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人的色彩世界

刊登于《人民日报》8月28日12版收藏副刊。

        作为中意五年合作的收官展，2016年3月25日至10月20日，中意双方再次携手，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威尼斯与威尼斯画派”。77件来自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十余家意大利文博机构收藏的绘画和雕塑，贯穿威尼斯十五至十八世纪文艺复兴、巴洛克、洛可可等艺术的发展演变，再度钩沉起意大利历史上一座城与一个盛大的艺术图景之间的故事。

城邦浮沉中的画派生长

        作为一个因地名而命名的画派，威尼斯画派的兴衰与威尼斯共和国的浮沉有着紧密的联系。　　相传始于五世纪中叶、在亚得里亚海中一个小岛上建城的威尼斯，因水而生、因水而兴。海上贸易让它异常富裕，约九世纪便获得自治权成立了威尼斯共和国，中世纪后期进入全盛期，不仅对意大利东北部拥有统治权，而且在地中海东部占据着众多战略要塞。独立的政治地位以及商业化的社会氛围，使文艺复兴的反禁欲精神弥漫至这个国家的角角落落。威尼斯画派的兴起，也与这个新兴国家的崛起与发展有关——艺术家用狂热与激情，来传递欢乐明丽的威尼斯世界迷人的魅力。　　威尼斯画派的形成，得益于多元文化的交融。十五世纪下半叶，正走向衰落的文艺复兴经帕多瓦传入威尼斯，为威尼斯绘画带来了变革之风。当时以贝利尼家族为代表的画家们及其追随者，吸收新风格、拜占庭艺术注重色彩的观念以及北欧尼德兰油画技术，结合威尼斯当地的审美文化，以光和影来传达细腻的情感变化，最终形成了“威尼斯画派”，而它又被视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最后的光芒。此次展览将帕多瓦艺术家安德烈亚·曼特尼亚以及贝利尼家族的艺术作品并置呈现，正是要彰显威尼斯画派在继承与创新间递变的过程。

圣乔治（油画）  安德烈亚•曼特尼亚   威尼斯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乔瓦尼•莫切尼克公爵的肖像（油画）  真蒂莱•贝利尼    威尼斯科雷尔博物馆藏

圣母和熟睡的圣婴（油画）   乔瓦尼·贝利尼   威尼斯科雷尔博物馆藏

        如展览所呈现的，在意大利各城邦经济和艺术逐渐走向衰落的十六世纪，威尼斯绘画却迎来了真正的“黄金时代”，因为在欧洲各国争霸之际，威尼斯共和国依然保持了独立，从而诞生了威尼斯画派四大名家——乔尔乔内、提香、丁托列托和委罗内塞，他们或为师生，或相互影响，将威尼斯画派推向高峰。自十七世纪开始，新航路的开辟、大瘟疫的暴发、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旷日持久的战争等，都使威尼斯共和国在欧洲的政治与经济地位被明显削弱。威尼斯画派由盛而衰，巴洛克绘画和洛可可绘画相继在威尼斯兴起，开创新的艺术风貌，尽管已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威尼斯画派，但也让十八世纪的威尼斯画坛有了短暂的辉煌，重新得到欧洲的认可。1797年，威尼斯共和国在拿破仑大军的入侵中，结束了约千年的独立自治，威尼斯画派的光芒也随之消退。        在威尼斯共和国由盛而衰的进程中，威尼斯画派以各时期的不朽之作，写就了世界艺术史上的一段传奇。展览中，既有神话或宗教题材，也有十六世纪兴起并发展的风景画，还有十七世纪兴起的表现静物、战争及平民生活的题材等，它们都以丰富的色彩变化以及对世俗社会的表现传递着对幸福生活的歌颂、对国家日薄西山进程的表达、对这个国家昔日荣耀之光的记录……

空气、水、土地、火（油画）  罗萨尔巴•卡列拉  罗马科西尼宫藏

裁缝（油画）  彼得罗•隆吉  威尼斯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技术革新下的艺术拓展

        与佛罗伦萨画派注重理性、追求严谨不同，威尼斯画派的魅力，突出表现为强调色彩、注重感觉的视觉气质。这种气质，照亮了那个时代。　　作为艺术史梳理展，此次展览将威尼斯画派重要的奠基人乔瓦尼·贝利尼、谱写威尼斯画派辉煌开端的乔尔乔内、威尼斯画派家喻户晓的巨匠提香，以及受他们影响的丁托列托、委罗内塞等各时期艺术大师作品悉数呈现，尽显数百年间威尼斯画派一脉相承的艺术精神。

双人肖像（油画）  乔尔乔内    罗马威尼斯宫博物馆藏

音乐家肖像（油画）   提香   罗马斯巴达美术馆藏

        概而言之，乔瓦尼·贝利尼奠定了威尼斯画派使用油彩传递视觉、张扬人文精神的基调。他使用油彩代替蛋彩，并着力在光、色、空气的表现上开拓空间。在展出的《圣母和熟睡的圣婴》中，他用光线与色彩的变化营造出一种更具现实性的景观，赋予宗教题材以人文情怀。英年早逝的乔尔乔内，继承了老师贝利尼的艺术风格，并以细腻的明暗变化揭示人物心理活动，推动了人物与风景的自然交融，赋予画面浓浓的诗意，开创了风景人物画新格局。提香则吸收了乔尔乔内自省式的诗意风格，用更加细腻的色彩变化，表达欢愉的、热烈的、忧伤的情感，达到了现实、自然与美的高度和谐。丁托列托结合“米开朗基罗的素描和提香的色彩”，大胆运用矫饰主义达到戏剧化动态的表现，这在展出的《丽达与天鹅》中颇为明显。与丁托列托相反的是，委罗内塞将色彩淹没在透彻强烈的光线中，这深深影响了洛可可时期的提埃波罗，使他创造出了轻盈、明亮、色彩鲜艳的画面感……

维纳斯与墨丘利把厄洛斯和安忒洛斯介绍给宙斯（油画）  委罗内塞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丽达与天鹅（油画）   雅各布•丁托列托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海神向威尼斯馈赠礼物（油画）  詹巴蒂斯塔•提埃波罗    威尼斯总督宫藏

        威尼斯画派在光色方面的敏感，同样是这座城市赋予艺术家的创造。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曾这样描述：“环礁湖发射出灿烂的光辉，似乎使物体的鲜明轮廓变得朦胧不清，调和了它们的色彩，这种环境可能已经使得威尼斯的画家们运用色彩时比其他意大利画家更为深思熟虑。”碧水蓝天，光线折射其间，艺术家正是在对这座城市自然风光的真切感悟中、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受与理想追求中，实现了光线与色彩炼金术般的融合，以激荡心弦、引人入胜的色调重新赋予艺术以活力。　　从西方艺术史来看，威尼斯画派还推动了油画的发展。十五世纪尼德兰画家扬·凡·艾克用油取代蛋清来调制颜料的技术革新，当时并未在欧洲得到广泛运用。自威尼斯画派开始，油画步入色彩的丰富性表达的推进中。例如，在提香的影响下，除了意大利本土艺术家，西班牙的委拉斯贵支、弗兰德斯的鲁本斯和凡·戴克等，无不寻求以光线和色彩来描绘世界。在源源不断的继承与发展中，色彩一步步解放出来，从而艺术家有了更宽广的创作空间。　　今天，透过威尼斯画派留下的艺术财富，不仅能够领略那个流光溢彩的时代，以及文艺复兴精神的进一步张扬；还可以进一步思考它所孕育的艺术活力，以及其产生深远影响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