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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云诡谲的江山惊变,一段兵戈之下的爱与纠缠




西凉王室,群雄逐鹿,强臣环伺;

少帝式微,以身布局,艰难求生。

他因故人之谊屡次救她于危难,

她一生孤绝却以爱还浮屠之恩。

他心如止水,隔岸观火;

她情根深种,肝胆相照。

一朝君心所向,宠冠后宫,

一夕君恩负尽,判以极刑。

帝王之爱,万千荣宠;

帝王之厌,生杀予夺。

一局终了,她大梦方醒,

一腔深爱竟从未付与良人,

他却深陷那场覆灭的温柔……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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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舞碧歌



        庆嘉十七年末。

帝都,雪。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有一个人将在菜市口行腰斩之刑。如果那被行刑之人是罪臣逆贼倒也罢了,偏偏这个人的身份特殊至极。
  年氏璇玑,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没有倾城之貌,却是祸国的妖孽。
  庆嘉十五年,她进宫后立即被封高位。庆嘉十六年,她父亲年丞相图谋篡逆,满门抄斩;她被贬为宫婢,却在不久后又恢复了名位,尽享荣华富贵到今日。据说,三年前,她进宫不久,皇帝甚至曾为她在一夜之间斩杀过上百人,至今原因不明。
  有消息从目睹过此事的宫人嘴中流传至民间,说那夜死人的血浸湿了整个凤鹫宫,凄厉的叫声让人宛如置身人间炼狱;皇帝拥着他的女人,凤眸轻眯, 淡淡地看着众多侍卫行刑。
  那炽艳的血红溅落在女子的绣鞋罗袜上,皇帝便半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袖子替她一一拭去。
  腰斩之刑—这刑罚来得诡异。从来赐死深宫女眷,不过三尺白绫、一杯毒酒罢了。而这位妃子却要在千万民众面前被执行这样的酷刑,只能叹一句君心难测。
  说到罪名,却是年妃私逃出宫,后又私通番敌,想来是为报当年满门抄斩之仇。
  腰斩,用利斧从腰际铡下,把上半身放到桐油板上,这样血流不出来, 受刑的人要尝尽惨烈的痛苦才会死去。
  物伤其类。人却是奇怪的动物,当你在高处时,他们会嫉妒艳羡;当沦落到卑微,他们便闲看好戏。
  帝都百姓无不翘首等着看这位美人受刑而死。
  张进自嘲地一笑,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好运?竟然和这独囚的孽妃同室而处。他是皇城监牢的狱卒,新调来的低等差役,此刻被打发出来跑腿买酒祛寒。酒买来,张进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刚要进去,却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兄弟们,谁有胆子跟老子去和那美人欢好一下?” 
  “大人,这,不成吧?”有人战栗道。然而,很快又被另外几个声音压下, “这女人明天就要死了,怕什么?完事以后我们给她喂点儿东西,到她被斩了直至肠子跌出,也保管吭不出半点儿声音。” 
  “陆大哥这话在理。女人老子玩多了,这皇帝的女人,你想想,睡一下, 该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张进震惊得连身子也颤抖起来:“你们这是欺君的重罪。”他思绪极乱, 当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疾步走了进去。
  油灯昏暗,把人的脸映得扭曲诡异。桌上,几盏酒翻了,酒水落了地, 毛豆洒了一桌。
  当中一个人斜挑了眉,睨向他:“哦,张大哥回来了。” 
  这是牢头缪全。刚才提议的就是他。他妹妹早先嫁给陵瑞王府的账房做了妾,他随即升了职,身价水涨船高,胆子也长了不少。
  张进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大人多吃了些酒,难免失言。这事, 可万万使不得。” 
