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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我走在讨债路上 ——《我的大学•后》系列之一(下)

苏丹 四面空间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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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回顾:上期文章《毕业的我走在讨债路上 ——<我的大学•后>系列之一(上)》讲述了我刚毕业留校时,母亲从山西来到哈尔滨看我,然后两人一起南下辽宁,到各城市“讨债”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感受到了不同城市(哈尔滨、沈阳、鞍山、营口、大连)相似而又各自独特的气质。本周将以交通为线索,回忆讨债工作结束后,母亲和我在返回山西的路途上艰难而又充满惊喜的难忘历程。


1. 最难忘的买票经历

一路讨债的过程中,精神上最大的压力其实是来自于交通,尤其是火车票实在是难买。那时候能顺利买到车票完全就是一个人的社会资源的体现,和运气无关。我和妈妈在辽宁省内的交通主要倚重于长途汽车,但是当讨债工作结束要返回山西的时候,我们就必须面对如何解决火车票的问题了。由于大连的地理位置特殊,处在内陆交通的一个末端,使得大连火车站没有任何过站车,于是我们面对的局势就显得更加严峻。而此时又逢夏季,是这个滨海城市最为繁忙的旅游旺季。每逢此时,东三省和来自南方的很多游客都会蜂拥而至这个气候凉爽、风景旖旎的城市,于是进出这里的交通状况也就恶化到了极点。一路上如何购买回程的车票一直是压在我和妈妈心头的一块巨石,令我们寝食难安。

八九十年代的大连商业街人来人往(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住在火车站和码头之间的一个个体小旅社中,目的就是方便打探票务行情。这一带到处都是心急如焚寻找票源的人,旅店里客人们之间的主要话题就是相互倾诉旅途的艰辛。火车站预售车票的地方更是成为一个怨气冲天的场所,每天早晨还没有开门的时候,就已早早推出来令人绝望的票务信息。别说卧铺了,就是两天后的硬座都已经在不知什么的地方售磬了。但是人们仍然抱着残存的一丝侥幸、一点希望去通宵排队,以期获得一张站票。无座票是这种地方的主要供给,但我不会让妈妈和我一起拿着站票上火车的,我在做困兽之斗。

大连火车站(照片提供:骆晨)▲

大连火车站(图片来自网络)


大连火车站的形象简洁利落,是一个现代主义风格的经典样式,条形的站房像一块巨石,白色的檐廊舒展而又轻盈,是这座城市一张脸面。但是其内部景象却犹如地狱,拥挤而又混乱,到处都是匆匆忙忙拎着沉重行李赶车的人。滨海城市凉爽清新的海风,也并不能驱逐干净火车站特有的那种污浊的气味,喇叭里报道的车次信息和间或一轮的火车隆隆的进站声音混合在一起,如同这个场域沉重的脉搏声。售票大厅早已人满为患,长长的队列有时候会一直排到户外。许多人都在靠抽烟来打发漫长的时间,时不时还有因为插队发生的纠纷,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辩解着、叫骂着。有一天晚上,穿着制服的站房管理人员来清场,这时候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老年汉子在绝望中爆发了,他突然疯掉了,干号着却没有眼泪,乱抡着手提的行李,像铁笼之中的一只马熊一样在地上转着圈儿……

沈阳,1993年,谢军 摄

1985年,北京火车站外的外地打工者(来源:朱宪民《象形岁月》摄影集)▲


火车站还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既有招徕顾客的黑心店主、邋里邋遢的乞讨者、脏兮兮的流浪者、自我放逐者、还有假冒伪劣产品和色情印刷品的兜售者、貌似镇定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扒手,同时也有天南海北的外出务工者、暑期休假的大学生、四处奔波的生意人等等。售票厅恰如交通类建筑场所流动之中的漩涡,让人迷惑、困扰,它吞噬着耐心和定力,撕碎了信任和良知……边缘性的人物在这种地方好像总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有时候,妈妈会陪我去火车站和码头上去看看售票的情况,但是每一次怀揣着一丝希望而去,却总是失望而归。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着实令人倍感绝望。


 

