之后出现。“目前ICO路走不通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区块链技术本质是开源的,但是ICO的项目方却依然是有所有权的,尽管其中一部分项目方是以基金的形式存在,这是一个根本的矛盾。”Tom Ding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Tom Ding看来,如果项目方无法摆脱所有权的问题,就必然会牵涉到政策的监管,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会面临这个问题。“或许,一个基于技术的、在所有权上不属于少数人的类似于社区共治这样的新型组织形式,才是未来区块链技术开发的核心主体。”Tom Ding对经济观察报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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