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读诗丨东方的妩媚 ——献给丝绸之路
一
一万八千年前
北京西南郊的
群山，一个古老
的洞穴
时间，在这里被闪电
照亮和撕裂
在此以前
从几十万年的漫长岁月开始
东方的人类，在这里一点点地直立
当他们被文明的闪电
洗礼后
他们的后辈建造和居住在
北京
这是东方文明
的一个核心
是一个古老
的代代繁衍的
故事
所以，人们用
子孙的名字
称呼他们的
先人。就像父母给
子孙命名
北京猿人
的后代
一直把这个古老
的洞穴
作为家园，时间
久远得让人们不得不
叫他们
山顶洞人
否则，就对不起这个
伟大的
洞穴
是他们
把一个半山上的洞穴
住成了
举世闻名的都市
把一群“直立人”
住成了
写在教科书上的
东方的人类
二
从茹毛饮血
到温文尔雅
那闪电的光源，以及
历史的转折
发生于一根骨针问世时的
惊天动地
在遍野血腥
人兽不分草莽榛榛
之际，
北京猿人的后代
山顶洞人，终于
制造出了一枚
骨针
即使我们今天
飞船上天，潜海万米
仍然对先人这一枚
骨针
叹为观止
它是洞穴时代的精神指南
从此，再没有任何野兽
可与人类比拟
可与人类争高低
从此，人类的智慧
在这个星球上
将像这针尖锋刃一样
所向披靡
骨针可以缝纫
草叶树皮兽革
但它
也开启了
人类编织和
连缀拼接组合加工等
一切非线性的
增加，添加，相加，叠加的思维
以及一切非功利的
美饰，美服，美容，美身的美名
就像猩猩
可以用木棍取得食物
使它在动物中
智慧超群
骨针上演的
是原始时代和
原始人类的
金针度人
三
它穿梭在粗糙的
材料中，它
必定要唤醒一种
与它匹配的智慧
或
文明
这种文明
不是人类自己
的自作聪明
也不是大自然
的自以为是
于是，东方既白
丝绸像神灵天降
为的就是让这一枚
伟大的骨针
穿梭出最伟大的
美丽
这精美华丽的
丝绸
是一位中国的
最伟大的祖母所
发现和发明
这祖母也是最伟大
的想象之母
她并不迷信蜘蛛
的丝网
轻蔑它的粗疏和俗套
也不迷恋棉麻
鄙夷它的现实和平庸
她要超越自然
也要跨越人类
这就是丝蚕
只有它
是自然之精
是人类之华
所以，丝绸
是天然又非天然
似人为又非人为
自然和人类
各自完成一段
互相不可代替的
接力
这伟大天才的老祖母的发明
在世界所有最古老伟大的文明中
都毫不逊色
当西方所有更加古老的骨针
都没有穿引出丝绸文明
当世界所有的更加古老的文明
都断裂灭绝消失之后
依然活色生香的
是扯不断剪还乱的
丝绸一样绵长和编织而出的
天人合一的中华文明
因为它一开始就
走向了目标，不需要频繁变换
文明的驿站
四
丝绸来到人间
是一件石破天惊的
事业
起码在以后的两千年
里，没有任何一个
种族，可以超越
它所抵达的
精彩
甚至，五万年前就先行发明了
骨针的西方人，此后
几千年间
几十代际
几百几千几万的
人，穷尽智慧都
猜不透
丝绸是
何方神圣
何以如此质料
所有见过它的人
都顶礼膜拜
一见倾心
惊艳世界的埃及皇后，也要
用丝绸
才能彰显自己
的
绝美
威震西方的恺撒大帝，也要
用丝绸
才能收获臣服
的
威风
丝绸
让美女的曲线比
裸露更加妖娆
让帝王的尊严比
杀戮更加高贵
五
于是
一个东方的神话
在世界各地
流传
这个神秘的幽灵
让东方的中国
更加神奇神圣
所有的
猜想都不能破解
它的秘密
所有的猜想
最多只能到达它
自然或者人工的半坡
最多只能窥见半截神龙首尾
那些被巨大的
财富和利益诱惑
的
商人行者冒险家强盗使节
只好
抛弃幻想，务实地
也是惊险地
穿过死亡之海
跨越万水千山
跋涉沙漠戈壁
把一匹匹丝绸
源源搬运到
中亚南亚欧洲
惊艳
整个世界
那驼队踩踏
而成的道路
从东往西或从西往东
在无垠的地球上无数的
道路中
成就一条金光大道——
丝绸之路
六
丝绸之路
是文明走秀的鼻祖
丝绸与地毯
把一匹匹绢帛
铺垫成跨越东西方的
锦绣前程。
像文明的闪电
照亮黑暗的地球
像寒冬的华服
温暖野蛮的世纪。所以
它就是
沙漠里的绿洲
戈壁滩上的月牙泉
酷暑行旅中的凉亭
绝壁前的天梯
沟壑间的索道
川江激流上的桥梁
茫茫大海中的风帆
也是
征人的思念
离人的思乡
旅人的思路
恋人的思想
是一切行走间的信使
是距离之间的情丝
它铺就的是彩虹
是优雅是柔情是缠绵
是信物的交换
是珍藏的赠予
是至高无上的礼节
是化干戈为玉帛的
和平主义
是整个东方
永恒的妩媚
《 人民日报 》（ 2017年11月04日 1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