2. 码头

在反复去了几次车站之后,我对买到火车票彻底绝望了。因为每天早上8:00售票处开门的时候,通宵排队的人就一窝蜂涌入售票大厅,长长的队伍一下子从售票大厅一直排到了户外很远,而且窗口永远都是写着“未来几日车票已售罄”的字样。鉴于这种情况,我开始动起坐轮船到塘沽然后从天津回家的主意,因为之前大学实习的时候,班里另一个组南下的考察路线就是走水路从大连到上海。从上海回来以后那组同学就一直在给我们描述在海上的美妙时光,在当时聆听他们的叙述时,我的脑海中就迅速构建出了一幅幅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并一直恋恋不忘。于是,这一次我下定决心买船票回去。

1987年,建筑84(2)班在由大连到上海的轮上的合影(照片提供:徐文东)▲

87年参观实习坐船从大连到上海,抵达上海码头后同学杨志刚、牟政的留影▲



买船票同样要付出巨大的艰辛,须提前一个晚上在大连码头上排队。在了解到这个行情之后我就和妈妈讲出了我的想法,妈妈倒是心疼,不愿让我排通宵的队,但是在建筑系养成的熬夜习惯让我对排队这件事毫不担忧,于是我铁了心的要去码头买票,妈妈也就不再阻拦。

记得那一天晚上,我早早地在小旅社吃完晚饭之后7:30就赶到了码头,尽管离售票还有15个小时,但码头上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开始聚集着排队了,大家都想趁早抢一个靠前的位置。我是孤身一人来的,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伴儿,这样能够互相去替班儿。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人来排队的人来说,在队列里面寻找到同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种短暂的结盟能够有效避免许多自己孤身一人应对复杂场面的情形,比如去洗手间、或者到周围走动走动,因为一口气认认真真地排接近20个小时的队确实是谁都吃不消。还好我的前后都是年轻人,其中在我前边的是一对情侣,身后是三四个来自北京某中专学校的学生,他们在东北实习。我很快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几个年轻人一起云山雾罩地聊着天,排队的时光也因此过得快了很多。一点一点的,我们终于看到大连港的天空开始出现了鱼肚白,并最终天光放亮。

《夜间排队》作者:王宁▲

《夜间排队(中景)》作者:王宁▲


天亮了以后氛围骤然紧张起来,售票从上午10:00开始,接近这个时间时码头的人明显增多了。为了保护我们的熬夜成果,大家精神抖擞地一个紧接着一个把队伍排成密不透风的一条长龙。临近售票窗口,大家更加紧张了起来,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面对那即将开启的售票窗口,每一个人的心都在狂跳,那是乘船的希望。队伍开始出现少许的骚动和拥挤,此时,码头上的那些带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就会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大声喝斥没了秩序的队伍。有一个瘦小的戴眼镜的中年人,被一个粗壮的工作人员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像拎一只小鸡一样从队伍中揪了出来扔到地上,那个人瞬间就绝望了,疯了一样地往队伍中跑,然而马上又被揪着脖子掼到更远的地方,然后他又继续再返回来冲向他原来的位置……如此这般反复地折腾着,那个位置对他而言仿佛就是一个救命的地方,失去了也就绝望了。我不忍心地看着那令人揪心的一幕,一场令人绝望的实力悬殊的对抗。


1983年摄于大连港客运站。高维恩 摄



大概到11:00左右的时候,我终于排到了那个窗口,一个微胖的中年女性售票员淡定地端坐在里面问我道:“你要三等舱么?”,“我的天哪!”这完全超乎我的意料,原来我以为散席就已经不错了,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三等舱!我赶快递过钱拿到了两张三等船票,真的是如获至宝一般,瞬间忘记了一晚上的劳顿,然后兴冲冲地赶回旅社。开船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我和妈妈赶紧吃饭和退房,直奔码头。


 

