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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2》面对生死,真实的力量最动人

良箴 拍电影网 2020-02-12


时间是雕刻师,雕刻着人们的日常、别离、生死与命运。

 

2019年元旦,医疗新闻纪录片《人间世》第二季开播了。不过,对于主创们来说,却轻松不起来,甚至压力更大。

 

“其实在播第一集的时候,我们真正做好的只有前五集。”制片人、总导演之一的范士广回忆起当时情况,“后期制作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最大挑战。片子是从2018年6月份开始做的,一直到2019年3月19最后一集《暴风雪》的播出才结束,历时整整9个月,精神和肉体上都是非常难和苦的。”


《人间世2》分集海报 


播出后,《人世间2》开始频繁登上微博热搜,并引起了广泛的社会讨论和思考。“保质保量,按时播出”,团队每一位成员都在为这八个字的要求做整个项目最后的奋力冲刺。

 

舆论是压力,同样也是动力,但做好片子最根本的原动力是“责任”二字。

 

“我们是做新闻出身的。做这个系列纪录片,每次在确定主题的时候,还是希望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关注到当下的社会现状,哪怕是能起到一点点微小的推动和改变。”另一位总导演秦博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必要等到环境都变好了再去做,如果你厌恶那种黑暗,你就应该成为你喜欢的那束光。”

 

《人间世2》选题阶段,秦博内心其实更为笃定。“第二季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我们在第一季中的遗憾和不足。我们更明确,更清楚内心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而不是先拍再从海量素材中发掘主题。”第一季所积累的拍摄经验、医学知识储备,长时间沉浸式地观察体验,以及来自社会的深度回响,让他对医疗边界、伦理等问题有了更深的思考与探讨。


《人间世2》总导演秦博(左)和范士广


“精神病患、临终关怀、阿尔茨海默症、癌症儿童、尘肺病人”等热门关键词,以及片中所讲述的“闫宏微”“吴莹”“王思蓉”等主人公震颤心灵的真实故事——《人间世2》深耕细作,从医患关系望向更广阔的人间世,追问生死之上,开始对社会议题做精准挖掘和人物命运的真切展现,“我们想拍医院里存在的问题,同时也希望呈现更多患者背后的故事,从医院反观人性、社会。”范士广说。


责任


秦博和范士广是同乡、研究生同学,也是多年的工作伙伴,并且共同经历了两季《人间世》。

 

两人一起做了多年的调查记者,一直奋斗在新闻深度报道的一线,长期蹲守、暗访,谙熟行业的“秘密”,对真相和事实进行揭露和曝光。但这样做久了,会有种无力感,毕竟揭露伤疤是容易的,而呈现伤疤背后的隐忧和伤痛是更需要智慧和勇气的。

 

“这种在行业内长时间的观察的工作方式是有效的,但想尝试不以暗访的方式进行。我们想能不能做出一些改变。批评别人总是很容易,但是改变自己很难。”秦博说。

 

于是在两季《人间世》中,镜头变成了观察的眼睛,信赖的载体。镜头后的创作者,成为了被拍摄对象交付真心的人。


第七集《往事只能回味》聚焦阿尔兹海默症人群


2017年,《人世间2》筹备初期,秦博、范士广与团队经过大量调研,群策群力,拟定11个选题方向,只有一个最后没能顺利拍摄。其中,对阿尔兹海默症人群的关注,是两人在研究生阶段一起合作过的短片《一个人老了》中所涉及议题的更深入地延展和探究。

 

导演的预判在选题阶段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生日》这集所讲到的妇女生育问题,我们希望呈现出来的是更多的维度。生孩子并不单纯是生的问题,它其实涵盖了更多的社会关系、不同人的家庭观念、生育观念,以及个人对生命权和生育权的不同理解。”在明确了这个议题要拍的方向后,秦博和团队通过对上海五个危重产妇抢救中心的调研,确定了以仁济医院为重点蹲守取材地点。因为仁济的危重产妇数量可能占了上海该群体的一半,这里所发生的故事够密集,也可能会更动人。“于是,我们就安排分集导演李闻在仁济蹲守。我们每一集的选题,它都是这样慢慢地生长、丰满起来的。”

