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云集，佛教从这里开始飞翔

查看原文

其他

众神云集，佛教从这里开始飞翔

Original 醍醐君醍醐 2021-02-11

收录于话题

#喜马拉雅人与神

58个

孙英刚教授醍醐艺术中心（上海）演讲现场

这是来自喜马拉雅的

第 724 份礼物

●●●

弥勒佛跟耶稣有重要联系？

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竟是佛陀的保镖？

佛像可能源自阿波罗神？

不久前，中国第一本有关犍陀罗佛像的专著《犍陀罗文明史》正式限量发售，引发了人们对佛教文化中希腊元素的浓厚兴趣。

两位作者：浙江大学孙英刚教授、何平先生上月亲临醍醐艺术中心（上海），为我们讲述这段奇特的历史。今天，醍醐君与您分享讲座实录。

犍陀罗佛教艺术中的希腊神祇

孙英刚

最近一个月来，从清华大学讲到上海博物馆，对我而言，这是第三次讲座。前两次的讲座，我讲得比较偏文献，今天我想可能讲图像对大家了解犍陀罗艺术、犍陀罗文明更有帮助，今天讲塑像稍微多一点。

●●●

世界的中心

我先给大家一个印象，犍陀罗现在属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在古代，我们一般说是西北印度或者中亚。在古代，它是文明的十字路口，不论伊朗文明、印度文明，还是中国文明，都在这里交融。这时候还是一个“希腊化”的时代，希腊的文化在这里繁荣了近1000年，另外它也受到北面草原文明的影响——可以说，在当时，人类已知世界上的所有文明都在这里交汇。

同时，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佛教大概在阿育王时代（公元前273－前232年）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但发展比较缓慢。佛教在公元前4、5世纪已经兴起了、传播了，但只是作为一个地方性的宗教，影响很小。非常奇怪的是在公元2世纪，它突然爆发了，从一个地方性的信仰成长为一个世界性的宗教。

进入东亚之后，佛教开始广泛传播，可以说重塑了东亚文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事情呢？实际上跟犍陀罗文明有关系。希腊巴克特里亚时代的影响、贵霜的推动，都促进了佛教的发展。所以说这是佛教的飞翔之地，也是人类文明的十字路口。

用现在的话来说，从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3、4世纪，它就是世界的中心。

我们看到这个方块地方，是贵霜帝国的首都地带，叫布路沙布逻(Purusapura)(今白沙瓦）。它在中古文献里是很重要的，就像现在我们提到纽约、巴黎。再往西边一点，像巴米扬大家都很熟悉，是丝绸贸易一个重要据点。实际上，佛教是在印度的东北部兴起的，但是从印度东北部兴起的佛教真正成为世界性的信仰，离不开整个犍陀罗地区的推动。

●●●

佛教&世界文明

我今天偏重于讲佛教里面的希腊艺术。佛教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很多观念、元素，来自于不同的文明，佛像也受到不同文明的影响。

这幅浮雕，是大英博物馆的，我们经常引用。我们一看就知道它讲的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木马的故事，但问题是这个浮雕不是出自希腊地区，它出土在犍陀罗地区。我举这个例子，就是给大家一个印象，犍陀罗地区受到希腊文化影响是非常大的。

我们再看一个例子。这个照片是何平拍的，现在藏在喀布尔博物馆，即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它出土在阿伊哈努姆(City Site at Ai-Khanum)遗址。

这是一处出土希腊化（塑像）较多的遗址，其中有一个巨型的脚，从图像学的角度来看，如果稍微了解希腊诸神的符号特征，就知道这个是宙斯的脚，因为脚上面有雷电的符号。从脚的长度我们知道，在这里曾矗立过一尊非常高大的宙斯像，后来这件（脚）到了日本，又被回送给阿富汗了。所以希腊诸神在阿富汗曾经很受崇拜。

我们再举第三个例子，就是佛像产生了。

犍陀罗佛像和菩萨像

在原始佛教里是没有佛像的，印度也没有为伟人或者圣人塑像的传统。从考古学来证明的话，公元2世纪中期左右有第一尊佛像出现，也是我们现在接受的佛的样子。但是，之前肯定有很多艺术家做了很多尝试，其他样子没留下来，我们最后接受的主流做法是（上图中）这样的，左边是佛像、右边是菩萨像。

