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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些惊人的细节打动,他走上壁画拍摄的十年孤旅

2017-01-02 来自喜马拉雅的 醍醐



高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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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我十多年的壁画摄影,那些上万公里的奔波,途中的风霜雨雪、风餐露宿的辛苦渐渐淡去,逐渐熟记于心的佛菩萨们或慈眉善目或愤怒威严之相引导我内心归于平静


这些精美的艺术品散布于西藏广袤大地上各个时期的寺院壁画,几乎完整地记录和保存了西藏艺术发展史。但是他们正在慢慢被酥油灯的烟雾熏染,被朝圣者虔诚的额头磨损,被善意的保护损坏。拍摄壁画当然很苦很累,但是,每当坐在电脑前,看着拍摄时的碎片逐渐拼接成完整的画面,那些经由照相机放大的细节呈现在眼前。画面上那些飘逸、果断而又心怀恭敬的线条,一丝不苟的填色,庄严生动的佛菩萨造像,让我仿佛匍匐于这些大师和先贤们的面前,聆听他们的教诲,这是多大的福报啊。”


高志勇,西藏壁画最全面、深入的拍摄者之一。他的十年,浓缩在2016年出版的西藏壁画精品图册《壁中圣境》中。这十年的艰辛,一望便知;可接受醍醐君专访时,高志勇却举重若轻。





高志勇个展“佛界:西藏壁画摄影展览”

2014年


《壁中圣境》几乎是对西藏壁画史的浓缩与总结。


扎塘寺、萨迦寺、夏鲁寺、白居寺、托林寺……无一不是西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古刹,更重要的是,当这些寺庙的壁画被高志勇串联到一块儿时,一条西藏绘画变化的轨迹顿然浮现,从印度、尼泊尔风格的深刻影响,到自成一体的体系建立,仿佛为时间标出了刻度,为记忆抓出了索引。


然而,这些照片还仅是高志勇十年壁画拍摄成果中的沧海一粟。正如故宫博物院院长、中国文物学会会长单霁翔为书题序所言:“虽仅收录三百余幅作品,但我们能够感受到它的精致及对西藏佛教艺术的领悟深度……本书的出版实乃为西藏遗产传承做的一件大事。


在西藏长大的高志勇,并没有所谓的高学历,但是却在信仰和热爱的支撑下,十余年间走遍藏地,拍摄那些曾经辉煌过、如今正历尽沧桑的珍贵壁画。至今,高志勇拍摄的原始图片约11万张,全幅拼接完成的大约5千张。醍醐君相信,这些图片将成为西藏文化最重要的传承资源之一。


这番艰辛而卓有价值的事业,起于对细节的着迷——什么样的细节具有这般魅力?快来听听高志勇怎么说!





醍醐君:因为怎样的机缘,您开始拍摄西藏壁画?


高志勇:在西藏拍照片,如果要反映出西藏的文化、反映出西藏的特点,肯定是要到寺庙中去的。之前去寺庙里拍照的次数也比较多,就看到那些壁画,很喜欢,喜欢那些精美而富有想象力的壁画局部。


一开始对西藏壁画的认识是很模糊的,只是把它看成一种宗教信仰的工具,后来去的寺庙逐渐多了之后,就对壁画开始熟悉起来。我最初对藏传佛教是完全不了解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当时是对壁画的一些细节挺感兴趣,这些细节能表现出当时画这些壁画的艺术家个人的某种情感,他的喜怒哀乐都包含在里边了。


当时用的是胶片相机,那时的图形处理技术还不成熟,所以也只能拍一些壁画有趣的局部。到后来开始有了数码技术以后,觉得把这些局部拼起来才有那种感觉。拼起来以后在电脑里看的壁画整体和在现场看到的感觉很不一样。壁画篇幅比较大,在现场看很难把握到壁画的整体,而在电脑上拼起来以后可以看到壁画的整体布局,那个场面一下子把我惊呆了。从那以后,我就打算拍西藏壁画。



不空羁索观音

江孜白居寺


醍醐君:壁画都是宗教绘画,您认为藏传佛教的精神在壁画中如何展现?拍摄过程中您对藏传佛教及壁画有怎样新的或更深入的体会?


