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进一步, 妈退二步: 为何退二步?

【留美学子】第209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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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女儿进一步, 

妈妈退二步，

“ 老妈，您为何退二步？”

女儿这样问。

作者：之光

和女儿的冲突终于爆发了。

那是女儿研究生毕业以后的一天。

女儿气急败坏地声讨我:

“你知不知道，你爱我爱得太过份了!”

听到这话我呆住了，难道爱你也不对了吗?!女儿表达完她的愤 怒后，急速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人，先是愤怒，继而寒心，继而抱怨:不惜重金供你念美国名牌大学研究生，怎么供出罪了?书念多念糊涂了? 拿个研究生文凭居然骄傲地目无尊⻓啦?

忽然想起妈妈嘲讽我惯孩子的话:“就差拿板供起来了!”(意指祖宗)，看来，这孩子真是 让我惯坏了。

想起当年当护士把刚剪完脐带的女儿举给我看时，母爱立刻泛滥。尽管平时老表白 自己喜欢男孩，但那一刻立⻢就爱上了这个小手在耳边握成拳头的女孩。尤其是后来看到女儿除 了啼哭以外，什么都无能为力，连个小鸡崽都不如，鸡崽一孵出来，用不了十几分钟就能站起来走路跟随妈妈去啄⻝了。可女儿有眼，看不⻅;有耳，听不⻅;有腿，走不了，甚至连吃奶都要我把奶头放进她的嘴里。

唉!没有妈妈细心照料，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呐，那一刻我突然领悟到 “爱”对人类意味着什么，没有“爱”人类怎能一代代繁衍下去呢?一种保护女儿、要让女儿幸福终 生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象我一样对自己的童年、少年、⻘年都不满意，而这其中所有的遗憾，我 都不希望再发生于女儿身上。

举几个例子:我喜欢音乐，看⻄洋小说以及后来看外国电影，那些女主人公坐在椅子上，眼睛瞅着乐谱，手在钢琴键上，就那么一划拉，一串美丽的乐曲立刻飘向 了空中，这让我特别羡慕。因此在女儿刚上小学时我就张罗给女儿买钢琴。

我妈妈十分不理解地 问我:“除了学校及乐团有钢琴，你看看哪个个人家有钢琴的?你怎么净搞外国溜呐?!”

那时， 百姓家真的没有钢琴，当然音乐家除外。那个年代每个人的工资都很低，每月工资只有四拾多块 钱。我只能靠省吃俭用，买莱买最便宜的菜，买水果买降价处理的水果，而且从来也不买新衣 服。幸运的是赶上了两次涨工资，我总算是攒够了钱。

营口钢琴厂幸福牌115钢琴那时的价格是1200元整，当我从银行取出钱到厂子付款时，钢琴价格突然变到1500元了，我对物质可以涨价这件事那时还极不适应，气愤之余，睹气空手而归。可之后不久听说钢琴又涨到1800元了，我立即慌了，百般不舍，把妈妈改开后分给我们孩子每人一份的金戒指之类的金品拿去变现，最终以2100元的价格把钢琴买到家。为的就是我所没有的一定要让女儿有。

高中一年级时，因为文化大革命我失学了，所以特希望女儿能受到正规教育，我是下定了决心，只要女儿想念，能考上，就供，无论多少钱!这一路期盼着女儿进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

在孩子上小学时，我还效仿一把“孟母择邻”，把家搬到了省重点中学一实验中学的旁边 (那时还没有学区房一说)。还好女儿没有辜负我的张罗，真的考进了实验初中也考进了实验高 中，然后考上了重点大学，又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录取了研究生。

一切都实现了，女儿竭尽了全力，我也竭尽了自己的全力，可现在她居然嫌我爱她爱得太过份了。而且说这话时给人一种冰冻 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感觉。

说我爱的太过份了?那就是炒菜盐放多了?做馒头碱放大了?炒菜炒过火了? 女儿一直是乖乖女，从来没说过这样的狠话。看来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出了错。

