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的一群蝼蚁
下午,我开着电动三轮车去学校接小朋友,到铁闸门外保安不让进。
铁闸门离学校正式大门还有一百多米,是一条宽宽的马路,以前自行车、电动车都可以开进去停在两侧,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不让进了。
“以前不是让进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保安有点不耐烦,估计是被问得多了。
“里面很空啊,停几百辆车都没问题,外面这么堵,为什么还要让停外面?”外面停了很多车,非常堵。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有意见你找校长去,他说的!”保安声音大了起来。
我不认识校长,当然没法找校长说理。我看了保安一眼,很自觉地把三轮车停马路边。
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我找个马路牙子坐下,翻翻手机。我发现朋友圈被一篇盛世蝼蚁的文章刷屏了(不知道的可以去百度)。看完文章,心里有点堵。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两个月前。
我回湖南乡下老家,刚好遇上涨大水,每个乡要负责几公里长的河堤,每天安排人防汛巡逻,都严阵以待。不幸的是,治河镇还是倒垸了。听到倒垸的消息后,我马上开车过去,到了附近车子不让进,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找到了治河镇政府。我说想当志愿者参加抢险工作,办事员说我们安排不了都是统一指挥的,你去县水利局看看吧。我又找到了县水利局防汛指挥中心,我说我想参加抢险工作,做后勤也行我自己有车。办事员说,已经倒垸了不需要抢险了,你去民政局看看吧,他们负责救灾工作。当时天很热,应该有三十九度,民政局在哪我也不知道,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第四天中午,我爸接到通知,所有防汛的人都可以撤回来了,因为水位下降了两米多,没问题了。我开车到大堤上转了一圈,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撤退。村支书说他在大堤上住了两个星期,总算要撤了。
当天晚上八点多,我接到村长电话说有新险情,所有村都要派人去抢险,问我要不要去。我说我开车过来。我们乡一起来了五十人,四五十岁的人居多,年纪大的有六十五,小的只有十五岁。有些人是中午刚从堤上下来的,吃过晚饭,还没洗澡,马上又安排过来了。晚上十一点多,我开着 SUV 跟大家一起到了治河镇政府集合。那里停了不少大巴车,听说这次全县共来了八百人。看来这次任务很紧急很重要。
领导出来讲话安排工作:“明天上午省领导要过来视察,你们今晚的任务是把帐篷搭好,负责巡逻!”
我问身边的村支书:“不是今天中午刚通知撤走么,怎么又要重新搭帐篷?”
“肯定下午才知道明天领导要来视察。”
“水位下降了,还要巡逻?”
“领导来视察,看见没人巡逻会以为我们不重视。”
我的车是四轮驱动,勉强可以开过去。我让几个村民上车,并把一些东西放在后备箱。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车内的空间也几乎塞满了。我慢慢开车前行,大约半个小时后到达了我们乡负责的那段堤坝。堤上很乱,没有电没有灯,两旁是大小石头,大小水坑,晚上肯定无法搭帐篷;河里水位不高,目测没什么危险,根本不用巡逻。把车上东西卸下来,我沿着河堤走了几百米,没有发现可以休息的地方,连块干燥的地方都没有。天气有点闷热,身上黏糊糊的,蚊子很多,不一会儿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包。我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于是我跟村长说要不我先回家吧。村长苦笑了一下说好吧辛苦你了。
很费劲很小心地把车掉过头往回开,一路遇到都是背着东西的村民们。大家拉着长长的队伍,前面的人拿着手电筒,有人穿着拖鞋,有人穿着大短裤大背心,有人嘴里叼着烟头,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我忽然觉得,这阵势有点像蚂蚁搬家。
我没告诉他们那里晚上没法搭帐篷,也没告诉他们那里根本没地方休息,我不知道他们到后能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晚上会如何过。当然,他们也不知道,但肯定回不了家,因为明天领导要过来视察。
我回到家,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半。躺在床上,睡不着了。我感觉自己很渺小,跟蚂蚁一样。
学校大门开了,父母们都围了过去,学生们要出来了。我站起身,看见脚下真的有好多蚂蚁。我小心翼翼抬起脚,发现已经踩死了两只蚂蚁,另外一只没死,翻了个身,慢慢爬向远方。
(完)
【七哥闲谈】
一段真实的经历,每每想起来都会很有感触。
前些天有个国外的朋友跟我聊起政治,说这是个邪恶的ZF,我说你太极端了还用过去文革时期的眼光看问题。他说社会还是那个社会政府还是那个政府,本质没变,你看看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事件就知道了。
我不愿意承认,只是无力反驳。
那篇蝼蚁的文章被和谐了。我想起一个事情,听说小崔做节目的时候,被要求稿件中不能提“纳税人”三个字。为什么呢?据说是担心纳税人知道自己是纳税人。这次是担心什么呢?
文章有点沉重,最后推荐一篇轻松的文章:《如何才能不被“老虎”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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