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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老物,一个故事,一场遇见,一份市井乡间原汁原味的乡愁


9787509014400 

跑家(那些埋藏民间的古董传奇)

许海涛

当代世界出版社

宝藏·荐阅




作Author者

许海涛,1969年生,陕西咸阳周陵人。专注民间古董收藏近三十年,走遍关中,刮地皮式“跑一线”探古寻宝,经见、过手各类藏品和老物数万件,与近百位一线跑家相交。




01紫金鱼袋

跑一线的人像贼,不管走到哪儿,尤其是生疏地面,眼珠子滴溜得欢,墙角啦,后院啦,门背后啦,堆放老旧物件的旮旯,都仔细关照呢!毛病啊!


谁没毛病?有些毛病一旦沾身,跟皮肤、血液、神经黏合,脱不了的!


我跑一线,自然有这毛病。这不,上完厕所,瞅见一截儿八棱残石,一头有公卯,一头斜着断裂,长约三尺,直径约尺半,棱线如削,一眼儿的高古老物!我抹去尘灰,看见“啰拏揭底伽诃”六个字,笔锋险劲,法度严谨!见没人,我赶快进了屋。


谁家屋呀?鬼鬼祟祟的,没做贼,像做贼!樊大伟屋,八棱残石撂在他屋院子墙角。


我跟大伟,青海野战部队三年,上下铺,关系钢坚!这关系,一截儿残石,我爱,向他张口,他能不给?


能给,但不是这个理儿啊!



第一,这不是一截儿普通石头,初步断,是唐经幢。《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中说:佛告天帝,若人能书写此陀罗尼,安高幢上,或安高山,或安楼上,乃至安置窣堵波中……若有苾刍、苾刍尼、优婆塞、优婆夷、族姓男、族姓女,于幢等上或见,或与幢相近,其影映身,或风吹陀罗尼上幢等尘落在身上,彼诸众生所有罪业,应堕恶道、地狱、畜生、阎罗王界、阿修罗身恶道之苦,皆悉不受,亦不为罪垢染污……灭罪,度亡,经幢的功德,不得了啊!


第二,平常商品,手机、钢琴、白菜,不管贵贱,明码标价。古董老物却不同,价钱藏在买家卖家心底,且随着时间、地点、认知等因素变化。买家卖家实现交易,就是价格认知趋同了。交易完成,即又发生变化。快的,登时后悔,亏了啊;慢的,十年八年,捶胸顿足,连呼当年懵懂无知。这截残石,此时此地,大伟可能只觉得是块老石头,爽快给了我,以后呢?


第三,当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外之物谁在乎?现在步入中年,两口子过日子,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啊!咋办?


进了屋,大伟说:“坐么,再喝!”


“喝不动了,我回呀!”


今儿,我在乡里散跑,不知不觉跑到神坡塬,离大伟屋不远,就上门看看他。战友相聚,没旁的节目,就是豪爽喝酒,好像还在十八岁呢!


出了屋门,像刚发现,我指着墙角的残石说:“大伟,你也收起古董来了?”


“我才不呢!你真不愧跑一线,眼真尖,那是唐代石头呢!”


“唐代石头咋能到你屋?我看看。”


又看见“跋帝坦姪他唵毗轮”“折那阿蜜栗多毗丽吉阿诃”“尼轮驮耶轮驮那伽伽那毗”等字样,是梵文音译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我说:“真是唐代的,上面刻着经文,练书法的人喜欢!”


“我爸就喜欢,照着练字呢!”


“难怪我叔毛笔字写得那么好,可惜……”


大伟父亲是村小老师,多年前不幸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我问:“我叔咋有这疙瘩石头?”


“村里老早有座大庙,唐代传下来的,解放后荒了。前些年,村里人在老庙底摊盖房,刨出了这疙瘩老石头,没人要,乱撂呢。我爸见上面刻字,就拉回来了,照着练字呢!”


“以前来家咋没见?”


“我爸在的时候,放他屋。我爸不在以后,撂在后院杂货房。前一阵儿,杂货房塌了,搬到了前院。看见这疙瘩石头,就想起我爸练毛笔字……”


“真是的,睹物思人啊!”


“眼不见,心不乱,你帮我拾掇走!”


拾掇走?不说价,拉回,以后好好谢承大伟?说价,多少合适?人心没深浅,多少都不合适,大伟不懂行啊!


我说:“我不练字,要这疙瘩残石做啥?我爱的老石雕,要有工,要完整,比如中堂狮、拴马桩,气派啊!大伟,我给你寻个练书法的,他们爱这,给你变几个钱。”


“能变多少钱?”


“我没经手过这号石头,不清白,打问打问行家就知道了。”


拍过几张照片,我对大伟说:“碰到上门收古董的,别理,那些人胡给价呢!”


“有你呢,我还理事那些人做啥?”


