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艺术展,竟成了这家人的T台!
贡嘎嘉措的作品将在今年的香港巴塞尔上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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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3日,整个亚洲即将迎来一年中最重要的艺术盛事:香港巴塞尔艺术展。
贡嘎嘉措的新作《全家福》将以最华丽的方式登场亮相——在这场重磅艺展上建起“T台”——向世界展示全球化时代西藏的真实变化与复杂性。
这位英籍藏族艺术家曾于去年夏天重访家乡拉萨,正是这次旅行,促成了《全家福》的诞生。当人们感叹拉萨不复往日风情,他却在接受醍醐君独家专访时表示:全球化带来的改变自有其积极一面。
《全家福》展出方式手绘图
贡嘎嘉措是当今世界最知名的藏族艺术家(点这儿查看详细介绍),他标志性的贴纸(sticker)风格作品巧妙连接了东西方的文化与见解;此次的《全家福》却完全颠覆了人们的刻板印象。
他与摄影家占堆合作,邀请熟悉的亲友穿上与他们职业、身份相关的服饰,拍摄照片。这些照片被制作成真人尺寸纸板立像,将在巨大的藏式装置映衬下展出。(如手绘图所示)
用贡嘎嘉措自己的话说,他与占堆尝试展现的,是西藏正在发生的故事。
《全家福》在美国展出时照片
前排右一为占堆、后排左二为贡嘎嘉措
《全家福》完全不同于贡嘎嘉措以往的贴纸作品,展现艺术家卓越创造力的同时,也诠释了他眼中多元而复杂的西藏。
去年,作品在美国一家博物馆中首次展出,与馆藏的西藏古代金铜佛像相邻,引发观者深思。有评论家指出,“毋庸置疑,他捕捉到了生命的实质……唤起观众情感共鸣的,是不同身份之间模糊、沉默的个人领地。”
那么,作者本人如何解释这组特别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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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嘎嘉措
小家庭,大命题
醍醐君:能否请您讲述创作《全家福》的想法来源?
贡嘎嘉措: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想反映在西藏的藏族的现实状态。在国外那么多年,听到的大部分是藏族在外国的情况;媒介、影视作品或者书,报道西藏的藏族时,我都感觉有些偏差。我很荣幸,能看到这边(注:指中国西藏)的情况,也知道外边的情况,经过这两方面的观察,能感觉到当代拉萨人的现实处境。很多人描绘西藏时,要么很政治,要么很浪漫;我想按照自己的理解,按照我看到的情况来反映。
一开始还没想到用家人来做这个作品。去年过藏历年的时候,家里差不多所有亲戚都来了成都;就那么几天,我突然意识到家里人或许更适合表达这种拉萨人的现实存在。我的父母、侄女、侄儿、我自己、妹妹和弟弟……看到他们的变化,突然觉得可以通过一个比较小的家庭来表现(这个宏大的命题)。
父亲、母亲、继父
醍醐君:能否请您介绍一下参加这个项目的家人,他们的年龄、职业、民族?
贡嘎嘉措:父亲,青海人,50年代初参加了解放军,十八军的一部分,随军从青海到了拉萨,军人身份,现在退休了。我的母亲是国家干部。她以前在堆龙德庆县做宣传,也退休了。我继父是搞邮政工作的,邮递员,现在也退休了。
妹妹是公安,妹夫也是公安,妹妹的女儿上完大学当了公务员,在西藏自治区妇联搞外宣工作。我弟弟以前在新华印刷厂,现在退休了;弟媳是汉族,也在新华印刷厂,他女儿现在在堆龙德庆县做中学英语老师;儿子现在上大学,也是拉萨一个足球俱乐部的成员。另外还有我妻儿和我自己。
这个作品中,我也做了一些超现实的处理。我邀请了占堆的儿子,扮演我的儿子,因为我的家庭里没有中学生,而我特别喜欢中学生的校服。我还请侄女扮演了一个小尼姑——我们家没有,但我想把一种现实性表现出来;另外一位侄女,我本想让她扮演肯德基服务员,但后来衣服没借到。整个照片是现实,但也有些演绎的地方。
我还是喜欢这种立像。给人的感觉很真实,因为都是按照真实尺寸做出来的。我工作室里还放了一两个,前几天还把自己吓了一跳,我和助手不得不把立像侧过来……
醍醐君:您的家庭成员背景非常丰富,不同国籍、不同职业、不同民族似乎在您的家庭中都融合了。他们怎么过年?说什么语言?