 

第一集《烟花》中的主人公是患有罕见病骨肿瘤的孩子们,缘起于二人对“魏则西事件”的关注。骨肿瘤是一种多发于青少年、百万分之三概率的疾病。由于发病率低,目前在我国总体治疗现状不容乐观,科研水平滞后,在研究中也不受重视。患者常常会因其病因的罕见性,加之早期症状比较隐匿,基层医院无法确诊而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从医30余年的蔡郑东教授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主任,他的团队也是《烟花》中孩子们的主治医师。他呼吁:“因为发病率低,这个病不但普通民众不懂,有的医生也不完全懂,所以经常会漏诊。我们想通过《人间世》告诉老百姓,骨肉瘤虽然很可怕,但它大部分还是能治愈的。”

 

当摄制组进入医院后,许多患儿父母听说要拍这个病的纪录片,都非常支持。“随便拍!让更多人知道这病,别再误了孩子。

 

在《人间世2》播出前,秦博写了一段话:“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小心翼翼地记录着你们的故事,绝不想放大悲情,消费苦难。我们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理解骨肿瘤儿童的家庭所面临的困境。进而思考,社会该如何对这样的家庭给予支持:如何研制更有效的新药,如何在第一时间就对症下药,让时间跑得过肿瘤。”


 

《烟花》中,安仔(蔡炫安)11岁、子涵(刘子涵)9岁、萌萌(杜可萌)12岁、思蓉(王思蓉)13岁......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孩子们,以幼小的心灵与身躯承受疾病的巨大痛苦与残酷现实。

 

镜头不仅记录了孩子们的疾病与痛苦,更多地还记录下孩子们用天真与超越年龄的成熟对抗着命运的不公,他们的坚强与乐观,爱与天真,以及他们在绝境里的“顽强生长”。


为《烟花》配音的杜可萌,说自己曾经算过这个(发病)概率“相当于你连续抛22次硬币都是正面”,她还说:“片子里哭的镜头有20个,但是纪录片和真实的生活还是不一样。病房里,我们的笑声还是挺多的。”


王思蓉和病房的小朋友一起自拍

 

小大人一样的刘子涵,会给刚刚结束手术的小伙伴一颗糖。“痛的时候就咬牙坚持,嘴里含块糖感觉会好些。”这是她安慰别人的方式。

 

坚强乐观的安仔,什么治疗都咬着牙承受。最爱打游戏的他,在截肢后,练就了单手打游戏的“绝活”。他会跟别人分享他喜欢的游戏:“我的大富翁在最高的柜子里,你们可以拿来玩啊!”他还cos动画《海贼王》里红发海贼团的船长香克斯——一个强大豪爽的独臂男人。


练就了单手打游戏“绝活”的安仔


然而镜头下再坚强的孩子们,也有掩饰不了的敏感和脆弱。

 

刮骨、灭活或是截肢,对于任何一个健全的成年人来说都是异常艰难的抉择,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幼小的生命需要承受更多。为了让生命继续,他们不得不去要做这样的治疗,以遏制病情的发展。骨肿瘤最怕的是发展到晚期,会向肺部转移,就像肺里生出骨头,一点一点地,人就会呼吸困难。


 

面对手术的残酷,子涵面无表情地淡定说出“谁出来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办法。”

 

安仔喜欢玩游戏,“因为游戏里面,人有很多条命,输了就重来,不像自己,只有一条命。”担心自己如果不在了,谁来照顾妈妈。安仔会不停地问妈妈:“顶不住怎么办,顶不住怎么办?”