高志勇:西方的文艺复兴实际上也是起源于宗教艺术、宗教绘画,之后西方的艺术就逐渐世俗化了,和宗教渐渐脱钩。但是西藏的艺术,尤其是西藏的壁画艺术,越往后发展,就慢慢成为宗教的一种“工具”,宗教色彩就越来越浓厚了。最集中的体现就是度量经对壁画的影响,越往后痕迹就越明显。沿着这个线路,西藏的绘画艺术是一直在为藏传佛教服务的,并没有世俗化。所以说今天我们看不见西藏传统画里边还有世俗化的迹象。


绘制这些壁画的工匠也好、僧人也好、画师也好,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这一点和西方的艺术家不一样。他们从内心出发,他们每画一幅画都是怀着无比恭敬、无比虔诚的心情去画。他们在动手绘制之前都有专门的仪轨,还要诵经、沐浴、焚香等等,这些在其他绘画形式或者艺术家身上是没有的。所以说,西藏的壁画,与其说它们是艺术品,不如说是信仰的一部分。


我在拍摄壁画和后期处理的过程当中,会逐渐开始想象绘制这些艺术品的艺术家们。在那些时期,在技术和环境条件不太好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把握这样巨幅壁画的整体构成,这在当时是非常困难的;另外就是经年累月在那么昏暗的环境下怎么把握色彩的搭配。这两方面,让我一直想不明白,然后就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另外,在我处理壁画的过程中,要对很多细节进行检查,在看这些细节的时候,一方面可以看到艺术家们对现场、对色彩那种精湛的把握技巧,还有就是你可以看到他们在绘制线条时候的那种随性。有时候我和别人聊画画的时候,我会和他们说,画画过程中,很多人认为重要的东西其实说不上多重要,关键是要看线条。有的人画画,那个线条是描出来的,而高手的线条是画出来的,这也是高手和一般人的区别。



普明佛(四面大日如来)及其眷属

江孜白居寺


醍醐君:与汉地的寺庙绘画相比,您觉得西藏壁画有怎样的特点?


高志勇:要说藏地和汉地的不同,就是汉地的壁画逐渐向世俗化靠拢,那些人物的造型,包括服饰都和汉地世俗生活慢慢融合。而西藏壁画,一方面它的人物造型受到印度、尼泊尔,包括波斯那边的影响比较大一些;服饰方面从过去到现在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汉地的壁画和世俗融合的痕迹是比较明显的,甚至有些宗教壁画的技巧和方式已经被世俗化了,最后演变成了文人画之类的。而藏传佛教的壁画从始至终地沿着藏传佛教的仪轨来进行,甚至是越来越严格。西藏的绘画艺术如果按照这样的度量经画下去的话,那它从始至终都会是宗教信仰的工具。作为信仰的工具并不是说是件不好的事情,只是说从艺术角度来讲的话,对艺术家的想象空间及才华可能有比较大的制约。


另外,汉地壁画对藏地壁画是有影响的。比如说夏鲁寺的壁画和江孜白居寺里边有些壁画中,局部人物的服饰还有表现的礼仪等等和当时中原的服饰、礼仪很相像。因为当时建造夏鲁寺的时候,有汉地的工匠、尼泊尔的工匠,还有本地的工匠,三地工匠会相互交流。所以夏鲁寺的壁画里边,汉地的风格和世俗的生活场景是比较多的。江孜白居寺建造的时候,差不多夏鲁寺已经有100年左右,参与江孜白居寺壁画绘制的很多工匠们的祖师爷和建造夏鲁寺时候的那一批可能是有师徒传承关系的。



金刚萨埵

江孜白居寺


醍醐君:拍摄这些古代的壁画,在您看来,有怎样的现实意义?