过了两天,我给樊大伟打电话,说:“一位小书法家看上了,出价一千元,再送给一幅他的书法作品。”


“他书法值多少钱?”


“对外,五千、一万乱要呢;实际,值一两千元。”


“我要他书法做啥?掏三千元不就行了!”


价明了,事情就好办了。我想给大伟五千元,让他大大满意!


第二天,大伟打来电话,说:“村里来了个收古董的,见了这疙瘩老石头,我要三千,人家愿意出三千,老战友,给不给他?”


问题复杂了!


我说:“不给他!我跟一位大书法家说得差不多了,给你奔五千呢!”


“五千?靠得住么,这个收古董的三千元立马点现呢。”


“有我呢,咋能靠不住?明儿一早我带书法家到你屋!”


我给钟老师看了经幢照片。钟老师是大书法家,爱收藏,尤其金石碑拓。


我们相识多年,关系热络。他仔细看过照片,说:“此书风骨直追钟繇,不逊欧阳询!”


“夸张了吧?”


“你不习字,不知其中玄妙啊!一横一撇皆有来历,一勾一捺皆见章法!这尊经幢是你新得的?”


“正在得与不得之间呢!想请老师帮忙,扮演一个角色,完成一桩节目。节目成功,我就得到了。事成之后,送老师全套拓片。”


演节目,做戏子,钟老师当然不愿意。我再三央求,他说:“看在钟繇和欧阳询的面上,跟你走一遭吧!”


节目还没开演呢,问题更复杂了!我和钟老师刚进樊大伟屋,看见两人站在经幢跟前,指指点点。


大伟迎住我们,说:“不好意思,昨天那个收古董的又来了,还领了一个人!”


看得出来,那俩一个是跑一线的,另一个是开古董铺子的。


我向大伟说:“这样最好,开拍卖会,你独赢啊!”


钟老师埋头看经幢。


我悄悄向大伟说:“这是大书法家钟老师,一幅字大几万呢!只有这些人爱这些刻字的老石头,肯出价!”


“领来的那人,出到五千元了,书法家能出多少?”


“肯出价就好,河蚌相争,你得渔翁之利!”


钟老师看完,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这尊经幢非寻常之物,品级极高。”


“可惜残了啊!钟老师,您看多少价钱合适?”


“残和价都是小事!落款应在挨着地面那一棱,翻腾过来,我要看看是谁的手笔。”


“不敢翻腾啊!咱明白了,人家也明白了。买倒拉走,回去再研究。那俩贩子搭价五千元了!”


“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贩子得手!”


书法大家,加价手面也大。坐在老槐树下,抽着烟,喝着茶,不到十分钟,钟老师加到了一万三千元,俩贩子落荒而逃。


大伟摩挲着老石头,说:“没看出,这截儿老石头值这么多钱,真不想卖了!”


劝人卖,反倒不会卖;劝人不卖,才会卖。


我说:“我叔留下的东西,不想卖就不卖了!留着也是个念想。我给钟老师说说,让他不要了。”


“夹你手哩!”


“夹我手是小事儿,只是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情况了。行情我打听了,残的,三两千元;万儿八千的,得是全品呢!钟老师,不是说请就请得动弹的啊,这号大爱家,不缺钱,为钟爱舍得钱!”


“给钟老师!你说钟老师的字值大几万,能请他写一幅吗?”问题越来越复杂了。我磕磕巴巴给钟老师讲了大伟的想法。钟老爽朗一笑,说:“还没有农民朋友向我讨过字儿呢!给他写一幅大的,咋样?”


经幢装上车,钟老师趴着看,寻落款呢!出了村,钟老师说:“我这个演员合格吗?”


“赛明星呢!就是演出费太高,我原本想五千元,没想到杀出个程咬金,还贴赔您一幅字儿!”


“字儿出自我手,不必介意。如果你嫌贵,转让给我,我给你翻倍,怎么样?”


“钟老师,您就别安慰我了,一万三是贵了点儿,我能接受。钱到了我战友手上,他明白我和您没占他的便宜就行。”


“谁占谁便宜?我给你五万,经幢直接送到我家,怎么样?”我刹住车,瞅着钟老师,问:“钟老师,您发现什么了?”


我跨到面包车后厢,见经文落款处镌刻:“□州刺史赐紫金鱼袋上柱国张□仰书”□处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我问:“啥是紫金鱼袋?”


“在唐朝,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赐佩金鱼袋,是身份的象征。我说这尊经幢品级不低,果然!”


“张什么仰是谁?”


“应该是一位州刺史,也是一位非凡的书法家!详细信息,需要查阅。可惜未见年号,有年号会好查一些。一万三千元,你得到了唐代州刺史赐紫金鱼袋上柱国的书法石刻艺术品,捡大漏儿了!”


唉,大伟啊,我还是占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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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M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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