3. 大轮船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海轮出行,登船前充满期待和想象,这种体验是非常难忘的。码头上的拥挤显然和火车站的拥挤属于两种境界,码头上拥挤的主体是船体、机械和货物,它们之间的空隙对人而言也是巨大的,如同呵护我们的臂膀和躯体。同时,白色巨轮的身躯看上去有一种天然的爱意,还有一种诗意。它的环境也是明媚无比的,湛蓝色的天空,灰色的海水,开阔的场地,还有悬挂在船舷上的彩色的救生圈……,这些都是当时最美好的视觉元素,它们奢侈地组合在一起,欢迎着我们这些幸运的旅客。两道斜梯从码头升起插入船体,顺着一个梯子向高处走去的时候,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感觉,美得像驾了云一样。无论乘船的人们排的队伍有多长,与庞大的船身比起来,也就只是一段细长的黑线。

上船之后,我们开始迫不及待地找自己的舱位,在这之前,我还没有在火车上有过坐卧铺的经历,因为那实在是过于奢侈了,不是我那个年龄应该有的享受。轮船上的三等舱比之火车卧铺的条件似乎还要好,印象中一个房间是四个人,我和妈妈分别住在相邻的两个包厢里面,我住的是包厢里上铺的位置,身边有一个舷窗可以看到海景。安顿下来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甲板上,传说中那里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大连港(图片来自网络)

八十年代客轮内的三等舱内景(图片来自网络)▲


甲板上到处都是兴致勃勃的人,这里俨然是这座巨大钢板构筑的监狱中的放风之地。这种交通方式的确让人赏心悦目、心情也豁然开朗,连续几天压在心头的阴霾云消雾散。轮船行驶在平静的大海上,那种感觉真是奇特,尤其对于我这样常年生活在陆地上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也是第一次乘坐轮船,轮船庞大的体量、内部空间的复杂性、以及甲板上人们行动的开放性彻底打破了过去我对旅行的恐惧感。轮船上的空气是清新的,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再想想昏暗污浊的火车上,那肯定是另一番感受,往往坐完火车之后的几天内身上都会夹带着那种火车厕所里面的劣质纸烟、方便面、茶叶蛋和臭脚丫子的混合味道。

我长久地沿着船舷一遍一遍走着,流连忘返。平生第一次来到海边,然后就迅速地进入海洋的腹地,被它温柔的拥抱着荡漾在蓝天和碧波之间。幸福来得太快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我跑到船尾看螺旋桨搅动的激流和漩涡,再到侧面探出半个身子去透视大海,海水那种深沉的颜色,让人看了感到明快,又感到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敬畏感;在前面我被那尖利船头前行/追风赶云的气势所震慑,也意识到只有这种钢铁巨轮才能创造出劈波斩浪的视觉效果。

在轮船甲板上,苏丹,1988年▲



远处有其他船只路过的时候,船上的人们会发出一阵欢呼,并挥舞着手臂做出少有的这种友好姿态。这似乎是一种久远的原始冲动,掩盖在每一个来自陆地人的内心深处。或许我们的祖先都曾有过这样的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因此被写成了基因的密码。他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记忆。甲板上的夜晚更是美妙,很多人都迟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舱体内,因为那里可以享受新鲜的空气、微微的海风、开阔的天空、繁密的星辰。不知何处突然吹响的口琴声,让这份奇特的体验又增加了几分浪漫的格调。这个晚上似乎是自己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时光了,他让我忘记了之前长久的忧虑,特别是和父母就毕业分配博弈过程中的各种纠结、还有恋爱方面的挫败感,此时此刻这些不佳的情绪都被扑面而来的海风吹散了。

《观海1》作者:王宁▲

《观海2》作者:王宁▲



4. 塘沽

经过一晚上的航行,第二天清晨轮船就将抵达塘沽港。天刚蒙蒙亮,我就又跑到了甲板上。原计划是起来看日出,传说中那又是一种更加美妙的体验。无奈天公不作美,昨晚还是满天星斗的晴朗夜空,早上却早已阴云密布。翻腾的海水变成了深灰色,巨浪不断拍击着船身发出一种低频的震动和轰鸣。甲板上空无一人,离我们轮船大约几百米的地方,我看到了一艘灰色的军舰在波涛中前进。那个坚挺的铁家伙看起来如此渺小,被动荡不安的海面肆意折腾着,它艰难地在惊涛骇浪中前行,在剧烈的颠簸中不断沉浮。巨浪不断从船头袭来,然后席卷船身,这惊心动魄的场景让我看到了大海这个喜怒无常家伙的另一面。轮船进港停泊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感到几分惆怅,我太喜欢在船上的感觉了,但回到拥挤的陆地又是一个不得已的事情,因为陆地上才是真正的人类社会。

