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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豹校友:忆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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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重大

刘豹校友 写于2007年7月




1942-1946重庆大学(简称重大,位于沙坪坝区)这四年是我人生中的⼀个主要成长阶段。在那里,我生活,学做人,交流,为将来的事业打基础。



01

去重大

1942年日本军进入了上海租界,我们原躲在租界里的学生就直接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了。许多大学都被迫内迁。当时我正值高中毕业要准备考大学,不愿意再过亡国奴的生活,决定去重庆读书。当时父亲也落难南洋不知如何。我就和同班同学一起远离上海去了重庆。在旅程中受了许多阻障,历经五个多月之久最后于1942年11月才到重庆。当时全国统一高考已过时,我们无处去上学。后来,重庆大学奉令在机械,电机,矿冶,土木几个系扩招,我才被重大录取为机械系学生。由此也解决了我的生活问题。再加上几个奖学金,我第⼀年的生活就可以了,当时大学是管吃,住,学。




02

住和食

我们这些扩招考进去的的新生都住在离原学生宿舍很远的两栋楼房子里。每栋楼都放了22张双层床,共住了44个人。那时的房子都是有窗无玻璃,空气流动,很新鲜。好在重庆冬天不太冷,很少下雪。我们就自由搭配分住各个床铺。结成好朋友。

当年重庆大学的住宿条件在沙坪坝区的几所高等学校里还是数最好的。所有的建筑:理学院,工学院,学生宿舍,图书馆条件也都非常好。到二年级后,我们就住到正式学生宿舍去了。楼中共有上下两层,每层都有四个大房间,还有可放四至五张床的一些小房间。每学年都由学生自己抽签决定住哪间房间。每间房间内则由学生自己组合,基本是同班同学一起派代表去抽签选房。这些工作都是学生自己做的。

第一年学生的饮食是混着吃的,食堂是一个大厅,分成几个伙食团,每人可以自由参加。但伙食较差,被主持食堂的人赚了钱,而且饭还不够吃。食量大的人专用大碗,一大碗就解决问题,用不着去盛第二碗。而用小碗的人去盛第二碗饭时,饭桶已空了。到了第二年变“老学生”,吃饭的事就变为学生自己的事了。由学生自己管理伙食。学生伙食的改善得益于学生管理。从我读大三的那年起,每个大系开始独立办伙食。整个学生食堂有几个厨房,也就是说有几个伙食团,推选出主办人,是学生自己。记得那一年,我们机械系由韩方,魏隆昌和我连续管了三个月。韩方管得最彻底,一个月里都住在厨房里,指挥厨房的包厨人工作。由于物价上涨快,从学校总务处拿到教育部发的当月伙食费后就去马上买足能够吃一个月的米来存放于米桶。各种开支都由韩方和包厨人共同商计,做到饭好,菜合理,每周末“打牙祭”一次,过节时也加餐。公布账目。那学期我还兴起在我们饭厅发布的“生活报”上专门刊登一些有关 “食” 的文章,可让同学在等吃饭时看看,颇受大家欢迎。第一月改善伙食,成绩显著。其它系伙食团也跟着改善管理,使当时重大的学生伙食提高不少。以后,机械系的伙食就此好办了。




03

读书

一年级的基础课数理化都是名师教的。物理老师是德国博士绍白先生,讲课幽默。他还演示物理的光电实验。在暑假中劝我转学物理。我没有同意。解放后去美国芝加哥大学当教授了。英语老师和我最熟,还鼓励我,帮助我参加重庆市大学英语演讲比赛,替我写讲稿 “Four Freedom” (当年美国总统罗斯福提出四个自由的主张)。还请教授三年级 “汽车学” 的留美教授指导我发音。尽管我没得奖,但是我得到了鼓励。我还代表重大参加了全国大学物理比赛。也没得奖,我因为对传导问题生疏丢了分数。



图片源于重大校友网-1940年代的重庆大学


机械系的专业课也是著名教师讲。系主任金锡如一手办系,聘请好老师,开讲新课,增加实习,参观工厂。读重大那时的局势发展很快,特别是在三年级时,日本发动了向湖南、广西的攻击,许多在桂林的文人、教师就奔向重庆。金锡如请了好几位名教师到机械系,充实了机械系教师队伍。