然而,命运是无常的。

 

后来,安仔病情恶化,他对母亲说,我不想再演了,戴着面具太累了,我想摘下自己的面具。

 

天真乐观的安仔最终还没来得及用上已经做好的义肢,就离开了人世。在安仔弥留的那一刻,摄制组和安仔妈妈同时记录下他生前最后的影像,他对着镜头说:“妈妈,宝贝永远爱你……”此时此刻,镜头是颤抖的,一位还不到30岁、才刚做爸爸不久的摄像师也为之动容与痛楚。

 

无锡市人民医院,是此次拍摄的唯一一家上海之外的医院,也是全球最好的肺移植中心之一。在过去的2018年全年总共做了142例肺移植手术,占全国的47.5%。


 

呼吸,对于普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而对于尘肺病人来说,却成了一种奢望。这里对尘肺病患来说是救命的地方,因为换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之前从来没有摸过那些尘肺,但当那些尘肺被拿出来之后,医生让我摸一下的时候,我摸了,并且捏了一下,它们像骨头一样,很硬。当你拿刀切那个肺的时候,仿佛是碰到了石子一样,这样的肺还如何呼吸?!”这种真实的触感让范士广感觉到心痛和震撼。“尘肺病人到生命的最后都是佝偻着身体,尽量的把身体压低那样呼吸,很痛苦。”

 

当时范士广只身一人去无锡人民医院做调研,并没有带拍摄设备,而只是在那里观察了一个星期。他为了方便,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以便每天早晨七点钟和医生们一起查房,然后开始一整天的调研工作。

 

“能到这里来的人,其实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来不了的。”范士广痛心疾首道。无锡医院一年也只能做几十例肺移植手术,而更多的尘肺病人,连到无锡就诊的机会和能力都没有。因为他们在普通正常环境下都呼吸苦难,更何况是在封闭局促的公共交通环境中(火车、汽车、飞机)。

 

职业病确诊难、赔偿难、就医难、肺源紧张、术后生存几率等问题,这些都是尘肺病背后所折射出的种种社会现状。“既然在医院里拍,这一集我们一定要做下去,能够给他们带来一点关注也要做。

 

尘肺病患者戴向群与父亲、妻子术前留影


之后,范士广带着拍摄团队,蹲守无锡市人民医院肺移植病房234天,接触了医院内18位尘肺病人,最终完成了第三集《呼吸》的前期拍摄。


在成片中,我们看到了一位孝顺而坚强的儿子为了父亲的生命,全力以赴;一位父亲为了筹措儿子的肺移植手术费用,在村里挨家挨户借钱,真正地诠释了什么是父爱如山。


医者仁心

  

在第8集《儿科医生》播出之前,范士广为片子写了一篇题为《下周二,请你们观看<儿科医生>的几点理由》的文章,发布在节目组官方微信公众平台上,这篇成为了节目组第一篇10万+的爆款文章。

 

“为什么会10万+?因为那一天,我们跟踪拍摄的所有儿科医生都在转这篇文章,还有更多其他科室的医生也在转这篇文章。甚至包括儿科方面的权威医生也给我打电话说,这集真就像是在拍他自己,拍的是每一位奋斗一线的儿科医生。”范士广说。

 

《儿科医生》拍的是一位在生活与工作中挣扎的平凡女医生朱月钮。根据2017年5月发布的《中国儿科资源现状白皮书》显示,中国儿科医生缺口已经超过20万,而当前中国儿科医生总数仅为10万人左右。朱月钮便是这10万中的一份子。我国0-14岁儿童目前有2.6亿,这10万儿科医生要服务2.6亿儿童,平均一名医生要服务2000名儿童。

 

儿科医生朱月钮


范士广形容朱月钮是“有劲儿的,很真实”,这是最打动他的。

 

摄制组入驻新华医院小儿急危重症医学科第一周,就赶上了与朱月钮搭档多年的张医生的离职。老搭档的离职对于朱月钮来说,意味着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工作伙伴。她将会更加忙,工作压力更大,烦躁和焦虑只增不减,照顾女儿的时间变得更少。



“她很有劲,性格很鲜明,而且很凶。”范士广最初去朱月钮办公室想请她留点时间,做下采访,经常说不了两句话,就会被朱月钮“无情”打断,“不行,我里边有病人要忙了,我要走了。”