高志勇:我们可以从现在西藏一些当代艺术家的作品里边看到西藏传统艺术对他们的影响。为什么西藏这一部分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在国际上那么受追捧?就是因为有那么一小部分的西藏当代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里边贯穿了藏传佛教的信仰和精神。


我们国内玩当代艺术也有将近30年时间了,其实很多都是在模仿西方的皮毛,我们在做当代艺术没有自己的哲学理论支撑,仅仅在形式上模仿。其实当代艺术的根是一些当代哲学基础,当代艺术是当代哲学思潮的外在表现,如果没有哲学基础支持,玩当代艺术纯粹是在胡闹。在我们国家这么些年玩的当代艺术一直没有形成一个可以支撑这些当代艺术表现形式的哲学基础,所以很难走远。


而藏传佛教,佛教本身就是咱们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哲学。在西藏一部分非常了解藏传佛教的当代艺术家,在他们的作品里边,贯穿了藏传佛教一些佛的思想和精神,他们的当代作品是活的,有灵魂有生命的,所以说在国际上能够收到追捧。而这些壁画,间接地给西藏当代艺术提供了一个发展的脉络,给西藏当代艺术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同时,其艺术生命力也在西藏当代艺术中延续与张扬。


萨迦寺坛城殿壁画


醍醐君:这10多年的拍摄期间,什么样的事让您印象最深?


高志勇:每一次去拍摄壁画都印象深刻,哪怕是同一幅壁画,每次去拍都有不同的感受。而且每一次拍摄都是一次挑战,也都是一次享受。


每次拍摄,到了地方之后,前期设备调试的时间都很长,要不停地试,但是每一次拍摄都会发现新的东西,每一次都能发现新的细节,壁画的细节都是极其精彩的。随着你的阅历和见识的增长,就能发现更多的精彩之处。同样,每次拍完也都有遗憾的地方,回去整理的时候,经常会发现某个局部那么精彩,想着怎么就没有拍呢!


其实拍摄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是传奇,也不是历险,就是我要做的一件很平凡的事情。这十几年的拍摄,能坚持下来,我是乐在其中,也非常感谢这些年与我一道协助我拍摄的朋友们,十分怀念与他们一起走过那些旅途。


记得我一个朋友帮我拍江孜壁画,连续三年都是在江孜过的生日。我感动的是大家有共同的信仰,也是因为喜欢,才能坚持这么多年。然而这种喜欢恰恰是佛教的禁忌——因为特别喜欢一种东西是一种执着,这会妨碍人超脱。


萨迦寺坛城殿壁画


醍醐君:您拍摄的作品中,最喜欢的是哪幅?编辑《壁中圣境》这本书时,您的选择标准是什么?


高志勇:我爱好摄影已经30多年了,在西藏是走到哪里就拍到哪里,记录了很多日渐消逝的场景,积累了部分自认为是摄影艺术作品的照片,但是,这些同我这些年拍摄处理的壁画相比,那些曾经的作品实在就算不得什么了。那些拍到的壁画,原画算来也有十几万张,每一张都喜欢。


我认为拍摄西藏壁画是我业余摄影生涯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是对西藏壁画数字化保存十分有益的事情。西藏壁画承载了藏传佛教传播的使命,记录了西藏文明发展的历史。所以在选择方面是以壁画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为准。它的年代足够久远,它可以为西藏、藏传佛教的发展历史提供佐证;另外就是它艺术水平足够高。一般能够保留下来的壁画,都能满足这样的条件。


比如上海“心坛城”展上的萨迦寺古坛城壁画(点这儿,步入古坛城壁画密室),我们拍了3天,因为它的规模很大。它被选进书里是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时期,包括书中很多壁画,都是代表了一个时期,在那个时期只有它能够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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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以往史官是用笔记下历史,那么高志勇则是用更具现代性的摄影方式对这些西藏乃至人类的遗产进行数字化留存。


10年拍摄精选成册,高志勇用了十几年打造出一本最西藏的“壁中圣境”。从萨迦寺,到夏鲁寺,再到江孜白居寺,每个地方每幅壁画、每个细节的拍摄,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喜好,而是具有历史性意义与价值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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