我们从它的面部特征、一些图像分析上，知道它受到了希腊文化的影响。希腊的塑像是写实主义的，所谓的“神同人形”的表达方式。西方艺术史的一些学者，觉得佛像的诞生可能是模仿了希腊的阿波罗神，尤其是背后的背光可能是受了希腊的影响。其它一些图像符号来自于不同文明，佛像额头上的白毫是受西亚的影响。

佛像是一个多文化的共同产物，站在佛法的角度来讲，诸法无常，这也正好符合佛教的精神。

我再给大家举一个文献的例子，就是在阿兰地区，也是犍陀罗地区，发现了一处铭文。这个铭文描写的是迦腻色伽二世的头衔。迦腻色伽很重要，在中国文献里很多，他是个非常伟大的皇帝，也是统领佛教很重要的统治者。

迦腻色伽二世的头像很奇怪，他的头像是“Mahārājasa ”，“Mahārā” 就是大，“rājasa” 就是王，“Mahārājasa” 就是大王，“Rājatirājasa ”就是众王之王，“Devaputrasa”是天子，“Kaïsarasa”是凯撒。

他用四种名称来描写自己的王衔，“众王之王”是伊朗的传统。大王，很多人认为是印度的传统，实际上大王这种表达方式在汉文早期《易经》里就有，是“转轮王”的意思。天子（Devaputrasa），有学者认为可能是从中国借用的，在唐朝的时候，外来的商人就是用这个Devaputrasa，即长安，因为天子住在那里，所以长安城翻译成Devaputrasa这样一个名词。凯撒明显来自于希腊、罗马时代文明。这个头衔流行很多，藏传佛教里有一个格萨尔王，格萨尔就是凯撒。

这是人类文明很特殊的一个个案，就像现在一样，有的称总统，有的称主席，有的称导师，这样的头衔非常有意思，能反映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也带有世界主义的色彩。

我给大家举几个希腊神话里常见的例子。

●●●

赫拉克利斯，从希腊大力神到佛陀的保镖

赫拉克利斯，希腊的大力神，他打败过很多怪物，尤其打败了狮子，然后把狮子皮剥下来，戴到自己头上。但是在佛教里面，他有了新的名字叫执金刚神，或者叫金刚手、金刚手菩萨，藏传佛教里也有。

这是一个希腊故事。但是在犍陀罗的浮雕里面，尤其是佛教的浮雕里面，这样的形象无处不见。严谨地说，只要有释迦牟尼出现的地方就有赫拉克利斯。赫拉克利斯在佛教故事里，有两重角色，一重角色是佛陀的保镖；另一重角色是像侍从一样服务的（作用）。在佛教故事里面，他的形象非常突出。在汉文佛教文献里，对他的记载没那么多，但是在犍陀罗的浮雕里，他非常重要。这是白沙瓦馆藏的一幅浮雕，描写的是吉祥天草。佛陀当时是有胡子的，后来没胡子了，他背后跟着一只手拿着金刚杵的，就是赫拉克利斯。

这个是平山郁夫丝绸之路纪念馆的一个藏品。这是高度写实的，佛陀其实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三个轮子相当于佛、法、僧的三宝，它反映讲法的一个场景。他的保镖还是大胡子赫拉克利斯的形象。这里希腊化的因素很明显，天上一个飞人，带翅膀。中国古代的神仙飞行是不要翅膀的，带翅膀的传统是外国来的。佛教里面有乾达婆，也会飞，和希腊元素也有明显的结合。

这是另一个释迦牟尼会见大迦叶的故事。这件事对佛教发展非常重要，迦叶有自己的僧团，他原来是琐罗亚斯德教，也就是明教（拜火教）的教徒。他有九百个弟子，他们整体加入对佛教的发展非常重要，是一个重大的历史时刻。所以描写这一时期的雕塑、文献也很多。在草丛里面的就是大迦叶，即修行者、婆罗门的形象，释迦牟尼就是背后有背光的形象，他后面很威武的武士，还有肌肉，就是赫拉克利斯的变形。