 

一次两次,一个月后,朱月钮开始逐渐适应摄像机的存在,信任摄制组成员,完全放下了紧张与镜头带来的压力。

 

“我们拍摄结束的时候,朱月钮发了个朋友圈。她说摄制组刚来的时候,天天拍她,那时候就感觉头上一直顶着朵云。但是拍摄结束了之后,才发现每天的工作还少了点东西。”半年的拍摄,让摄制组和朱月钮在工作中形成了特别的默契,镜头只管拍,朱月钮只管工作,有时候还会对着镜头倾诉。

 

《儿科医生》从张医生的离职开始,展开朱月钮的工作与家庭的真实日常。她留着齐耳短发,瘦瘦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精干。她说话干脆利索,在工作中总是像陀螺一样忙碌。她刀子嘴豆腐心,对其他同事在医学上的不严谨和失误会直言不讳,并且态度严厉,因为她清楚留给医生犯错的机会太少了。她对待患儿们,温柔、耐心。因为忙碌,她亏欠自己的家庭,对正值花季时期的女儿缺少陪伴。



朱月钮说“我每天下班都说我背着几条人命回家的,这几条小人命就攥到我手里的。我如果没有及时地诊断,发现一些问题,可能就耽误了人家了。”使命感与责任感让她将重心不自主得就倾斜到了工作中。

 

人到中年,事业与家庭,对于迈入40岁大关的她,都是沉重的压力。超负荷日常工作、评了4年副高职称都折戟的科研学术之路、女儿成绩的下降、以及面对许多患儿的生死、焦虑的家长们的不理解与不信任,朱月钮将自己放到了最后一位,她没空想自己,只能“挤不进这个洪流,你就不适合在这生存,那就走,离开,就像老张那样离开。”



治病救人与科学研究本是相辅相成的,但对于儿科医生来说却是矛盾的。儿科被称为“哑科”,患儿很多都不能够准确表达病情,这就需要医生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沟通。儿科医生又严重短缺,但病人数量并不会减少,工作强度与工作压力让人望而生畏。大量的临床工作挤压了儿科医生的科研时间。对此,镜头下的朱月钮时常感到困惑与无奈,到底先顾哪头,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呢?



朱月钮是科室骨干,她思维缜密、经验老道、医术过硬,几乎每天她都在一个人面对各种icu内的重症患儿以及患儿家属。

 

有一次她接收了一名严重酸中毒的孩子,在紧张抢救之际,另外一位重症患儿的家长找到她,要求把自己孩子转到普通病房。但朱月钮从医学判断上怀疑这个孩子有结核感染,于是她拒绝了家长的要求。情况危急,一面是救命,一面又是不理解的家长。“我现在没空跟你讲这个事!我现在里面有个病人要死了。”正是因为这句语气稍重的话,朱月钮被想要转病房的家长投诉了。

 

难凉热血。

 

委屈、失望、难过,以及身心的疲惫,朱月钮只允许这些情绪短暂存留。事情总是要解决,朱月钮与家长再次坐下来好好聊聊,彼此互相体谅、信任,最终达成和解。

朱月钮与投诉家长互相和解后,家长问她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会选朱月钮来做这一集的主人公,范士广看到了她各种心酸背后一颗坚强、向阳生长,总是有希望、救死扶伤的真心,以及通过记录她这样一位普通儿科医生的日常,期待能够引起更多人关注儿科医疗的现状,关怀儿科医生群体!因为星空中总有一颗星在努力地发亮发光,照亮别人。

 

《儿科医生》做完以后,范士广把成片带给了朱月钮看。“我都不敢看她。 我看到一半,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全是泪,她用纸巾不停地在擦。”无声的哭泣中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感,范士广很遗憾当时没有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刻,“我们有个给这片子上英文字幕的男同事,开始做字幕的时候还在说笑,慢慢地就开始抽泣,后来哭地不行了。他说他受不了了,太难过了看这集。连我们同事自己看都不能自已。更何况朱月钮她看自己的过去,你说她是感动吗?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情,这是很复杂的感情。”