在二年级时,金老师亲自带我们全班参观一个专门制造枪弹的兵工厂,许多机器都放在一个个的山洞中,以防轰炸。我们参观了材料,制造,整理和输出几个部门。使我们对武器制造的全过程有了一定的认识。工程师的说明和解释,更进一步增加了我们的知识。

我们在重大是不断地成长。一年级是老实地读书,学习数,理,化,中文,外文,及制图和工厂实习等。二年级是技术基本科目,力学,热力学,机械运动学,金属材料和机械方面的基本课。是以计算为主,课后习题作业很多。三年级就是机械分科的业务课,有动力,制造,航空和电工学等。四年级是专业课和写论文以及准备毕业后的去向问题。这后两年,功课比较分散,有许多是靠教师指导帮助才得以完成。三四年级课外的工作特别多,因为,1945年的下半年日本投降,国内的事项应变得更重要。是和平共处,还是打内战?大学生也都参与了这件大事……

在三年级,我当选了机三班长。我们第一次上刘政元先生的内燃机课。第一课讲绪论,画了一个内燃机的气流图,说空气从机口进入,经过机内燃烧发生动力,废气再由机末排出。反过来说,气从排气口进去就不会也不能在机内部燃烧,只有再从进口排出。大家听了一头雾水,一堂课下来听懂的不多,而且感到不大实际。老师走后,大家就闹了起来,要我这个班长去和班主任(金老师)汇报免掉刘老师,并要我直接去和刘老师说不要他再来讲课。刘教授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每学年学生会举办的欢迎会和欢送会都是全系同学和老师(特别是专业课老师)⼀起开。由金老师发言,个别老师发言和同学代表发言。之后就是老师和同学演出。每次都有刘老师演唱美国现代歌曲的节目。吸引了一些同学,也有些同学不习惯。这也可能是一些同学不要他讲课的原因之一。我去金老师那儿汇报同学的意见,但得到了他的反对。他说刘老师教这门课已有好多年了,从来没有学生提出不要他讲课的要求,此外也没有别的老师能讲这门课。我后来也极不好意思地去了刘老师家让他不要再去讲课了。我和刘老师有过交情,一年级参加全市大学英语演讲比赛时做我的指导老师,帮我校正发音。我如何能这样做呢!实在太难了,我当了一个多月的班长就辞职不干了。韩芳接过班长的位子。后来我和韩芳发起自学内燃机这门课。第一年是我代讲的,是教科书中的绪论,比较好讲。后来就没人讲了,这门课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图片源于重大校友网-1940年代的重庆大学


三年级以后的同学是比较难弄的,学期中我们另外一门主课 “机械设计” 的老师是校外单位机械公司专家,很有实践经验。学期大考出题是 “设计自行车动力链条”。同学拿到考卷后,呆了十几分钟后就大叫起来说这种考题如何回答,一点指定的数据都没有。大家马上闹了起来要求重考。当时班长已是韩芳了,我当然不管。其实这种考试最容易回答,因为自行车人人见过,用过,只要自己定几个合理的数据就可以设计了。班长韩芳的交涉到学期后才得到解决。这次是老师和韩芳共同拟定这次考试的分数,总算成绩单上有了分数!

三年级时,我,韩芳和魏隆昌接受了某工厂一批水轮机设计工作。我分配到为水轮机调节器设计制图。花了两个星期完成了制图任务。事后,中介人还请我们吃了顿饭。这个经历锻炼了我们制图和计算设计的能力。第四学期暑期,我们在学校的试验机工厂劳动,学做了机械工的最基本功,除了铸工,锻工,我们做了机加工的圈套。这些基本实习,对我后来到北洋大学为学校设计实习工厂(机械),和批改三年级机械设计制图都起了很大作用,也对我后来在美国Baldwin工厂中实习有极大的帮助。