那么，赫拉克利斯，从希腊故事里的大力士变成佛陀的保镖、随从，原理又是什么呢？

其实在希腊时代，赫拉克利斯最典型的特征是人民的保卫者，因为他打败了很多怪物，保卫了人的生命，所以他最早在王权符号上经常出现。希腊的君主就以赫拉克利斯自居，来统治、保护人民。亚历山大大帝就自称是赫拉克利斯的兄弟，他在钱币上也刻上赫拉克利斯的形象，希腊的这种传统传到犍陀罗地区之后，大概有几百年间都被沿袭。

这是个很有名的钱币，来自于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就是中国文献里的大夏，即张骞通西域到过的大夏。这是德米特里厄斯一世，很有名的一个国王。他头上戴了大象的帽子，有学者就说是不是代表他信仰佛教，或者说他作为印度征服者出现了？

这个有些争议，但钱币背面是赫拉克利斯的形象，他最典型的图像特征就是拿着狮子皮，还有就是一个大棒，武器是个大棒，后来慢慢演化成了金刚杵。

这是贵霜建国的君主，汉文献里记载贵霜建国的国王叫丘就却，他在铭文上叫Kujūla Kadphises，我们现在叫迦德菲塞斯一世。这个国王对佛教是有推动的，他的重孙子就是迦腻色伽，迦腻色伽时代的钱币延续他的前辈们，钱币上是赫拉克利斯，但是有铭文。从这个铭文可以看出是丘就却对双王正法的拥护，再结合其他文献可以确定，丘就却已经把佛教的因素给纳入进去了，他以佛法坚定拥护者自居。所以赫拉克利斯跟王权的符号是连在一起的。

装饰盘艺术中的赫拉克利斯

这个也是在犍陀罗地区出土的，在佛教艺术兴起之前，曾有一类艺术品特别繁荣，就是装饰盘。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到现在也没有结论，有人把它翻译为“toilet plate”，就是厕所里用的化妆盘，一面空的，一面有形象。

但它的艺术成就是不可替代的。一些日本学者认为希腊化的装饰盘可能跟后来兴起的佛教艺术有关，并且在它里面找到一些跟佛教类似的图像、符号等。无论如何，我们至少知道，在犍陀罗地区曾经繁荣过这些带有强烈希腊风格的艺术，这上面描写的都是赫拉克利斯。

赫拉克利斯除了是大力士之外，还有至少两个文化象征符号，一个是竞技之神，即体育比赛的保卫者，另一个跟情欲有关，他是一个很好色的人，所以在希腊或者犍陀罗神话里，他经常跟这个有关。

犍陀罗和克孜尔执金刚神的对比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左边是大英博物馆的，佛陀庄严地坐着一边，赫拉克利斯赤身裸体地在一旁，一只手捧着自己的武器，一只手拿着拂尘，保护着佛陀。

右边是我们中国的，克孜尔的，保存在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原来德国人到新疆探险的时候，给切割了带走。到克孜尔的时候，赫拉克利斯已经是这样的形象了。但是他的所有符号特征都存在，一只手拿着金刚杵，另外一只手拿着拂尘，上面应该是释迦牟尼，但是被切掉了，所以整个构图、符号特征都是一样的。

敦煌和麦积山的执金刚神

后来到了敦煌，执金刚神就变成这个样子，就是金刚力士这样一个形象。右边是麦积的，麦积山这个头上戴着狮皮帽，他所有特征都还在。我们可以看到它逐渐演变的过程。

这是2003年出土的一件北齐的戒指，属于一位当时的重臣徐显秀，北齐的佛教非常发达，但这个不一定跟佛教有关系，但我们至少知道赫拉克利斯的形象，传入中国（的时间之早），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在戒指的戒面部分是一个蓝宝石，宝石上刻的就是赫拉克利斯，因为徐显秀是武将，他是一个军事家，所以戴了这样一个戒指。

●●●

延续近2000年的风神奥拉

再看风神的例子。风神这个形象有好几种表达方式，其中一种跟犍陀罗地区传来的希腊文明有关。

希腊的风神奥拉，2-3世纪

这是2-3世纪的，这不是犍陀罗的，是希腊本土的风神奥拉，这是大概公元2-3世纪，相当于中国东汉、三国时期，是地中海地区的浮雕。这表现了风神，他有像围巾一样东西的在肩头穿过。