第九集《浪潮》中,医学院学生毕业典礼

 

医生是需要歌颂的。我们拍这个纪录片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此。因为第一,医生这个职业的门槛是非常高的,培养一位医学博士大概要十一二年之久,这是非常难的。一个简单的穿刺或是打针,背后是反复地练习和多少医学常识的积累。


第二,医生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并且责任重大。资源的缺乏,让很多医生都处于高负荷的工作状态,而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收入和他们的付出是不匹配的。


海报


第三,是很多人的就医观念问题。很多人会花十几万会买辆车,而拿出十几万做手术可能就会很犹豫。医生是治病救人的,还有什么比救命更宝贵呢。”范士广希望通过这个片子,让更多人能够看到医生这个职业的宝贵,让彼此之间有更多理解与支持。

 

有句话讲,医生的三大法宝,是语言、手术刀和药,语言是排在第一位的。《暴风雪》中黄玉兰在丈夫黄健去世后,还拿着主治医生朱正伦给她的信反复看。朱正伦医生从医以来一直记得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凡医医症、上医医人、大医医心。


“像朱医生这样的安慰,其实有的时候比药物还好。我觉得医生他会更直面于人的生死问题。真正好的医生,他更多的不是治多少病,救多少人,而是在于如何抚慰心灵。”拍完《人间世》,秦博才更能体会“医者仁心”这四个字的含义。

 

朱月钮在安慰小患者


范士广也对此深有感触。有一件事让他内心非常震动。当时有个住在icu小姑娘,她跟跟朱月钮说她很害怕。朱月钮就跟她讲叶子的故事,她安慰小朋友说,有些叶子会落下,有些叶子不会落下,你要相信你是那个不会落下来的叶子。“这时你会发现朱月钮她不仅仅是一个医生,我们把这段对话理解为一个生命对另外一个生命的安慰,是我们人类最基本的关怀,而不是出于医生对病人的关心。


信任


“我们做纪录片,无非是带着摄像机在和他们(拍摄对象)打交道而已。拍摄者和拍摄对象的身份区别问题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问题。你如何与他们交往,决定了你所记录下的真实内容。”说起来如何与拍摄对象沟通,秦博表示是需要用真心去换真心的。“别人是拿着命给你拍,你不可能拿着素材全身而退。”

 

对于每个所拍摄的家庭,摄制组都是费了很大努力才得到对方信任的。

 

最开始拍,常常会被拍摄对象轰走。但是摄制组成员们通过每天跟他们见面,然后慢慢熟悉,最后让他们完全接纳与信任镜头。摄制组成员在现场可能不仅仅是纪录片工作人员,有时候如果被拍摄对象遇到困难,没有相应的医学知识或者其他方面的,摄制组成员还会尽力帮助他们。一次两次三次,慢慢的大家就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熟悉之后,有时候拍摄缺人手,被拍摄者甚至会帮摄制组录音等等。

 

摄制组在现场


因为他们到最后认可了记录的意义。有个故事,一位脑死亡患者弥留之际,我们的编导跟着他们家人的车一起回到他家里,当时大家几十口人都在,送他最后一程。那一刻,他们接受了我们的镜头在场。包括安仔走的时候,为我们举录音杆的正是他的大姨 。”这样的信任对秦博和范士广来说,是动力、是肯定,也是压力。秦博说:“那一刻我还是蛮受触动的。”

 

《人世间2》最终拍摄累计了了将近300个T的4K素材,片比达到了600比1。在最煎熬的后期阶段,团队成员有相当大一部分精力是在看素材做场记,光场记就累积了100万字左右。“我们花一年多时间来拍摄,必须对这些素材负责。其中包括摄制组的辛苦付出,以及拍摄对象对我们的信任,因为人家把最隐秘的东西给你拍。所以我会把每一天的素材都看完。”单就《生日》这集,范士广和分集导演李闻一起,光看素材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做了十几万字的场记。

 

“你不能说我拍完了,就算结束了。我们要保证医学上不能出差错,或者某个镜头、某句话会伤害到某个人。这些都是要负责任的。不能透支人家对我们的信任。片子播出了,是火了,但是万一因为我们疏漏而伤害某个人,我心里边是不安的。如果因为你的播出的内容使这个人的事业受到了影响,或者他被人骂了,那你的成功有什么意义呢?”