这一阵子，女儿研究生毕业要迈入社会，我似乎要把自己的经验都倒给她，看着她二十多岁一脸的天真，真怕她进入社会后迈错了步，交错了人。而我又非常在乎她的缺点，唯恐她的未来跌在她的短板上。

我小的时候，妈妈老拿放大镜看我的缺点，我烦死了。可现在不知不觉间我竟仿效起我的妈妈来。说起来很有意思，自从孩子⻓大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教育我的女儿，而且觉得最重要的事就是发现她身上还有哪些弱点、缺点，让她注意改正等等。我根本不知道注视孩子的短处就是激发孩子的自卑。

现在女儿来到美国接受的是赏识式教育。怎能容忍我用中国的圣人文化(每个树立的榜样都那么完美无缺)来不停地要求她完美呢。

说起赏识教育，对孩子要多夸少批评，我接受起来确实很困难。我接受的文化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忠言逆耳利于行”，因此我老象大夫对待患者一样在孩子身上找毛病。但是看到美国的孩子确实与中国的孩子很不同，用趾高气扬来形容有点过份，但一个个都象个人物似的，活灵活现、自信满满倒是不夸张。小小年纪可以平视任何人，甚至于总统。

因为在人和人的关系中我一 直喜欢“平视”的⻆度，所以看到美国孩子的那付样子，我还是很喜欢的。想到自己眼睛老是注意在女儿的短板上，确实挺居高临下招人烦的啦!自己当年不喜欢妈妈整天说自已的缺点，女儿也 一定会不喜欢。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改吧!改成赏识的目光而不再挑剔。

朋友跟我说:“孩子是上帝借给你的，大了要还回去的。”中国有句古话，“孩大不由娘!”也 说的是这个道理。 

其实孩子还真是上帝制作的，尽管是爸爸的精子与妈妈的卵子结合而成，但孩子的DNA确是上帝定的，继承爸爸哪些DNA，继承妈妈哪些DNA，甚至继承祖父、外祖父、祖母、外祖母哪些DNA都不是作父母能决定的。而正是每个孩不同的DNA在决定着孩子的智商、情 商、相貌以及性格，也因此决定了每个孩子的不同命运。

当然环境对孩子的成⻓也会起到很大的作用，再名贵的花的种子如果没有充足的阳光、水份及肥沃的土壤，也难以成⻓，我们作父母的 也就是给孩子的成⻓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而已。

说性格决定命运，推而广之也可以说是DNA在决定着你的命运，而DNA那是上帝的密码。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也许连生命的画卷上帝都早 已画好了，只是你生命的行程未到，你看不到而已。有一点我越来越明白，如果上帝给你一颗茄子的种子，你再努力也结不出⻄红柿来。

是该把孩子还回去了!让孩子走自己的路吧!其实孩子小的时候，她们每成⻓一步，我们就 能及时后退一步:当孩子自己能吃饭时，我们就自觉地不再喂她们饭;当孩子自己能走路时，我们就自觉地不再抱她们了，当孩子自己会过⻢路后，我们就不再接送她上下学.......

可现在，当孩子在无形的世界里成⻓、成熟，在她们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价值观后，我们却因为无法看到，反而不再后退了，沿着爱的惯性，一如既往，在该放下手里的刻刀的时候，仍旧一如即往 地对孩子按自己的标准雕刻着。

不就是怕孩子犯错么!孩子们希望家⻓能多给她们些自由，在某种意义上说所谓自由就是给 孩子犯错误的空间。允许孩子试错。

孩子从校⻔到校⻔，确实学到了很多的知识，但一事两面，她们也严重地缺乏社会经验，那就让她在社会上摔打去吧，不说失败是成功的妈妈么!只要她们不停止前进，那每一次的选择，无论对错都是一次经历，都会为她们的生命留下一条宝贵的经验。反正她已20多岁了，也该经事了。让她独立地闯蕩吧，我别再作场外指导了，我累，她烦， 真的是费力不讨好。