犍陀罗风神

这是犍陀罗的风神，出土在白沙瓦，有点沿袭奥拉的形象，当然有更复杂的宗教演变过程。从图像学上来看，通体上是比较清楚的，它里面有希腊的元素，也有风神的样子。

这是平山郁夫博物馆保存的一个钱币，钱币有铭文，就是风神。但这个风神有种特别奔放的感觉，他就是举着东西奔跑，文献里是没有任何相关记载，这种操作比较少。正面是国王的形象，反面是风神，也是犍陀罗地区的，这样一个表达方式后来传入中国了，但是很可惜在中国找不到痕迹，敦煌壁画里有。

按说这种文化应该传入中国，然后从中国再传到日本、朝鲜，但在日本保存很多，在中国没有。理论上说，日本的东西都是我们传过去的，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们没保存下来，中间完全断掉了，像长安、洛阳这些佛教中心，后来都被摧毁掉了，片瓦不留，所以现在都要从京都、奈良看佛教的建筑、壁画等等。

日本画家俵屋宗达所画的风神（约16-17世纪）

这是日本人江户时代画的风神、电神图，一直到16、17世纪，还延续了表达风神的画法。

文献也好、宗教信仰的演变也好，是非常复杂的，但图像是一目了然的，能看到它有某种元素一直贯穿了两千年。现在到日本去的话，寺院里还经常有，这是日光寺的风神，当然这个风神有变种，但它还是沿袭了风神的样子。

日光市轮王寺的风神

我一直强调，中国文明从最初就是一个开放的文明。后来才被描写成一个闭关锁国的文明。中国文明能连绵不绝，是因为我们的开放性，外面的文化进来以后，我们能把它给吸收了，融合到我们自己的体系中，包括佛教。我觉得中学课本应该好好地阐发一下，不要给小孩留下一个我们很保守、很封闭的印象。我们是一个开放的文明，从开始就是，我们的很多文明都是外来的，这个不损于我们文明的伟大，实际上这正好说明了我们文明的伟大。

●●●

阿特拉斯，颜值与实力并存的擎天神

接下来，再讲一个非常好玩的例子。阿特拉斯，是希腊神话的擎天神。希腊神和泰坦神打仗，泰坦神被打败了，阿特拉斯就是泰坦神，他被打败了，宙斯让他用双手擎天，作为惩罚。所以阿特拉斯就是一个承重的形象。

阿特拉斯是很有气质的，图一看就明白。阿特拉斯的形象很容易跟印度的夜叉混淆，希腊的阿特拉斯传到犍陀罗稍晚，它里面可能也有夜叉的因素，但从形象学上看它还是有更多希腊的元素。

有一个著名的航空公司叫阿特拉斯。其实很多品牌都跟宗教有关系。阿特拉斯是一个，还有日本的佳能，佳能是观音的意思，观音能看破万象，其实就是“观音牌”照相机；还有一个车叫马自达，马自达是琐罗亚斯德教的至高之神。阿特拉斯也是常见的一个词，它的意思是稳固，所以在犍陀罗的建筑里面，经常是他扛起墙啊，或者给他塞到建筑的四角。一方面他也能承重，另一方面有宗教的意涵在里面，大家相信如果阿特拉斯在的话，房子很坚固。这是希腊的神，后来被放在佛教建筑里面了。

●●●

特莱顿，希腊神话里的“美人鱼”

另外举个例子，就是特莱顿，希腊神话里面海兽的一个形象。他在犍陀罗里面也很多。它是波塞冬的儿子。希腊神话里管海的就是波塞冬，波塞冬的形象在犍陀罗艺术里面也有。特莱顿最典型的图像就是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鱼尾，就是半人半鱼的形象。这个符号比较好判断，但是比较奇怪的是，我们经常会问：犍陀罗这个地方是内陆，怎么会有这么多跟海洋有关的形象和符号呢？

实际上这是个错觉。犍陀罗在很长时间里，是很重要的贸易中心，古代罗马商人沿红海、印度洋，到达今天的巴基斯坦和西印度地区，然后货物再沿着印度河上游一直上来。

罗马人还专门写过经商手册，里面有很多跟海洋有关的，包括这个半人半鱼的形象。这是装饰盘，但更多时候他是成行出现的形象，这个做得比较生动。

这几件都非常有名，大英博物馆藏的海兽，也是半人半鱼的形象。佛教建筑里面作为装饰符号的连成片的特莱顿，就是海兽的形象。

●●●

鬼子母：这个母夜叉的锅，我不背！

还有一个也值得一提，就是般阇迦与鬼子母。这是一对夫妇，般阇迦是老公，诃利帝汉文里面翻译为鬼子母是女的一方。这两个人在犍陀罗艺术里经常出现，以前的学者们在晚期的汉文献里把这个女的描写的非常可怕，就是夜叉喜欢吃小孩，佛陀最后收服了她。