电影《灰猎犬号》中的画面,与我在轮船上见到的军舰在大海波涛中前行的记忆似乎隐隐重叠▲


下了船之后我们乘坐大巴到达天津,一路上看到天津市的许多沿街建筑都在用一种表面装饰的方式进行美化,感觉怪怪的。后来才想起来这是当时正在宣传中的城市美化工作。到天津市内后,也住在天津南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中,然后继续等待回到山西的车票。在天津的日子是这一路讨债过程中最平淡的,没有任何任务,也没有任何观光的欲望。于是毕业分配的话题再一次成为我和妈妈之间争论和抱怨的焦点。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当我再一次埋怨妈妈不该到学校让我难堪时,妈妈哭了。她质问我有没有理解他们的苦衷,他们希望有一个儿子能守在身边陪伴他们,因此对于我的选择深感失望。看到妈妈流泪,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我对这种年轻人的未来选择必须牵制于籍贯所在和为父母养老的传统观念深感愤懑。我不愿意被这种传统的宿命论所规定,于是千方百计去挣脱,即使忍辱负重。而事实上这一次,我已经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为了安抚妈妈的情绪,我还陪她看了两场电影,一个是经典故事片《魂断蓝桥》,另一部是一个法国的空难片,讲的是法国研发的协和超音速飞机在空运过程中的惊险遭遇。《魂断蓝桥》是我第二次看,第一次是一年前在初恋女友家里看的录像,在一个极陌生的城市里重新看一部曾对自己有过触动的电影,而此时的恋爱已经出现诸多裂痕,且分配这件事情又让自己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因此在电影院里睹物思情感慨颇多。

电影《魂断蓝桥》海报(图片来自网络)▲



5. 石太线上

回山西是乘坐的绿皮火车走石太线,这是一条令人伤感的线路,近代阎锡山修的窄轨铁路就始于此,抗战期间更是一条破袭、争夺的热线。沿途地势起伏和人文景观变化很大,尤其从河北平原进入山西之后,路径变得曲折艰险。喘着粗气的火车小心翼翼地一边贴着崖壁,一边临着沟壑穿山越岭。黑漆漆的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山峦一重接着一重,急剧的转弯很多,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车头或车尾。

铁路两侧的村落也不少,看上去仍然在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绿皮火车经过的时候就像是平行空间里相互穿帮的一群闯入者,铁路旁边微微隆起的高地上总是站着一群一群的孩子,他们希望能以平视的角度来打量甚至透视疾驶而来的火车和车厢内的人们。女孩子们头上打都扎着鲜艳的头巾,列车带动的气流会掀动那些头巾系在一起的角,令这种瞬间的邂逅看起来唐突,像是平行空间之间的裂缝、时间的断层,让一侧的人们看到了过去,让另一侧的人们看到了未来。

正太(石太)铁路沿线老照片(图片来自网络)

过去重重围困的群山会形成重重叠嶂的心头阴影,诱发出一种压抑的感受。每到此时我就会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和应对的封闭感,越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在返乡路上的这种感受就愈加强烈。而这一次倒像是一次告别,一路上我背负着几分道义的包袱凝视着窗外,试图把这种异相的景观认真收集起来珍藏在心灵的深处。



6. 讨债心得

学刚毕业后的这一次讨债经历,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社会那时那刻复杂而又矛盾的表情。转型中的社会沉重、胶着却又充满活力,一个庞大的不安分的人类族群如惊蛰过后的动物和昆虫,他们开始苏醒、流动、寻觅。另一方面社会一如既往地展现了包容、温暖,同时又充满了危险、残酷、冷漠。有时候在民间的底层尚有一丝人性的余温,那些小客栈里的老板、那些“颠沛流离”的采购员,还有旅店里来自三教九流五湖四海但同居一隅的天下客,他们的卑微让一无所有的我感到自在,他们的努力会令我意识到中国历史的发展进入到了一个弯道区间;草根们的喧嚣也让人松弛,在这七嘴八舌乱糟糟的环境里,我竟然油然而生了一种主人公的意识。