贡嘎嘉措:都有掺杂吧,主要还是说藏语和汉语。我弟媳是汉族,他们的小孩藏语可能差一点;我妻子也不能说汉语,所以是有点难的。这两种语言需要翻译成英语。我的两个侄女,她们都在学校里学过一些英语,她们也帮我做一些交流。说实话,我妻子不是很喜欢我做翻译,她说我总是too much editing(过度编辑)。(笑)
《全家福》拍摄花絮
醍醐君:拍摄的经历如何?
贡嘎嘉措:拍了10多天,每天都很有意思。牵涉到很多人、很多服装,大量繁琐的细节,是挺辛苦的;但拍摄中,我始终能感觉到一种拉萨人特有的工作方式。每天10点到11点开始集中,可12点还集中不起来,有点像过林卡(西藏最常见的休闲形式,类似于野餐聚会)。
拍摄中的贡嘎嘉措父子
我们三四个家庭,每天都带一些好吃好喝的来,过得很愉快。最惊讶的是每个人在摄影机前的表现——你印象中很害羞的人,可能在摄影机前一下子很开放、很自信。整个过程对我、对大家而言,都是一种深度的互相了解。
拍摄中的贡嘎嘉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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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嘎嘉措标志性的贴纸风格作品
“中间有许多颜色”
醍醐君:作品在亚特兰大展出后,您得到了哪些让您印象深刻的反馈?
贡嘎嘉措:亚特兰大的藏族学生比较多,包括那边的美国人,总的反馈都是比较惊讶。在外面(指国外),听到西藏的事常是比较阴暗面的,而我照片反映出来的,是一种现实的存在,一个家庭整个的变化。我当时也搞了一些讲座,主要给他们介绍,我就说,哪怕在一个家庭里面,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已经是不一致了。父辈们对现代社会、政治的看法,与我们这一辈,以及比我们更小的,譬如侄女、侄儿,都有很大差别。哪怕在一个家庭里面,政治意见都不同。很多人原本都觉得,这边所有的藏族人都是赞同一个观点的。在整个作品中我就是想表达,我们西藏的问题不是一黑一白,中间还有许多颜色。用一种语言恐怕是说不通的。美国的评论家也做了一些评论,还是很肯定的。
展览时,每个标题上都会把我父母的军人、中共党员等身份标出来。我觉得作为一个人的政治主见,是需要提出来的。在国外,恐怕还没有人曾把这些很明白地说出来。
不过,当时在那边做展览时还是很小心,尽量还是把主题拉到文化上的变化,主要还是一个家庭随着时间、不同文化影响的演变过程。然后还强调,随着全球化,西藏的家庭也有一种往外扩张的一种趋势——比起六七十年前,大家都是邻里之间通婚,现在已经扩张到不同国家、民族中。
醍醐君:这次在香港巴塞尔展出的规模比亚特兰大更大,可否介绍一下?
贡嘎嘉措:香港的展厅非常大,天花板有9米多高,给我的场地尺寸是6米x8米,根据这个场地,我们做了一些改动。我提出的想法,是把整个作品展示做成“时尚走秀”,仿佛一家子人突然都在走T台。背景会是一个很大的5米x17米的画布,从上边撒下来,一直延展到地面上——这块背景画布是受到“晒佛”启发而做的设置,内容有唐卡的元素,也和我平时做的东西有联系。前景中,所有人都是立像,这次有四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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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于制作香港展出中背景装置的素材
全球化有其积极一面
醍醐君:您作品中,清晰呈现了全球化对于西藏的影响。您怎样看待这种影响与改变?
贡嘎嘉措:总的来说,我觉得有积极一面。不光是西藏,我在国内已经呆了接近两年了,确实能感觉到全球化给这边带来的积极影响。相比上世纪90年代我出国前的情况,这种变化令人难以置信,我觉得这边已经开放了很多,包括人的素质,都是很专业化的。我在成都,进那些商场,看那些年轻人非常专注、用很专业的态度做事,我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的很多记忆还停留在1992年之前。在拉萨,我也同样看到这种变化。当然,全球化也促使很多人产生更多的民族自尊,同时也会产生一种民族主义倾向,有时也会变成一种过激的东西。
贴纸风格令贡嘎嘉措的作品风靡全球
他是首位入选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首位作品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馆藏的藏族艺术家
醍醐君:对于这种改变,特别是传统的改变,很多人可能会有一种伤逝的情感,您怎么看?
