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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难一生: 为何他们却大都长寿

刘涟 留美学子 2021-07-26

留美学子2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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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后》翻译家们的泪与笑



写在前面


从2017、2018年央视播出的《朗读者》节目和最近的《九零后》纪录片中,我们都接触了一些出生于上个世纪20年代的学者,笔者被他们的真情所感动,于是有了此文。



1


许渊冲

许渊冲老先生在《朗读者》第一季以“遇见”为主题的第一期中压轴出场,这位生于1921年的西南联大学生在大一时就翻译并发表了林徽因的诗作《别丢掉》。

董卿介绍说许老当时是因为喜欢一个女同学,所以翻译这首诗。许老解释道“这是林徽因写给徐志摩的,但她实际上嫁给了梁思成,结果徐志摩乘坐的飞机撞山死了,林徽因走过徐志摩的家乡,见景生情,一样是明月,一样是满(隔)山灯火,只有人不见”,说到这里,许老双眼噙着泪水,说出了后面一句“梦似的挂起”,此时他又哽咽了很久,才接着往下说 “我觉得林徽因的情感很真很美,所以就把这首诗翻成英文了。”

最逗的是,许老说当他把这首诗翻译成英文并且送给自己喜欢的女生时,不知道她 “已经有人了”,以至于50年后才收到对方的回信。

董卿在节目录制现场说她之前很佩服许老,而和他面对面后,觉得很喜爱他,他还能有如此充沛的情感,而不仅仅是精力。

许老说到动情处热泪盈眶,这是年轻人或心很年轻的一种标志,说明许老的心还很年轻。

董卿还爆料说,许老2007年就得了直肠癌,医生说最多只有7年的寿命。许老此时笑言生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他说“客观上来说能活7年也不错,反正不管那么多,喜欢做什么就去做,7年里还做出来不少事”。

董卿补充说他在2014年,也就是医生判定的生命终点拿到翻译界的最高奖项:翻译家联盟的“北极光奖”。许老说生命不在于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要使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忆。许老于2021年6月仙逝,整整比医生预计的多活了1倍的时间。

许渊冲西南联大毕业后到法国留学,1951年回国后,被分配到北京外国语大学任教。随后不久政治运动开始,当在台上被批斗时,别人都显得生无可恋,只有许老口中念念有词。红卫兵问他“你嘀咕什么?”,他说“我在把毛主席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红卫兵因此污蔑他歪曲毛泽东思想,狠狠地抽了他一百鞭子。

许老虽然受整,无法正常工作,在解放后的30年里只出了4本书,但好在命保住了。十年动乱结束时,他以几近花甲之年,步入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金秋季节。1983年他回到北京,任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兼英语系教授,从此笔耕不辍。

在最近的纪录片《九零后》中也多次出现许老的身影,接受采访时他98岁,脸几乎是贴着电脑在翻译著作,看着镜头下的许老一点点凑近屏幕的样子,场内的观众都欢乐地笑起来。导演徐蓓还感慨于他特别直来直去的一面,甚至是血气方刚的一面,纯真地像个孩子一样。


2


王智量

1928年出生的翻译家王智量出现在《朗读者》第二季以“痛”为主题的那期节目中。他原本读的是北大法律专业,但出于对语言学习的热爱,读书期间直接找了当时的校长胡适转到了西语系的俄语组。

他爱书如痴,在学生时代为了解俄国、了解俄国文学同时学习俄语,他把从上海带到北大的西装上身卖掉,去买了普希金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

他在现场回忆这段经历时喜不自胜地说“我卖了好多钱!”观众忍不住全笑起来。当董卿问他 “您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吗?”他连声说“对对对”,说“即使到了华东师范大学当教授,还在那儿卖衣服买书”。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王老说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名家名作,只觉得这部书描述的人物都那么纯洁、那么真诚,所以喜欢上这本书,最后甚至到了能背诵全书的地步。

当他翻开当年用西装换的这本书时,书的侧边写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记,他说,这书已经变成他的日记,因为手边总是拿着这本书。

当年是文学家何其芳鼓励他翻译这本书,他在现场用何的四川话复述他当年的话:“你既然都会背,你翻嘛!把它翻译出来嘛!” 但不幸的是,在那个苦难的年代,他被迫到河北劳动改造,没有条件专心翻译。他说就把这本书带上,反复地读,一有机会就把脑子里想到的翻译出来。

劳动时要把菜种撒在地里,撒过种子后铺一层土,再拿脚把土踩实。王老说“我一边踩一边心里就想着诗的韵律,这样一天下来,我劳动也不累,这一节也翻译得很好。”