四年级有一门课是毕业论文,没有学分,但要找一位导师。我找金老师做导师,自己选题叫做 “Lubrication” (润滑)。做论文时主要是到图书馆查文献。重庆大学有一个比较好的图书馆,存有许多抗战前出的书籍。在机械方面还有几套齐全的手册,词典,还有不少英文文学经典小说和诗文(当初建校时是文理科,创建人是四川大军阀刘湘,投资很大)。我们还可以到隔壁的中央大学图书馆去阅读和借书。我对那里也很熟悉,经常去那里看比较新的书和报纸。因此,我找论文资料很方便。我是用英文写的论文。因为那些资料都是英文,我也就不用再翻译了。在中央大学图书馆,我还为近期书刊翻译文章,如从Reader's Digest (读者文摘)中译了一篇“塑料”,当时是一种极新的工业材料,有广泛的用途,应当提倡。还有一篇是关于一个特殊的人物,美国著名魔术家Harry Houdini的故事,都发表在中文的读者文摘上。




04

办壁报

我从小就喜欢写散文和诗,并且编写成壁报贴在教室,过道等地方。在小学,中学就自动贴过许多次。在重大,出壁报的行政手续也很简单,只要将写好的壁报交给训导处看过就行。我出版过“生活文艺报”,贴在人来往最多的理学院楼底层走廊。那里有学校各处的办公室,理学院和商学院的教室。“生活文艺报”是不定期的,专门刊载散文,诗歌。主要作者是我,还有我的中学同学、文艺爱好者、在成都华西坝大学读书的陶綮。有一次,韩芳告诉我他喜欢的一个女同学在另外一个壁报中发表一篇为爱情受挫后抒发情感的文章,叫我去看并写一篇文章鼓励她。我就写了一篇动人的鼓励性散文,出了一期专刊。不料只过了两天这期壁报就被人撕掉了。

到三年级,校园不再像以前那样安静。日本投降,国家未来的变化激烈,大众关心的是打内战,还是和平建设。那时我的思想也常常转变成关心国事,反对内战。在“生活文艺报”上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走出象牙塔,到人民大众中去》。这篇文章得到了进步壁报“铁流”的赞成,鼓励我向这个方向努力。我毕业后 “生活文艺报” 就停办了。

两年后在北洋大学当助教时,听到我的大学好友李文青由重庆乘木船回他家乡武汉时,不幸在途中沉船逝世,悲痛万分,在天津写了一篇激情的散文追悼他。又请从重大土木系转学到北洋大学的同学许昌忠写了一篇追悼文章。我再以 “生活文艺报” 的形式寄给重庆大学的一个朋友,请他在理工学院张贴了这最后一期。




05

闲散的时间

在上课之余总是有许多闲散的时间,我就把这些时间的使用也都记录在下。

5.1

运动

在三四年级时,功课比较松,有足够的时间自由活动。我喜欢运动,尤其是足球。我们机械系组建了机锋足球队,由三年级至一年级的同学组成。我们机锋队常打胜仗,但是比不过中央大学队。每周二都有一次比赛,我们自己做了队服。当年重庆大学的体育场是在理学院前面,而学生食堂则在体育场的另一端。从学生宿舍去食堂吃饭都要从体育场的一边走过。所以我们赛球或练球时都有许多同学经过看我们踢球,我们非常来劲。有一次我和韩芳从校外回来,经过篮球场时看到我们机三班正和别人比赛,输了球。我们马上赶过去将打累的队员替换下来。我们篮球打得不好,但是跑得快,也可以反败为胜。

5.2

看嘉陵江的风景

在重大,我们喜欢看嘉陵江的风景。从重大工学院开始,直到学生食堂都在江岸边。从岸边到江边是⼀个极大的斜坡,有好几处都可以直接从岸边走到江边。这些斜坡上有不少建筑和其他单位,还有一些小吃店,小卖部。我们可以沿着这些地方⼀直走到江边。沿江边向右可走到公路码头。当时汽车可以乘摆渡到对岸,这样我们就有许多地方可以去。

嘉陵江是冬季安静,江水清澈,过江摆渡安宁。夏季江水咆哮,浑浊,过江困难。⼀次很少有的大风雨,我们正在工学院教室上课,忽然间满天乌黑,望江上乌云翻滚,奔腾向前,气势磅礴。整个江面都被风云遮住看不到了。