贡嘎嘉措:我倒有一种恰恰相反的感觉。我还是拿我出去之前的情况来比较:很多拉萨的民族传统,我反而觉得如今得到了恢复。我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拉萨几乎没多少藏餐馆,连穿藏装的人都很少;现在还有专门给僧人做服装的店,那时候都是没有的。我觉得这些东西恢复得比我出去前那会儿多多了。
有件事让我印象特深。去年我们要做一些藏装,青年路那边有一排排的店,选择特别多,各种面料;帮顾客做展示的女孩,各个都像模特,那些藏装店也很豪华。20年前这些东西都没有。当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我还是持一种积极的态度。而且我觉得,所谓传统的保留,是跟实用性紧密联系的。比如家里打酥油茶,再也不同酥油桶了,现在都用机器,又方便又干净。酥油桶可能味道更纯,但还是不太方便。所有传统也在随着科技和人的生活方式变化而变化。有些传统可能是会进入博物馆的。我倒是没有太大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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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Identity》系列,贡嘎嘉措
观念摄影,2000年
关于身份
醍醐君:您以个人身份史进行创作已经有《My Identity》这样出色的先例,您如何看待新作与它之间的关系?
贡嘎嘉措:首先在媒介上有联系,都是摄影。《My Identity》主要是帮我自己做一个解脱,我自己因为身份困惑了很多年,也通过这组作品得到了解脱——告诉大家,我这就是这样一个人。《全家福》与它也许没有直接联系,但是展开的范围更广一些,我不仅说自己,而且说三代人的Identity,时间性和角度都扩展了。
现在这部分照片还未囊括我所有的家人和亲戚。我在上海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在英国还有我的女儿,在尼泊尔还有个叔叔,这些都还没来得及拍。我的妻子在美国有个家庭。这个项目恐怕还仅仅是个开始。我的打算是两三年内,把所有的家庭都补进去。这个范围就很大了,三四代人,不同区域型的变化。
《My Identity》系列,贡嘎嘉措
观念摄影,2000年
《My Identity》系列,贡嘎嘉措
观念摄影,2000年
醍醐君:媒体经常给您的一个标签是“Tibetan Artist”,但《全家福》给人的感觉是,您在挑战这个标签。
贡嘎嘉措:这几年我已经不再争辩了,我发现我也争不过那些策展人;最终(他们)还是会把我说成西藏艺术家等等。我已经不再争了,当然有人能够通过作品看到这一点就更好。我把自己放进了作品,也是想说明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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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美国展出现场
《全家福》简介
贡嘎嘉措自述
《全家福》试图呈现处于⻄藏文化的背景下,身份关系的交错性。我尝试着展现一个关于“⻄藏”正在发生的故事。首先,一个偏远文化正在与全球化接轨;其次,表达方式中的自我性以及它与商业广告、政治宣传和自我推销之间的界线也是我十分关注的。因而,观众在欣赏的过程中能觅得对自我感觉的认知或挑战。表现与再现之间存在着一个宽广而辽阔的领域。它们复杂地相互交错,同时亦显得尤为亮丽。若作品表达欠明确,那或许是我目前所能领悟到的极限。
在这件作品中,17位家庭成员以人像立牌的方式出现,如时装秀场上模特儿的排列。人像立牌被一系列概念所包装,展示出工作、传统、假期和个人服饰的特征。衣物的变化可被视为是我们不断转换多种身份的象征。而表情和姿态则隐含着一种生活在现今社会中更细微的差别。
Introduction to “Family Album”
By
Gonkar Gyasto
“Family Album” is an attempt to reveal the complexity of identity particularly from a Tibetan cultural perspective. I am trying to present a new story of “Tibet”—one that examines a remote culture that is now part of a globalising world. Secondly, I am interested in representations of self and exploring the boundaries between advertising, propaganda, and self-promotion. In as much, through looking, the viewer’s own sense of self is acknowledged or challenged. At the intersection of represent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lies a deep and vast area that is very complex and, at the same time, very beautiful. If my work is ambiguous, it is, perhaps, because this is where I find myself.
In this work, 17 of my family members appear as cut-out figures, lining what resembles a catwalk. The cut-outs are dressed for a variety of settings—work, traditional or holiday, and personal costumes are on display. The changing garments can be seen as an outward symbol of how we navigate between these different settings, while the expressions and posture can suggest a more nuanced perspective of how contemporary life is experienc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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