在农村很难买到纸,王老就把报纸边上白的没有字的都撕下来,晚上就用那些纸把白天想了一天的内容记下来。

几年以后他就带着这样一堆报纸边回到上海,成为这本译作的初稿。说到这里,王老又哈哈大笑起来。

王老自1958年起,先后被下放到河北、甘肃,妻离子散,饿病交加,数度陷入生命的绝境。

1960年后回上海投奔家人,以做各种临时工和代课老师谋生。因为翻译入迷,60年代当他在黄浦江边上边扛木头边背单词,口中念念有词时,引得警察跟踪;80年代他大年初一在火车上译诗,警察不知他在干什么勾当,一路监视到终点。

1978年文革结束后,50岁的王智量才回到华东师范大学重新开始翻译工作。他恨不能更充实一些,“想补上荒废的20多年光阴,如果没有落下,也许我能走得更远。”

除了俄语,他还自学了德语、法语、古希腊语和日语。他说“一个人就怕自己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他在2019年11月荣获中国翻译界的最高奖项“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处于今天的社会中,他经常因为过于善良上当,买到假货。

作为一个知名翻译家,还常被编辑欺负。翻译《屠格涅夫散文诗》,诗的稿费本应按行数计算, 90年代一个出版社编辑却只肯按字数给他千字20元的稿费,不到4万字的书,王智量总共才拿了600元稿费。

再版时他要求每千字加1元钱,以示对翻译者的尊重,出版社竟另找人“改写”了一下,就出版了。对此王老只是轻轻摇头,微微叹气,并没有过多追究。

王老至今他还和其他家人住在华师大40平米的蜗居中。

他曾出版过对下乡生活,1958-1961年间的一本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山村》,仅看豆瓣介绍就能感受到当时生活的残酷,在那个年代,人的尊严完全输给了现实。

他在《朗读者》节目里说:“我尽管受过苦,但我后来很幸福。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妻子(第2任),儿女也都事业有成。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一万多块钱的退休金。这还不好吗?”

一个在20年间受尽身心折磨,在大西北的荒漠开垦过土地、在黄浦江畔扛过木头的人,还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笑容,令人格外感动!

有观众赞叹说:“经历过人生大喜大悲的老先生,眉目间却满是祥和与天真,就像是在痛苦中开出的花朵,因为苦难的浇灌,而格外坚韧。”


3


巫宁坤

在近期上映的西南联大纪录片《九零后》中第一次了解了这位翻译家。尽管骄傲的同学许渊冲说他“法文不行,只考了70多分” ,但仍不得不承认,“他英文很好。”

影片开始不久就出现了采访巫宁坤的片段,他说起日军侵华,回忆学校礼堂里的女生唱《松花江上》,自己一边唱一边哭得泣不成声,让人动容。

巫宁坤1920年生于江苏扬州,青年时代就学于西南联大,未等毕业就为陈纳德将军率领的美国空军“飞虎队”担任翻译。

1946年就读于美国印第安那州曼彻斯特学院,后转入芝加哥大学研究院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

1951年上半年,在芝大还未完成博士论文的巫宁坤受时任燕京大学西语系主任赵萝蕤的邀请归国至燕大任教。

到校不久,“知识分子改造运动”就从天而降,更在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中因北大与燕大部分科系合并而被扫地出门,“发配”到了南开大学,连赵萝蕤都觉得很对不起他。

当时南开大学全体教授学习马列思想的要求,年轻气盛的巫宁坤说“这简直是对教授先生们智慧的侮辱!”这样一个人在WG中所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在北大荒改造时,他因过度饥饿和劳累,已在死亡边缘,在他要求和妻子李怡楷见上最后一面时,妻子最终以无比的坚韧四处奔波,帮他争取到保外就医。



巫宁坤后来辗转在安徽大学、安徽师范大学任教,1979年起回到曾经工作过的国际关系学院任教,并且翻译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等著作。

1991年退休后,他在美国用英文发表了自传《一滴泪》,写到了在WG中受到的非人待遇,并且用9个字来概括他的经历“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但没想到因此得罪学校的领导,他和夫人李怡楷均被学校停发了退休金,他只能到美国儿子家中生活直至2019年逝世。



《九零后》导演徐蓓回忆说,他们上午10点钟去巫老美国的家中采访,他凌晨2点就起来等着,因为他心里很激动,睡不着,看错了时间。

他的性格依然那么天真烂漫,从他的叙述当中,你丝毫不能感到苦难在他的心灵上留下过很深的阴影

他回忆起他的学生、他的同学、他的老师的时候,非常“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他在片子中回忆汪曾祺,说他“写东西写得好,可是他的英文不及格,读书也不用功”。

他还吐槽他的老师吴宓先生,觉得他讲课差点意思,而且专门要强调“他的英文不行,他的英语是有口音的,有陕西口音”,而且很骄傲地说“我觉得在西南联大的课堂上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我们同学在一起,我们一帮很优秀的同学在一起,才能够相互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喜欢这样”。

