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前些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和一位六十岁朋友的聊天》。

那位朋友得了白血病，昨晚去世了。

在他住院的一个月内，我去看过两次。第一次聊了很多，第二次看他，就在前两天，他说了不过五句话。不是没话说，而是没气力。

当我进病房的时候，朋友抬起一只手，说：

“你来了！”

“我来了。”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

家属跟我介绍他这几天的情况，肺部感染很严重，前两天发烧、咳嗽，咳血厉害，今天好多了，医生也说好多了。朋友闭着眼，面无表情，看上去没多少生机。

此时，朋友说了一句话，有点吐词不清，大概猜明白了：

“我这一病，连累了一大家人。”

“别过意不去。你以前好的时候，也在照顾一大家人啊。现在你身体不好，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同甘共苦，这才是家人，否则就是路人了。”我说。

朋友努力做了个表情，脸上肌肉动了动。

他伸了伸脚，医生提醒他自己尽量多活动腿和脚，当成锻炼。看他脚有些浮肿，我伸手握住，来回按摩。

“麻烦你了。”朋友说。

我放下他的右脚，拿起左脚继续捏：“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还要一起打长麻呢。”

长麻就是长沙麻将，以前我过年过节回岳阳，朋友都会陪我一起玩几把长麻。我打得不好，每次都会交点学费。

朋友不说话，知道我在安慰他。

“躺这么久了，现在你想的，应该是只要身体健康，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我说。

“嗯。”朋友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那些健康的人，每天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须不知他们担心的，病床上的人丝毫不挂念，但他们毫不在意的健康，病床上的人却羡慕不已。

后来，我坐在病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朋友一直挂着氧气，偶尔咳嗽，痰里带着淤血。吐痰也没有力气，需要有人帮把嘴擦干净。胡子也长出来了，灰白色。瘦了很多，应该不到一百斤。

离开的时候，我和朋友握了握手，说：“再见。”

“再见！”

唉，人生多少次说了再见，却再也不会见。

昨晚朋友住进ICU病房，医生说有两种方案：一、留一口气，出院回家；二、让医生全力一搏。朋友的女儿跟我商量，决定留一口气出院回家。医院是死人的地方，气场不好，人去世的时候会很难受。

但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医生说：“太严重了，气管中都是血，没有第一种方案了。”

我电话跟家属说，从现在开始，念“阿弥陀佛”。无论你们信不信佛，这时候念“阿弥陀佛”没有坏处。他们说好。

再过了几十分钟，医生过来通知说，去见最后一面吧......

没想到，那一声再见，成了永别。

六十岁还属于中老年，上有老，小有小。所以朋友不想死，第一次聊天，他说人活着是为了名利。当他在病床上躺下的时候，他说都放下了，只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放不下，如果能多活五年，把老人家送走就可以了。第二次聊天，他只说了五句话。

朋友就这么去世了，从检测出白血病到去世，只有34天。

一大早起床，我问五岁的儿子：

“你还记得那个小姨么？”

“嗯，记得。”

“她爸爸昨晚上去世了。小姨没有爸爸了。”

“小姨的爸爸去哪里了呀？”

“去投胎了吧。你希望他投胎做狗还是做人？”

“做人，做人好一点。”

但愿吧！只是，做人也是苦！希望下辈子他能听闻到佛法。

愿活着的人，珍惜！

愿死去的人，安息！

/完/

---

【七哥闲谈】

忽然想起一句话：

你虚度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无比渴望的明天！

你厌恶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

看看上次见完朋友写的文章：和一位六十岁朋友的聊天，

还有其他几篇关于死亡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