但是这个非常晚，如果看早期的犍陀罗佛像的话，她完全没有那个样子，而且她含有非常重的希腊化的元素，我们从她的形象也看得出来。

其实这个男的是财神，就是财富之神，这个女的是生育之神，所以她有好多小孩，这俩人是一对，就是马克思说的，人类有两种生产，一种是物质资料的生产，一种是人类自身的生产。般阇迦就是物质资料的生产，鬼子母就是人类自身的生产。象征着丰饶、多产、多子多福，所以在犍陀罗寺院里他俩是成对出现的。我不太觉得它跟晚期文献里表现出来的佛陀收服鬼子母的故事（有关），那个可能是很晚编出来的，在犍陀罗时代，她有更多正能量的元素。

这个是日本人9世纪画的。这些符号特征也比较明确，鬼子母扛的丰饶角，西方的教堂现在还有。就是她扛的像羊角或喇叭一样的东西，里面装满水果。这是一个典型的西方的丰饶角，象征着丰饶，它来自于希腊神话。现在你去美国国会还能看到这个符号，这里面还是有比较多的希腊元素。

●●●

沉默之神

还有我觉得比较有意思，在塔克西拉、贝格拉姆等地，也发现了希腊神祇哈伯克拉底（Harpocrates）的形象，就是沉默之神。你看他手放在自己嘴唇上，就是不能说出去。

希腊神话里面讲维纳斯好多风流韵事就被他看见了，为了掩盖呢，维纳斯就让自己的儿子丘比特送玫瑰花给哈伯克拉底，希望他不要把自己的事讲出去，接受了玫瑰花之后，哈伯克拉底就闭口不言这个故事。

所以我们知道玫瑰花跟爱情的关系最早是这么来的，玫瑰花的意思就是你不要说出去，就是俩人之间的秘密，拉丁语里面叫“Subrosa”。在罗马时代，如果有访客来，两个人谈非常隐秘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时候，主人就会在桌子上放一束玫瑰花，意思就是这个话不能说出去，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后来就变成了爱情的象征。

总结起来讲就是犍陀罗文明，一方面跟中国关系非常大，另一方面即使我们耳熟能详的佛教艺术里面也有很多外来元素的，我们对犍陀罗文明的研究反过来可以帮助了解中国自身，这是我想强调的。

●●●

历史很多时候没有办法论证

当天参加讲座的读者们，也面对面跟孙教授探讨了自己心中的困惑，醍醐君也选取部分，和大家分享。

听众：我之前有看过一部影片叫《那个男人来自地球》，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您觉得它说得有道理吗？

孙英刚：对，那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脑洞大开，它讲耶稣是佛陀的一个徒弟，然后跟佛陀学完之后就跑回老家去建立自己的教派。他们有一个研发集团，包括语言学家、生物学家等进行严谨的学术论证，都证明了每一段是真的，但是当每一段事实拼在一起之后，它得出的事实就是耶稣是佛的徒弟，这就没道理了。

从佛教兴起之后，一直到现在好多学者都在研究佛教跟基督教有什么关系。他们最关注的不是释迦牟尼，而是弥勒，因为弥勒的发音是Maitreya（弥垂亚），耶稣的发音是messiah（弥赛亚），这两个发音特别近，而且俩人做的事一模一样，都是救世主，都是未来要来到人间，待了1000年，进入太平盛世。