当尚未完成博士论文的巫宁坤满怀热情离开芝大,同学好友李政道前来送行时,巫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回去为新中国工作?”  李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当时巫一笑了之,但20年后,当二人再度相传在北京饭店国宾馆,一个作为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一个是刚从牛棚里放出来的“牛鬼蛇神”,也许那时候巫才真正理解了李当年那句话的含义。

4


感  悟

前面是把特别让自己感动的几位老翻译家在采访时或笑或落泪的时刻和他们的人生片段记录下来。

这些“九零后”翻译家尽管或留洋或毕业于国内顶尖高校,个个身怀绝技,却因为身处动荡的时代,以至于二、三十年间在人生的盛年无法做出相应的成绩。但最感动我的就是他们身上的勇气,他们对我们正常人都惧怕的很多事物反而都不怕。


(一)不惧痛苦


他们在非常时期受到的打击和痛苦不是我们一般人能想象的,无法正常从事心爱的工作,亲人和自己身心都备受折磨,甚至徘徊在死亡线上。但王智量将屠格涅夫的名言“你想要获得幸福吗?那得先学会受苦”挂在家里,巫宁坤则说“持久的苦难决不仅是消极的忍受,而是一宗支持生命的馈赠。受难像一根绵延不断的线索,贯串着生活和历史的戏剧。

或许恰恰因为受难,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有一个无比重要的地位,所以一个丹麦王子的悲剧,或是杜甫荡气回肠的诗篇,才以人生悲剧的壮丽使我们的灵魂升华。”人生快乐是短暂的,痛苦却是永恒的,他们都太了解这个世间最质朴的“道”,所以痛苦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不是怨恨、不是难过,而是痛苦过后的那份洒脱和从容和一如既往对生命的大爱。


(二)不惧年老

这几位生命力顽强的翻译家们不但在乱世中活了下来,并且到了高寿,在普通人本该享受退休生活,他们才得以发挥自己的才干,依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就像巫宁坤翻译狄兰·托马斯的诗作《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九零后》中出现的唯一女翻译家杨苡在结尾时说,巴金曾经和她聊天时说到,长寿是一种惩罚,她却觉得,活着就是胜利。

尽管他们的人生浪费了几十年的光阴,但他们的才华终究不会被淹没,也正是因为他们有感于那些逝去不复返的光阴,才倍加珍惜后来的时光,虽然皱纹布满脸庞,但他们努力成就事业的样子比任何化妆品的修饰都更美

平时也接触过一些老人,他们的话题除了日常的柴米油盐,还包括每天打多久麻将这样的话题。在这样的年纪能颐养天年自然是很好的,长寿更好,但如果仅仅是“活着”,为了养生而养生,总不免觉得有一丝遗憾。

果能像这些学者们,年事虽高却还一心扑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孜孜不倦,直至人生最后一天,那又是一种常人无法体会的喜悦。并且,也正因为他们心无旁骛地醉心于工作,不容易产生现代人常见的抑郁和焦虑情绪,反而更容易长寿。


(三)不惧清贫

从《九零后》采访他们的片段中所看到的就是他们的房子一般都很小,他们有的也许不一定是买不起,但他们:

一是不把时间精力放在这上面,

二是他们对世俗的物欲没有追求,其他人再大的房子,他们觉得和自己无关。

真的是做到了孔子夸赞颜回的那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也。”

在普罗大众看起来,这些人简直就是傻,浑身散发着一股呆气,但正因为这样的呆气才能有所成就。

印象很深刻的是樊登在解读一本书时提到大家对它马斯洛需求层级图有一个误解,以为这个理论是一层一层来的,就是我们要先满足生存,才能满足社交,然后一步一步上去。

樊登说如果这样理解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出现朱自清或者陶渊明。

我很认同他的观点。我认为这些学者们在解决了基本温饱和安全的前提下,都已在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最高层级的自我实现,因此对中间的层级反而并不是特别在意,也不需要都要按既定层级一步步实现。

当然他们也不惧得失、不惧死亡。《九零后》中爱听故事也爱讲故事的邓稼先特别看重一种叫“pure”的品质,用这个词来形容这几位老教授恰如其分,

虽然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但从他们的谈话中

听不到抱怨和愤世嫉俗,

依然保持着清澈的眼神,

仍旧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们无论是笑还是流泪,

都是出于最真挚的感情,

真正做到了至真至诚至善至美。

西南联大校训是“中兴业,须人杰”,

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人杰”。

在现在这样一个网红时代,我却被这些耄耋学者们所吸引,他们的精神激励着我一路向前。

作者写于  2021年6月20日






作者 刘涟

与父亲同行共勉、一起练书法


经历过民营企业、外资企业,最后落脚于深圳的事业单位,被同事称为“最不正经的HR”。爱好一堆,还在不断拓展中,希望有一片安静的天空容下自己的无用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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