这样想，一切都开了，我为自己订下个原则叫“进一步，退二步”，并从此不 再打听孩子任何事情，除非她请教你，即便是请教，也要尽量引导她自己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我仿佛看到我和女儿之间那条精神上相连的的脐带又一次被剪断了，痛么?有些痛，毕竟是一次割舍。

不过想想女儿嫌我爱她太过份其实也说明女儿的情感已经独立了，我又高兴了起来。很多女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作到情感独立，无法完成情感上的成熟。想想自己也是一样，当女儿考入重点高中后，我确信女儿已一条腿迈入了大学，便随即赴美求学去了。

记得一天，当我走在纽 约的另一中国城一法拉盛的缅街时，我听到一个小女孩大声地叫着:“妈一”，我立刻本能地回 头，以为是女儿叫我，当我看到女孩的妈妈笑盈盈地回应时，我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内心翻江倒海，我已走到要办事的地方，但我无法进去，眼泪象开了闸的水库里的水，不断地汹涌地往外奔涌着。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哭了，约会的时间到了，可我再次走到⻔口时，眼泪仍然不听话地流淌着。想到小时候女儿一离开我就不停地哭喊着，唉!母女的情感确实不易割舍。但是到了必须割舍的时候了。

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究space即距离感的，女儿大了，不可以因为自己是母亲就随意走进人家 的生活里。女儿自从上大学后，我们是聚少离多，没有暴露出space(距离)这个问题，现在，女儿毕业了，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个问题就暴露了出来。我喜欢中国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文化，那从现在起我就和女儿作个淡如水的朋友吧!

感谢那天女儿对我的当头棒喝，也感谢那天我受刺激后产生的觉醒。从那天以后，我的眼睛 不再关注女儿而开始关注自己。其实自己正面临着一㘯危机，那就是老将至。我不希望我的老年之⻋由孩子去驾驭。希望自己老年的生活是独立的，是有尊严的。都说靠“僻”养老，还好，我有个僻好，那就是喜欢看书，喜欢写作。如果还喜欢雕刻的话，那就用手里的刀雕刻自己吧!我们 自己太需要改变和成⻓了。

现在我的孙子、孙女都上小学了，她们一点点的亮点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夸奖起来，也不怕把孩子夸坏。害得女儿又声讨我:“妈妈，我小时候你从来都没这样夸过我。”我只能嬉皮笑脸对她说:“对不起!孩子，妈妈也需要成⻓!” 

我的后退，让我和我的女儿关系越来越好，由于我换了赏识的目光，由于我闭上了嘴，由于后退出足够的距离。我女儿反而常常跟我说心里话而且有事情也很爱咨询我，我也是只提供建议，听与不听不再关心，不再计较。

去年，我出版了一部⻓篇小说，并且成为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纽约海外华文作家笔会，纽约 华文女作家协会的会员。我女儿在她的微博里这样写道:“她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梦想，40岁到美国创业，60岁读国学硕士班，70岁写书，为此激励我和我的孩子们，想想做任何事情都不晚.加 油!”女儿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写书还真的是有“身教”的想法，因为确实身教胜于言教， 如果你希望你的孩子自强不息，那就从自己做起吧!

一天女儿对我说，她的朋友们总抱怨她们的父母常常干涉她们的生活，而她对朋友们骄傲地说:“我妈妈就不干涉我的生活，我33岁才结婚，她从未逼婚过!”而我也趁机骄傲一把地说:“知道么?你研究生毕业后，我就决定了:你进一步，我退二步。”她问我:“为什么退两步?”我说: “再给你留出一步前进的空间。” 

之光，曾任某杂志社主编。四十岁后独自去美求学，机遇使然开始经商。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回国创业。70岁退出商海，回到纽约，开始笔耕生活。出版一部⻓篇小说《红黑时代的⻘春》及短篇小说《大徐之哭》，偶有诗歌散⻅报纸。现为【格调LADY】专栏作家、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纽约海外华文作家笔会、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的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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