 

《生日》这一集播出后,对于吴莹一家来说,所承担的压力更大。播出那天晚上,吴莹的公公给范士广打了一个电话,表示对片子的肯定与欣慰。然而两天后,舆论发酵,吴莹的公公再次给范士广打电话,这次他哭了。网络的言论,可能只有一部分不好的话,都会对当事人造成巨大的伤害和压力。范士广感到非常愧疚,马上约采访,写文章,试图尽最大的能力和努力去挽回因片子的播出对他们精神上造成的伤害。“我相信很多人都是很善良的,不然谁会愿意把这些不堪的地方让更多陌生人看? 也希望观众们也多些理解与宽容。范士广感慨道。


纪录片是需要有底线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是有边界的,并不是要把所有都拍出来给人看。范士广对此非常笃定,“拍不下去就不拍。 为什么一定要拍?当我拍不下去的时候,说明观众也看不下去了,我为什么要把这个残忍东西放给观众看?”

 

《儿科医生》中有个脑萎缩的患儿,治疗了一年多时间还是没能康复。患儿被拔管的那一刻,意味着可能就会离开人世。“你说这个时候,父母把他抱走了,我们镜头就只拍到他们离开的背影,因为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再往前拍吗?不能再继续拍了。”范士广斩钉截铁地反问道。


 《烟花》结尾,孩子们的cosplay


《烟花》的结尾,秦博放了孩子们cosplay的梦境段落。在梦里,孩子们化身战士,战胜了癌症这个恶魔。“纪录片的边界究竟在哪里?这是一个混沌的的标准,它不是一个严格的带有军规戒律的界限,本身就是模糊的。当然,如果你站在这个界限里面,肯定是绝对安全的。但是有的时候在创作上的一些冒险,我觉得是有意义的。”

 

纪录片的底线是不能去作假,秦博对此段落是非常谨慎而且有预判的。“孩子们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如果他们从这里面得到的是快乐。那就是没有疑问的。大家很清楚这只是一个MV,是个梦境,它其实不影响现实,它只是从反映出孩子们的内心世界,在这个层面上,它是不违背纪录片准则的。我们仅仅是将孩子们的美好愿望艺术地表达出来而已。”


尾声

 

当问起秦博与范士广两位关于纪录片中关于“时间”的问题之后,两人分别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秦博说:“片子外,很多人的生活还在继续。他们有的结婚生子,有的离开了人世,还有很多家属重新经历了非常多的事情后,努力地站起来了。当你再次遇见他们的时候,内心的波澜还是蛮大的。”

 

范士广说:“3.18号,我们第五集的女主角闫宏微去世了。当时我没去葬礼现场,我承受不了。因为从前期拍摄,到后期剪辑,我看到她这一年的所有努力,她的痛苦、她的喜悦,甚至耳朵里每天都是她的声音。我无比熟悉她,甚至能背出她的话。突然有一天,说她走了。我很难接受的。那时候正好《人间世2》也快播完了,我那两天真的很抑郁,不舒服。这个可能就是你说的时间问题吧!”

 

《人间世2》播完后,秦博结束了后续密集的宣传工作,才有机会带着家人到海边去度假。他在朋友圈发了女儿的照片,写到:“请容我含蓄地晒两天娃。”

 

范士广则为另一档有温度的专业医学科普节目《医典人间》做着宣传,任重道远。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经历过《人间世》系列的每一位,在这之后,都学会了要积极过好活着的每一天。



撰稿/良箴

本文根据《人间世2》总导演秦博、范士广采访撰写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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