这次讨债也让我成为一个历史的见证人,因为几年之后,中国的企业之间的三角债就已经形成一个难解难分的痼疾,许多企业的积劳成疾终于癌变,形成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一度国务院三令五申警示、控制、清理三角债,不断发布各种政令。这也反映出改革开放之初市场的活跃性和金融方面准备不足之间的矛盾,即面对民间经济的觉醒和活跃,银行却无法提供及时的支持。于是多边性的互相欠款成为一种普遍现象,终于反过来严重制约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并引发了无穷无尽的社会矛盾。刚刚毕业就体验了一次讨债,在我的人生中的也具有别样的意义,它是我对社会认知的一次急速转弯,让我看到了一个开放的社会体系里面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并预感到这重重的矛盾在不远的将来必将爆发。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人民日报有关三角债的报道▲


在这次地理跨越超过1000多公里的讨债的历程中,我感受到了中国重工业城市类型性的特征,以及它们之间微妙的差异。东北的很多城市都有铁东、铁西两个区域,往往一侧是生活、商业、文化、教育,另一侧是仓储、物流和工业生产。这是建立在铁路基础上的工业格局对城市的直接影响,产业单一的城市文化生活也是单一的,这就是一个城市的气质,不仅体现在建筑、道路、公园上,还会写在人们的脸上和服饰上。有的城市是工业和旅游结合的城市,比如大连,相对而言就显得更加活跃,文化的多元性也更明显。一些商业比较发达的城市,因为们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商业的开放氛围。而到了八十年代倡导市场经济的时候,这些地方的躁动就更加明显。哈尔滨当时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个体饭店、发廊、售卖副食的玻璃房子,铁皮制成的服装摊位(当地人称“床子”),充斥着城市主要街道的两侧,像雨后潮湿环境中的生机。


八十年代大连城市风光(图片来自网络)▲


八九十年代大连商业街(图片来自网络)▲


在形形色色的小旅馆里,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在码头、长途汽车站、火车站里,我看到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和基础薄弱之间的窘境,即交通运输严重不足,无法满足国内汹涌澎湃的人口流动热潮所提出的要求;同时这些是非之地往往鱼龙混杂,腐败的温床逐渐发酵,各色人等在里面寻找掠食的机会,那些胆大心细的个体户和过分勤劳的采购员、还有一些无正当职业的社会闲散人员,这些人在之后不久纷纷进入到社会的一种文化和亚文化的主流之中。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社会上高利贷、黑社会、流窜犯、讨债公司等等这样的黑色事物就越来越多了,东北地区此风尤甚,终于形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一种亚文化现象。

大连街头(图片来自网络)▲

80年代看热闹的沈阳人(图片来自网络)▲


沈阳1994,谢军 摄▲

1989年7月,辽宁省沈阳市青年大街,买卖田鼠做宠物。谢军 摄▲

1989年10月,《棉花糖》辽宁省沈阳市,青年大街彩电塔下,传统手工制作的棉花糖香气怡人。谢军 摄▲



在那几个债主方——国有大型企业里面,我也看到了一种傲慢,一种继续挣扎的体制。表面上看此时此刻的卖方市场让他们顾客盈门,但国营大企业机构里的人们依然沿着传统的惯性思维,一成不变而气定神闲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全能型社会里的计划性曾经让他们手捧铁饭碗,高枕无忧。他们的办公桌上总是砌着廉价的茶水,桌子上摊开着从头到尾充斥着喜讯的各种官方报纸。墙内的懈怠和墙外的躁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事态在不久的将来必将演变为一个乾坤大挪移的变局。新崛起的民营企业将向这些庞大的身躯发起强有力的挑战,而一切的不思进取和墨守成规必将走向衰亡。






感谢:

艺术家王宁专门为本文绘制的插图;

谢军提供摄影作品,并帮助搜集其他摄影师的相关作品;

高维恩、徐文东、杨志刚、骆晨提供的摄影作品或资料;

姜少凡协助寻找资料。













四面空间艺术中心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环境建设艺术咨询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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