  缪全冷笑道:“张大哥曾在礼部任职,咱们这些粗使的人又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只是,今日之事,如果张大哥允了,那么,缪全可以让大哥拔得头筹。” 
  他话音未落,一众狱卒已然大笑起来:“如果……这里明天多出一具尸首, 缪全便只说是张大人多吃了酒,冒犯了皇妃娘娘千金之躯。” 
  张进微微张了嘴,现下天气酷寒,他却早已汗湿重衫。
  空气中,突然漫过一丝薄薄的声息,若有若无,仔细寻去,却又恍惚是错觉。
  “各位大人,请问谁要先来?” 
  牢房里,浅淡的声音传出。没有如何娇柔狐媚,却确实是那曾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但那声音,在这个寒冷的年夜里,突然让人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舒服,也撩拨了他们原来心底就已膨胀的弦。
  十数个狱卒,互视着,眼里荡着幽深的欲望,一时每人都有摩拳擦掌之势。
  霰雪,被风吹了几缕进来,又微微掀起众人前面的那个牢房前的帷帐。
  张进捏了拳,只死死地凝视着那处。
  是了,这幅薄绢,是年妃下牢那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公公交代布下的。这帘一落,便掩了那女人的妆容。
  人面是否若三月桃花?却再也无从得知。
  张进是最末进来的狱卒,差事都落到他身上。
  偶尔,她会讨要一些水。张进便把东西从栅栏递进去。那只手从白绸里伸出来,细细小小,指甲修剪整齐,十指不染丹寇色。
  入狱三天,她安静得像一个死去的人,给人一种感觉,仿佛那道幔拉开, 里面其实空无一人。
  直到此刻,年璇玑算是为他解了围,但张进想,这女人大抵是疯了。
  一股力量突然猛地推开他,他吃了一惊,只见缪全已飞快地奔到那牢房前,拿出钥匙,一手碰上那帘子,神色猥琐贪婪。
  张进骇然,脚步晃了一下就要上前阻止,耳边却听到噗一声暗响。
  那一步便没有再跨得出。他低下头,一柄寒光利刃穿胸而过。
  他的身体缓缓地倒下,但他不甘心。强撑了口气,吃力地抬起头,他要看一看那施狠手的同僚是谁。做鬼,也得有个去处去讨说法。
  重物坠地的声音却惊吓了他。混浊的眸里,看到的是十多具身体横落在地面,或先或后,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来不及。
  只有鲜红湮没了那青花砖,一绽成海夺人心魄,不愧这世间最明亮的色彩。恍然意识到什么,他侧身去看缪全。那个男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动作已然僵硬。他的四肢各钉了一枚匕首,还有—喉间。
  但似乎,那些触目惊心的都并非致命的伤,他甚至还能转过身来,惊恐地瞧着这场巨变。
  突然,耳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张进双手撑在地面上,咬牙眯了眼向来人看去。
  来者似乎不止四五人。
  前面那人,靴绣五爪龙纹,缎面明黄。他心头一震,这样的靴子,他当年曾经有幸看到过一次。眼前仿佛掠过一片金碧辉煌。
  他匍匐在地,那个人从高座上轻轻走到他身边,嘴角扬起笑意。
  “探花郎文采出众,见识渊博,他日必是栋梁之材。” 
  殿试摘探花,供职翰林院,后封礼部侍郎,指望一展抱负以报君恩,可惜, 因不屑攀附不结党派,最终得罪权贵,沦为皇城狱卒。
  会是他吗?可是牢狱污秽,这个人怎么会过来?只是,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还敢用这样的绣饰和颜色? 
  “王爷,饶命。” 
  凄厉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声,也似乎唤醒了那横在地上的躯体。没有死透的人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古怪声音,向那站立着的几道身影爬去。
  “你是谁?本王应该认识你吗?”戏谑的声音透了丝笑,漫不经意。
  “小人缪全,小人的妹妹是王爷府上账房先生的妾室。王爷饶命,饶命, 小人给您叩头,给您叩头了!” 
  张进一凛,陵瑞王爷龙梓锦也来了? 
  缪全的脸上满是痛苦,趴伏在地,脸上满是恳求,那狰狞与卑微,让张进终于忍不住笑咳出声来。
  “你呢,又是谁?” 