5.3

打桥牌

在大学,最多的是四人一起打桥牌。我开始不会打桥牌,有几个好朋友是牌迷,⼀次他们三缺一,就叫我勉强凑数。这一下打的大家无味,打了几盘就散了。我就此下了决心读书学习,花了一周时间,我就比较全面地熟悉了桥牌的打法。以后,他们就很高兴与我一起打桥牌了,而且,找我做合伙人去打。

5.4

沙坪坝大街

晚饭后,许多同学都结伙从饭厅顺大道弯过工学院,由校门走上沙坪坝大街。但更多的人是从便道经过青年馆和女生宿舍上大街。沙坪坝大街有许多地方可以去。青年馆每周有正式的歌唱家表演。有时是免费,有时是要买票。有一次马思聪和他夫人合作演出,看的人很多。在正街上有许多茶馆,室内的,露天的,各式各样都有。四川人习惯去茶馆,生意人去茶馆谈生意,谈恋爱的人可以在茶馆的躺椅上边喝茶边谈情说爱。去茶馆,在四川人讲,是去摆龙门阵,随便聊天。

正街上还有许多家饭店。最平常的食店是极大众化的,一碗红烧面就可以吃饱。那是一碗放满辣椒的,有一块牛肉的面条。不吃辣的⼈要告诉店家免辣或少放些。高级的饭店可以开桌请客。四年里,我也只有吃过两顿。一次是替别人设计了水轮机调节器后,中介人请客而不付劳务费。另一次是我们毕业了,请了金老师和几个比较亲近的系中老师们吃饭。大家都要走了,几个老师也要到北京去,这是毕业庆祝和老师分离的聚餐会。

沙坪坝大街上还有几个读书的地方。一个是美国人办的学生公社,里面有许多资料,报纸可以随便翻看,也可以在那里交流信息。另一种是专门为同学看书,讨论,讲课的比较清静的读书之地。这两个地方我都常去。在大三时,一个朋友介绍我去为⼀个正在读一年级化学系的女生补化学课。我们就经常去那个清静之处补课。补课进度很慢,看来她对化学并不感兴趣,而是喜欢英国文学。最终她还是随心所向离开重大化学系,转入了中华大学文学院读英国文学专业。

5.5

南开中学

从正街再向前走就是一个建筑特别优美的,像花园那样的中学。校长张伯苓早有远见,在重庆建立了南开中学。不但他们的教学思想是继立于天津南开中学,而且建筑设计也是第一流的。走进中学就像走进一个大花园,满地青草,大路向两边分开前进,中间有一个大水塘。在许多树木后面是两排学生宿舍,再往里去是老师住宿处。每晚会有不少大学生到南开中学去游览、散步,就像去公园一样。




06

大学毕业回家

大学毕业了,我们外地去重庆的学生要回家乡了。教育部对回乡的学生发了一笔回乡费。在1946年5月,我们几个回上海和南京的同学一起组团走。有我,读中央大学的好友夏汉新,同学邱日人骥和他的女友,及另一位回南京的中大女生。从重庆出发,乘专门去西安的长途汽车。每部车可坐二十多人。行李都放在车顶上。车开得不很快。每站都在夜间休息,个人自找旅馆。我们团就由我和夏俩人张罗。

这条回去的路和我来的路相差不多,但我们的情绪相差很多。一个是逃离敌占区,远离亲人,前途危险……一个是学成归家,再见亲⼈,重新开始新事业。我们人人心情愉快,不怕长途旅行的艰苦。这⼀路,站站有朋友接待,到处可以游览。不受时间和经费的限制。第一大站是西安,第⼆站是南京,最后是上海。

在西安我去车站买开往南京的票,遇到很多回乡大学生,票难买,要等。巧碰到由十多个人组成的重庆大学回乡同学团,就和他们联合起来去与车站负责人交涉。得到了三天后的车票。专门给我们回乡同学拉⼀节车厢,是空车,但没有座位。有了票,心定了。大伙就一同游览西安,去看碑林,慈恩寺塔,逛东大街……在徐州,又买了一次票,我们都有座,是开往南京的车。在南京我们到各处景点玩了一天。南京对我来说是旧地重游,我在小学毕业时来玩过一次,并在那里学会了游泳。从南京到上海的火车很方便,最终我们几个人在上海分了手,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到此 ,“忆重大” 的趣读也结束了。


来源:1946届校友刘豹

编辑: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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