所以西方一直到现在都有一个协会叫“Christian Buddha”就是基督教佛，他们非常认真的在探讨弥勒跟耶稣到底什么关系，而且一些非常严谨的学者，非常坚定的认为他们之间必然有联系，包括季羡林先生。季羡林先生他没论证，但他有这个假说，他说这个弥勒是跟所谓的messiah（弥赛亚）是有关系的，当然中间断了一环，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救世主的思想大概兴起于西亚或者中东地区，往西发展出基督教救世主的说法，往东和当地相结合，变成了另外一个说法。像弥勒到底怎么来的这些基本的问题也说不清楚。有的时候真的超出我们的想象。历史就是我们保存下来的一丁点的记忆，大部分的记忆已经被毁去了。我们的故事都是线性的，讲起来整整齐齐的，但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人公，他跟你讲的不一样，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故事呢？它斩断了很多记忆，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凭借留下来的一点点记忆来拼凑，有的时候我们真的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听众：所以就是说这是没有办法论证的一个问题？

孙英刚：历史很多事情永远没办法论证。它只是通体的真实，有的时候就像油画一样，你远远看上去觉得是很真实的，但你仔细看每个细节都是模糊的。很多时候确实是这样子，不要说是几千年、一百年前的，可能去年的事情你都说不清楚了，是这样的。

听众：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在佛教式微的时候，后面如何演变？因为刚才有讲到丝绸之路经过敦煌，然后长安、西安跟洛阳，然后到了日本，那除了这一支之外，还有其它流传的路线吗？第二个问题是除了艺术和宗教，还有就是人群本身，比如说原来信仰这些教派的那群人，他们在之后是完全被屠杀了，还是接受了其它的宗教，或者是流亡到了其它地方？就是从人群本身，他们是怎样的一个状况？

孙英刚：其实历史没有那么整齐划一。我们以前讲中国佛教历史的话就是从白马寺讲起，就是那几匹马，就是说佛教是从印度来的。

其实没那么简单，实际上佛教从公元前5、6世纪就有了，它一直到公元前2世纪才崛起，中间那5-6百年，它为什么不发达？所以它里面肯定经历了比较复杂的演变过程，所以这个也是我强调犍陀罗的原因。至少我为犍陀罗找到非常坚实的证据证明佛教在这里经历了一次再造，我想是一次革命性的变化，比如说菩萨观念的兴起，救世主观念的兴起，包括这个一些佛传的故事，佛本生故事加进去，佛像的出现、书写佛经的出现。

我记得根据学者的研究最早的佛经语言是犍陀罗语言，不是梵语，犍陀罗语是最早用来书写佛经的，几乎在同时就传到了中国，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佛经是很晚的。如果这样的话，早期汉文佛典可能更接近原典，更有权威性，这个是一个颠覆性的结论。就是说早期汉文佛典，要权威于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的梵语经典，当然这个后来有变化。虽然佛教在印度早就衰落了，但是玄奘等高僧到印度去学习，然后他学了一些新的东西回来，要教给大家，没人听他的。因为中国佛教接受的就是原来的传统，他从印度带回来的，他认为是原典，实际上不是原典。

那后来有密教的兴起，密教实际上是另外一个宗教了，从上来讲的话，它跟佛教无关，是另外一个宗教，后来又不断有新的学说来。它就等于说，不是一条简单的直线下来，它不断有新的支流进去，包括后来佛教传到日本，日本重新发明出来的真言宗，其实也跟中国佛教差别很大，他们自己有自己的一套。

听众：从宗教艺术品的演变上来讲，刚刚其实在从好多壁画中可以看到这些形象，所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地方能够追溯，还能找到当初这些犍陀罗艺术吗？

孙英刚：犍陀罗的地理概念是非常小的，但是它作为文化（概念）上讲是非常大的。如果我们宽泛地讲，包括犍陀罗地区，包括它北边的巴克利亚地区，包括中亚地区，甚至到了中国新疆的于田、龟兹这些地方，它们的艺术风格早期也是犍陀罗风格。包括西边的巴米扬这些地方，它是一个非常大的一个概念，当然有地方性，比如说迦毕试地区可能发展出双肩带火的夜间佛的形象，这些传到中国来了，但是它大体上是一个风格的。但它不是单线的，可能造就中国佛教根基的包括佛经、包括思想、包括艺术最早来自于犍陀罗，如果从历史学的角度上来看的话，不存在陆路说和海路说这个问题了，最早从哪里来的，这个就不用讨论了。因为我们接受的思想和艺术的版本来自于犍陀罗。

了解更多犍陀罗雕塑背后的有趣故事？那就看《犍陀罗文明史》吧！

【相关阅读】

77天，一个人的生死羌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