  那是另外一道声音,张进却震惊得屏了所有声息。明明不过是清凉淡漠的语气,声音却低沉好听。他忍着痛楚,抬头看去,灯火冷冽,室中多了四道身影。他咧嘴一笑,用手撑身,爬了过去,直到那双靴子前:“微臣叩见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是皇上?!”缪全嘴大张,心胆俱裂,死死地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你刚才不是说要与朕的妃子欢好一宵吗?怎么还不去?偏在这里好生聒噪。”皇帝轻声道。
  仿佛瞬刻被抽走所有生气,缪全脸如死灰,一摊水渍从他身下漫出,空气中顿时散发出一股尿骚的味道。
  “你说你叫什么?”皇帝淡淡道。
  他并没有向着哪一个人,但张进却一下明白是在问他,忍痛毕恭毕敬道: “微臣张进。” 
  “似乎是个有意思的人。”皇帝笑了笑,语锋微微一转,“所以,梓锦, 你手下留了情,那飞刀下手虽重,但伤不在心脉,清风你说是吗?” 
  一个绿衫青年从他背后走出,躬身道:“是。” 
  龙梓锦一惊,立刻跪下:“臣弟不敢。” 
  “皇上,不如就由老奴替王爷送人上路吧。”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青蓝色的身影,此刻低声道。
  “嗯。” 
  张进苦笑,一朝君子一朝臣,君还是昔日的君,却不认得他了。他不知道陵瑞王爷为什么要放过他,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杀他。不过,帝王要杀一个人又何需理由。
  冷汗混着血液,慢慢融入那地上的血液中。有些狱卒还在苦苦挣扎,撑着一口气。
  那青蓝色的身影走到面前,出掌如风。他生来傲骨,倒也不去求饶,只朝陵瑞王爷一瞥,以示感激之情,随即紧紧合上眼睛。
  空气中,似乎掠过些许声音,像之前听到的叹息。
  那飓风般的掌风已拂到他面门,相信不消须臾,他便会天灵盖爆裂而死。
  “徐公公,请掌下留情。”眩晕间,那股催命的压力好似突然消失无踪, 在那轻柔的声音从幔帐中透出的同一时刻。
  “谨遵娘娘懿旨。”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张进吓得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只在心里暗暗庆幸。
  直到他听到皇帝那淡淡的笑声。他莫名地窒息了一下,原本瘫跪在地上的身子竟往后退了些,任谁死过一回,也不愿意再经受那滋味。
  “阿离。”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出。
  阿离?那年妃在呼唤谁的名讳?张进冷汗如滴,心脏乱跳,衣衫被汗水浸透。
  陵瑞王爷龙梓锦,大太监徐熹,那个叫作清风的青年…… 
  “嗯。”那凤眸男子漫不经心地应着。
  是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名字里有个离字。不过从来无人敢唤。
  庆嘉帝—龙非离。
  被判了死刑的妃子,竟敢这样直呼皇帝的名讳?皇帝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雪夜突然变得诡异。胸口的血凝成暗红,张进竟一时忘了疼痛,看向那幔帐。
  “这个人能不能不杀?”好听的声音从那里传出。
  “理由?”皇帝悠悠道。
  “他有心阻止。” 
  “哦?”皇帝轻笑,“以一敌十,不自量力,该死。” 
  一句“该死”仿佛掷地有声,张进心房猛地一收。
  风有些大了,那幔帐又被吹起些许。幔帐内,年璇玑似乎笑了一下:“皇上好像言之有理。” 
  张进大惊,正摸不透这年妃的话,却听她道:“庆嘉十五年,张进是皇上亲封的探花郎。” 
  皇帝神色不变,道:“为何如今在这里当差?” 
  “张先生为人耿直,璇玑猜该是上不贿下不赂,开罪了人吧。”
  “别人结党营派,他为何独善其身?不谙时势,该死。”皇帝眉一敛, 突然冷了声。他自进来便一直语气温和且漫不经心,这时语锋稍锐,张进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陵瑞王爷轻笑。那绿衫少年逆光而处,徐熹侍立在皇帝身边,头一直垂着, 张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龙梓锦那声笑,却生生击在他心头,仿佛在嘲笑他的愚笨,他一张白净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
