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公元596—658年),字登善,杭州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 祖籍阳翟(今河南禹州),是唐朝著名的政治家和书法家,因曾被封为河南郡公,人称褚河南。他以儒学立身,崇信守义,博学文史,鲠亮直谏,作为唐太宗、高宗时期的重臣,在文治教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阳翟褚氏 家学渊源阳翟褚氏是一个在魏晋隋唐年间传承数代的世家大族,兴自两汉,两晋时期成为高门望族,联姻帝室,历宋、齐、梁、陈四朝而门第不衰。族中代表人物如东晋名士褚裒,其女褚蒜子,日后成为晋康帝的康献皇后。褚遂良的高祖褚湮,任梁朝的御史中丞;曾祖褚蒙,任太子中舍人;祖父褚玠,任陈朝的御史中丞,追赠秘书监,都是著名的文臣。对褚遂良影响最大的是他的父亲褚亮。 褚亮历仕三朝,陈、隋时曾任尚书殿中侍郎、东宫学士、太常博士。唐朝初年,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听闻褚亮大名,在攻破薛举叛军后,亲自礼待褚亮,授以秦王文学之职。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李世民在宫城西侧设文学馆,以待四方文士。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人兼任文学馆学士,号称十八学士,褚亮是其中之一,以文学见长。李世民登基后,褚亮又兼任弘文馆学士,是李世民智囊团的重要成员,系唐朝开国初期重要文臣。褚遂良出身于这样的世家望族,自幼便受到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父亲褚亮与善于书法的名臣欧阳询、虞世南等素有相知,使得褚遂良在青年时期就能跟随书法名师学习。武德元年(公元618 年)十一月,褚遂良随父归唐,在李世民麾下任秦王府铠曹参军。家学熏陶,名师教导,褚遂良的学识修养和书法技艺都日渐提高。武德九年(公元626 年)六月,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随后被立为皇太子。两个月后,唐高祖李渊被迫禅让,李世民继位,是为唐太宗。第二年,改年号为贞观。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唐太宗为纪念隋唐鼎革之际唐军辉煌战绩,向死难将士致哀祈福,特意下诏在昔日战场上广建庙宇,其中,在当年战胜劲敌宋金刚的晋州建起慈云寺,由褚遂良书碑。可见,其时褚遂良书法艺术之盛名已蜚声朝野。 褚遂良不仅以书法见长,更有经世之才。有唐一代,他历任秘书郎、起居郎、谏议大夫、黄门侍郎、中书令等职,成为唐太宗最终选择的托孤重臣。高宗时期,他官至宰相,被册封河南郡公,终成贞观、永徽年间的一代名臣。耿介直谏 托孤重臣褚遂良最为人称道之处在于不惜己身,忠心直谏。早在秦王府做铠曹参军时,李世民对他就有过评价。据《新唐书》记载,李世民曾对长孙无忌说:“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他上书言事重民生、节物用、守信义,是继魏徵之后,又一以谏闻名的重臣。特别是当朝廷上人人皆观望的时候,只有褚遂良坚持原则,敢于直言,不随波逐流,正史赞之“人皆观望,我不浮沉”。褚遂良倡导先秦以来史官秉笔直书、鉴戒君王的传统。早年间,他曾担任起居郎,负责记录帝王平日里的一言一行。有一次,唐太宗专门问他:“你担任起居注官,记录何事,我可以看看吗?”褚遂良答道:“现在的起居郎,就是上古的左史右史,记录人君的言事、善恶,以为鉴戒,没有听说过帝王自己过目起居注的。”褚遂良以“君不观史”的传统直接拒绝了太宗。太宗又问:“那朕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卿也一定要记下来吗?”褚遂良接着回答道:“守道不如守官,臣的职责就是据实记录,君主的行为我必须记录下来。”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秉笔直书,不隐晦、不曲笔。唐太宗和褚遂良的这一番问答成就了历史上的一段佳话。由此可见,太宗有“容直之美”,而褚遂良也做到了不卑不亢、恪尽职守。贞观初年,大臣屡有奏请封禅泰山,但也有一部分大臣反对帝王封禅。名臣魏徵曾苦谏、力劝唐太宗居安思危,上疏曰:“要明了治乱兴衰的关键,节制奢欲,减少游猎,摈弃华丽的、不紧急的事务。”到了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海内升平,又有百官臣僚奏请太宗封禅。太宗议准,下诏次年二月举行,并开启一系列准备工作。在群臣讨论封禅具体事宜的时候,褚遂良站了出来。他一反众人,上疏奏事,恳请太宗停止封禅、节省物用。他的谏言,鞭辟入里、言辞恳切,太宗闻之,深以为然,便立即下诏,停止封禅。另有一次,太宗询问褚遂良:“舜制作精美的漆器,禹雕饰祭器。当时进谏舜、禹的官吏不下十多人。这些不过是器皿而已,大臣为何如此较真呢?”褚遂良回答道:“奢淫往往是危亡的开端。作为一国之君,如果把精力放在制造奢侈器物上,必会妨害发展生产。要是漆器不满足,就必须用黄金;金器还不满足,就必须用玉石。所以诤臣一定是在奢靡之风初起之时就上谏,如果任其发展,无论怎样劝谏都于事无补了。”太宗对褚遂良的这个回答非常赞许,频频点头。