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视点】杨琢孔：谈“老虎咬人”事件中动物园有无责任
北京德和衡律师所合伙人律师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跑地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可爱真可爱。”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几乎人人都会唱。但是发生在2016年7月23日的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和2017年1月29日的宁波雅戈尔动物园的两起老虎咬人案，令人感到这两只老虎不仅不可爱，而且让人恐怖生畏！老虎伤人事件发生后，街头巷议，舆论四起，已经超出了春节鞭炮的喧嚣，人们除去春节祝福，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只老虎。
舆论焦点和上次基本一样，主要还是“吃瓜群众”对生命价值和社会规则价值位阶的不同理解。有的认为受害人不值得同情，违反规则应予谴责，值得同情的是老虎；有的认为生命至上，不应当对受害人冷漠嘲讽，而应当悲悯同情。其他的一些言论，如打工者收入低，动物园票价高，扯的太远，有点跑题。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更关注的是这场悲剧事件的责任归属和责任划分问题。
老虎咬死了人，老虎也死了一只，这个事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侵权责任法》第六条规定，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应当承担侵权责任，所以本案中损失须由其责任者承担。事实上死者家属和动物园都受到了损失。死者家庭顶梁柱倒了，陷入困境寻求赔偿，心情可以理解；而动物园的一只老虎，据说要上千万元，停业整顿，损失也不会小，这个损失要怎么处理，园方也需要讨个说法。
我国《侵权责任法》第八十一条规定，动物园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园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但能够证明尽到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本条规定的是动物园对动物侵权具有推定过错责任。 《侵权责任法》第六条第二款规定， 根据法律规定推定行为人有过错，行为人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依据上述规定，动物园要对不存在过错承担举证责任。
事件发生后，宁波动物园管理部门单方发表如下声明：
依据动物园的说法，动物园虎山外设有3米高的外围墙，又有警示标识和铁丝网，园内老虎散放区又有3米高的围墙，围墙外侧有明显的警示标识，顶部装有70厘米宽网络状铁栅栏。受害人穿越重重防护进入危险区域，似乎说明动物园已经做到力所能及，动物园不应对游客死亡事故承担责任。但是，死者亲属则认为，“(死者)就算是从后面翻进去的，那也是它动物园管理不当，不能给别人翻进去的机会，那别人就不会从那里翻了。你(动物园)既然有漏洞，别人肯定想着(逃票)。这个方面的话动物园应该也有一定责任。”对于动物园管理方面有无过错，在两起案件中，双方都是各执一词。
受害人家属的理由是否为强词夺理暂且不论，但司法实践中类似的案件很多。比如，在水库淹死人案件、学校等教育机构中学生伤害案件以及高度危险责任事故案件，许多受害者亲属都对侵害方监管措施是否到位存在争议。这些案件都涉及一个重要的法律问题，即推定过错的责任认定问题。
据网络报导，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老虎伤人案，调查组对事发原因作出的认定是：一是伤者赵某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对园区相关管理人员和其他游客的警示未予理会，擅自下车，导致其被虎攻击受伤。二是死者周某见女儿赵某被虎拖走后，救女心切，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施救措施不当，导致其被虎攻击死亡。因而该事件不属于生产安全责任事故。但死者家属不接受这一认定。此案的民事赔偿，还在法院审理过程中。据称，宁波老虎咬人案目前事故责任尚未认定。
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和宁波雅戈尔动物园，都有一定的安全防护措施，而死亡当事人也都有重大过错。但是能否据此认为园方已经尽到管理责任呢？
我国《城市动物园管理规定》第十条规定，动物笼舍和展馆设计应当遵循下列原则：……（三）保证动物、游人和饲养人员的安全。第十六条规定，动物园管理机构应当严格执行建设部颁发的《动物园动物管理技术规程》标准。
按照《动物园动物管理技术规程》4.3事故应急措施，4.3.1动物园应制定捕捉脱笼猛兽的规程，力求避免发生人身事故。4.3.2动物脱笼后，工作人员应立即上报，尽快疏导游人，设法捕捉动物。对无法捕捉的凶猛动物，应予枪杀。
笔者认为，动物园具有一定的安全防护措施，并不意味着已经尽到管理职责，从而免除其民事赔偿义务。《侵权责任法》对某些侵权类案件责任认定实行过错推定责任，体现了对弱者权益保护的立法倾向。对动物园、高度危险责任等领域的业主和管理人课以更严格的责任要求，有利于安全措施的强化细化，符合社会利益。动物园对游人安全保障的管理职责，不应仅限于包括对猛兽逃逸的防范措施，还应包括要设置更安全的人与动物隔离措施、日常运营的监管措施、危机时刻的应急措施、事故发生后急救措施等。动物园在工作时间内有没有保证足够频次的巡视与监管？意外发生时有没有及时地进行救助？有没有落实必要的预警和应急措施？在险情出现时，有没有管理人员配枪巡逻？麻醉枪和击毙猛兽所需要枪支有没有处于值守状态？这些都应该是认定动物园有没有尽到管理职责的因素。
接连发生老虎咬人事件，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如果忽视社会规则舍身试虎的行为继续存在，如果动物园的管理继续存在漏洞，那老虎伤人的事件还会发生。老虎不懂社会规则，老虎的规则就是丛林法则。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能改变的不是老虎，而是我们自己！
杨琢孔
■ 作者简介
杨琢孔，北京德和衡律师所合伙人律师。杨律师1998年在检察院参加工作，先后从事公诉、民行、反贪和控告业务，2015年8月从最高检控告厅辞职，现在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刑事业务二部工作。在检察院工作期间，有多项工作亮点被检察日报、中国改革报和正义网等媒体登载，办理各类案件一千多件，荣立个人三等功两次，曾获山东省“全省民事行政检察优秀办案人”，济宁市“办案能手”等十多项荣誉。从事律师工作后，办理过E租宝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北京某游戏公司非法集资案、徐州宋某生产销售伪劣产品案等重大刑事案件和山东方圆汽车销售公司最高检抗诉案、大唐公司尽职调查案等民事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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