  年璇玑的声音里似乎透了几分嗔恼:“皇上所言似乎句句在理,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进咬牙,突然朝那间牢房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道:“娘娘之恩,张进铭感于心,只是今日张进注定命绝在此,来生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我既受了你这个大礼,倒不能不做些事儿了。” 
  这话一出,张进一凛,随即又苦笑起来。他怎么就忘了年璇玑也将死, 又怎能救他?这岂不好笑? 
  他只觉头皮发麻,似乎感觉到有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心里疑云暗生— 是清风。为什么?他暗暗瞧去,却见那绿衫青年嘴角噙了丝笑,但那笑细看寒凛冷冽。
  他死握着抖得越发厉害的手,龙非离就负手站在他身前,从矮矮的小门吹刮进来的风雪渐大,那抹明黄衣摆却岿然不动。
  他有股冲动想一窥皇帝的神色,却又心生惊惧。
  整间牢房似乎在一瞬陷入了寂静中,只剩那还没断气的狱卒低缓细弱的喘息。
  这时,年璇玑突然道:“璇玑出不得门,公公,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取件物什?” 
  “是!”徐熹恭声应了,脚步却一动未动,只欠身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笑道:“徐熹,你年主子的令,你也要违背吗?” 
  “遵命。” 
  他身影微动,已在牢房铁栅外。那缪全正把身体盘成一团,瘫软在地, 现在看徐熹过来,死命往旁边挪去,凝结的伤口剥裂些血出来,把帐子染了一片,远远看去,似雪里红梅初绽,竟叫人生出几丝恍惚。
  幔帐下方,一只白皙却略有些瘦削的手伸了出来。张进的心提到嗓子眼, 但徐熹的身形刚好一侧,便掩住了那东西。
  “皇上。”徐熹取了东西,躬身呈到皇帝面前。
  却是一个小包袱。
  “年妃娘娘的东西真是有趣又别致啊。”龙梓锦微微一笑。他语带揶揄,张进看去,见他凝视那包袱的双目流光炯炯。
  而龙非离的神色张进却无法参透。
  年轻的皇帝只是唇微扬:“徐熹,把它打开。” 
  包袱里,是一幅纸绢。纸镶绫绢。
  那绢的颜色与龙非离身上衣袍颜色相仿。
  一袭绝艳,欲迷人眼,似乎这天地缥缈间,再无其他颜色可匹配。白纸如雪,绢染明黄,面绣祥云银龙,纸上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印鉴。
  皇帝的玉玺。
  张进明白这东西绝不简单,他还在揣摩这看上去与圣旨相仿之物,龙梓锦已失声喊了出来:“这是先祖爷传下的丹书铁券!” 
  牢里,瞬时沉寂。
  张进大吃一惊,他甚至顾不上去看其他人,脑袋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紊乱震惊得要炸开。
  丹书铁券,是皇帝赐给重臣的最高荣耀,但除非功勋极高,如在战争中屡立奇功的将军,寻常年代里即使是一品大员也断然无法得此赏赐。
  上面可以是皇帝极为贵重的封赏,也可以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而传说中最为人津津乐道是那免死之赦,哪怕犯下滔天大罪。西凉自开国之初,数百年间,此物只赏赐过两回,其中之一便是那位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将军。
  丹书,顾名思义,用朱赤写成。实际上,丹书铁券里,最珍贵的就是这样一方雪白。未落任何朱墨,白璧无瑕,持有者甚至能凭它要皇帝的誓言。
  皇帝的誓言,又意味着什么? 
  “九哥,”龙梓锦颤声道,“你把它赐给了璇玑?”他看似生性随意, 城府却甚深,这时震惊之下,骤然失言,直呼年妃闺名。
  龙非离没有看那幅绫绢,目光淡淡地落在那白帘子上,道:“是不是即便今天朕要杀死的是一只老鼠,你年璇玑看上了,也要用这丹书铁券救那畜生一命?” 
  牢里,全无声息。
  凤眸扬眉斜入鬓。年轻的皇帝嘴角扬起清浅的笑,眉睫却掠上一股深寒, 五指向着空中疾抓,又微微一屈。随着铁栅应声倒下,那帘子在空中飘舞摇曳片刻,颓然落下。
  空中,烟尘微扬,有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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