作为深受太宗倚赖的重臣,褚遂良为国家社稷着想,“前后谏奏数十次,多见采纳”。不仅如此,在皇子的教育和培养上,唐太宗也十分重视褚遂良的意见。比如,他曾建议任职于王府的官僚不能连任超过八年;皇子年幼时留在京师,教以经学;帝王要守礼制、毋偏爱。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唐太宗病重,弥留之际,遣使将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召入卧室,于床前对他们含泪嘱托:“两位爱卿忠心耿耿,一直是朕最信任的人。正如当年汉武帝委托霍光,刘备托付诸葛亮,朕的后事一并托付给两位爱卿。太子仁孝,你们向来知道,必须尽心辅佐,永保宗社。”又转过脸对太子李治嘱咐:“有无忌、遂良在,国家的事,你就无须担忧了。”于是,命令褚遂良起草传位诏书。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太宗李世民驾崩于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六月,李治即位,是为唐高宗。唐高宗继位,褚遂良被封为河南郡公,又升任尚书右仆射(宰相)。永徽六年(公元655年),高宗欲废皇后王氏,立武则天为皇后,褚遂良坚决反对,甚至将笏板放在殿阶,除帽长跪,叩头不止,这是他一生中最为激烈的进谏。然而,高宗终立武氏为后,褚遂良遭贬,卒于任上,谥曰文忠。唐书褚风 承上启下褚遂良不仅是唐朝初年治世之能臣,也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书法家之一。他为人刚直耿介,但书法却有妩媚之姿,张怀瓘在《书断》中云:“褚遂良善书,真书甚得媚趣,若美人婵娟,似不任乎罗绮,增华绰约,甚有余态,欧虞谢之。”褚遂良以其独特的“褚体”“褚风”,对唐朝乃至整个中国书法史产生重要影响,至今不绝。在书法史上,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和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其中,欧阳询和虞世南都曾教导过褚遂良书艺。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太宗即位后,于弘文殿聚书二十余万卷,设弘文馆,负责馆务的正是褚遂良,号为馆主。次年,虞世南、欧阳询奉诏入馆专门教授楷法,三人相聚,尽兴论书。有一次,褚遂良专门请教虞世南:“我的书法和智永禅师比怎么样?”智永禅师是王羲之的七世孙,著名的书法家。虞世南答道:“我听说他的一个字值五万钱,你的字能值这么多钱吗?”褚遂良又问:“那和欧阳询相比呢?”虞世南说:“听说欧阳询写字不挑剔纸和笔,无论用什么样的纸和笔都能称心如意,你能够做到这样吗?”褚遂良感叹道:“那可怎么办啊?”虞世南这时说:“你呢,若是手与笔配合得好,那也是很不错的。”褚遂良闻后大喜。在与多位书法名家的互动交流中,他的书艺逐渐成熟。虞世南去世后,太宗作诗纪念,令褚遂良到虞世南灵帐前诵读焚祭,可见太宗将其看作是虞世南书艺的继承者。褚遂良书法之进益,既源于他年轻时从学于虞世南、欧阳询等,更在于他对王羲之书艺的承袭和师法,所谓“少则服膺虞监,长则祖述右军”,虞监指虞世南,右军就是王羲之。王羲之是唐太宗最为推崇的书法大家。太宗曾对魏徵感慨道:“虞世南死后,没有人可以与朕讨论书法了。”魏徵回答道:“褚遂良下笔遒劲,颇有王羲之的风格。”太宗听后,当即令褚遂良担任侍书一职。贞观六年(公元632年),唐太宗下令整理内府所藏的钟繇、王羲之等人真迹,褚遂良作为侍书参与了这次整理工作。众多的王羲之真迹,使他大开眼界。从此,他开始朝夕揣摩王羲之的书法作品。贞观十三年(公元639 年),唐太宗出重金求购王羲之书迹,天下争献,但真伪难辨,只有褚遂良能够一一分辨,备论所出,无一舛误。褚遂良对王羲之书法技艺的学习并不是恪守规范、死摹硬套,而是一方面把自己纳入王羲之的书风中去,另一方面又顽强地表露自己的个人趣味,最终形成极具个性特点的书风。在学习前人、融汇南北书风的基础上,褚遂良兼善各体,自成一格,其代表作有《伊阙佛龛碑》《孟法师碑》《房玄龄碑》等。他的书法作品不仅开启了初唐楷书的一代先锋,被历代书家临摹学习,还引领了新的时代艺术,吸引了一代又一代学习“褚体”的莘莘学子,培养了一批批新生力量。后人称赞褚遂良的书法成就:“自褚书既兴,有唐楷书,不能出其范围。”可见影响之深远。刘熙载曾云:“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今天细品褚遂良的书法作品,从其刚柔并济、方圆兼备的“褚体”中,既能直观领略到大唐气象严谨有度又劲健多姿的审美趣味,又可借此感受书写者几十年从政之路上历经磨炼、不改初心的笃定与持守。书如其人,见字如晤。作为书法家的褚遂良,其书法成就丝毫不逊色于其作为政治家的建树。正如《旧唐书·褚遂良列传》谓之:“褚河南上书言事,亹癖有经世远略。魏徵、王珪之后,骨鲠风彩,落落负王佐器者,殆难其人。名臣事业,河南有焉。”
作者:王鸿莉,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文章来源:《前线》杂志2023年第6期,原标题“名臣事业 书法传世”;转载请注明微信公众号“前线理论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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