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犯罪小说，都是为了给人生寻找动机
这段日子，一部国产剧《白夜追凶》口碑炸裂。豆瓣评分高达9分，目前为止位列今年国产剧年度最高。网友们评论说这部剧重口、烧脑，良心制作超越了美剧。
从年初的《嫌疑人X的献身》，到最近的《无证之罪》，再到《白夜追凶》，犯罪题材的影视层出不穷，也一部比一部火爆。除了剧情扣人心弦，演员演技在线，推理逻辑严密之外，还有什么在吸引着大家看犯罪题材的影视呢？
有一个人也许能给我们答案。
他21岁从警校毕业以后，做过警察、体育编辑、文学编辑，最后成为一位作家。著名诗人北岛对他赞誉有加，称他为“近年来最优秀的汉语小说家之一”。他便是中坚派作家阿乙。
为命案凶手找动机，
也许有一种动机恰是无聊感
阿乙
正是因为警察职业的经历，他的作品多涉及犯罪与人性的思考，关注边缘底层的生存现实。纯粹的犯罪小说固然动人心弦，但是唯有这种载体背后暴露的人性、观照的生存状态以及对生命的思考才方显其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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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当作家的警察不是好编辑
当阿乙还是艾国柱，在派出所当警察的时候，一天，通宵打牌，他、副所长、所长、调研员四人便按顺时针方向掷骰子。艾国柱就是在这一刻看到了他极度无聊的永生：20岁的他变成了30岁的副所长，30岁的副所长变成了40岁的所长，40岁的所长变成了50岁的调研员，头发越来越稀，肚皮越来越鼓，眼睛越来越浑浊，一根中华烟抽灭了，点起烟屁股继续抽。
这一年他26岁，从组织部辞职了，来到郑州做体育编辑，从事自己一直以来都喜爱的文字工作。此后，他跟随命运的骰子到了广州、北京，成为了一名专职作家。
他出版了《灰故事》《情史失踪者》《鸟看见我了》《春天在哪里》等等十分具有影响力的小说集，他的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法语、瑞典语等在各个国家出版，走向世界。
上个月的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上，译林出版社与瑞典Chin Lit出版社联袂为阿乙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举办了瑞典语版权输出签约仪式暨文学翻译沙龙。
活动现场，大病初愈的阿乙身着西装，聊天时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整个人很精神。
外国读者关注的究竟是什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写犯罪的小说家，是一个哲学家”。
——瑞典出版方伊爱娃女士
“表面上是犯罪小说，但实际上是一部很引人入胜的伟大文学作品。阿乙是一位描写大师，擅长使用动词。”
“作家很有意思地在挑逗读者的感情和同情心。阿乙的小说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瑞典读者
对于读者的鼓励，阿乙老师很是感恩。他回顾了自己在欧洲的一次经历：
“我在法国的时候去参加里昂国际小说节，里昂大区里面有一个小城市叫维埃纳市。有一位里昂的居民，她叫碧姬女士，她不去参加里昂国际小说节，从海报上看到有维埃纳市的活动，就千辛万苦坐火车来到了这个维埃纳市，找到这个书店（阿乙在该书店做活动）。然后就偷偷地跟我说了一句话，握着我的手说：‘你再也不要工作了，你就专心写作吧，我非常想看你的第二本书。’说完就走了，赶火车又回去了。
“让我印象很深刻，我就在想有时候你写作时，你不知道你的作品会获得什么样的一个承认。然后你看到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世界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直接跟你说，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她是坐火车来专门告诉你这句话，然后说完了，就赶着最后一趟火车回去。当时我就觉得非常感动。”
为什么总以死亡为主题呢？
阿乙的作品一直都是跟死亡有关，常常以一个人的突然死亡开篇，比如说他最新的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又比如说他的小说集《灰故事》里的《极端年月》等等篇目。
《灰故事》
定价：38元
译林出版社2016年6月
“他对写作有着对生命同样的忠诚和热情。”
——北岛
“阿乙来自阴湿、沉闷的南方小城，这一点并非偶然。他的残酷和绝望，承续着现代文学以来不绝如缕的深黑的南方传统。由此我们会想到鲁迅、余华，但阿乙有时可能走得更远：假设有最后的审判，那么，在阿乙这里，审判者并不存在，只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中的笑和抽泣。”
——李敬泽
阿乙：“其实很小的时候，我读书的二中旁边有一条铁轨。每到下课的时候，同学们一窝蜂往铁轨上面跑，有时候隔一个礼拜就能看到铁轨上有尸体。有疯子被压死的尸体，还有正常人，有的还是认识的人。人被压死了，那个时候就用草席盖着。那个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死人的旁边。
“后来我们那个城市里发生了一起比较恶性的案件。有一个外地的人得了精神病，他从火车上跳下来，滚落在我们的小县城，然后他拿起一把水果刀，在路上见到人就刺杀，相当于一个精神病人实施了恐怖主义行为。因为在县城里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因果关系的，我只要做了一个事情，好好去做，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是那个人随便刺杀人，他杀死了七个人，导致了整个县城很多人的价值观、对人生的思考习惯发生了巨变，或者说一种撕裂。有很多人因此就去信佛了，他们觉得人生很荒谬。
“再加上我自己是做警察，做了四五年警察，包括在警校里面经常就会发现一些尸体，还有法医会带着我们去看现场，就会觉得生和死见得太多了。写东西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把它写上去，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情史失踪者》
定价：36元
译林出版社2016年6月
这些细节，总会在在阿乙的小说里留下踪影。《情史失踪者》其中有一篇叫做《肥鸭》的，就有这样的句子：“以前在二中念书，课间休息时同学们会疯狂奔向铁路坝，去参观由草席随便盖着的遭火车碾压的尸首。人对死亡的好奇，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既像是小说里主人公的经历，又像是作者自然而然道出来的旁白，这也是阿乙小说的特色之一。
与小说不同的，尽管阿乙的作品常常充满着死亡、犯罪、残酷，但现实中的阿乙，却能够以一种非常幽默、坦然、乐观的态度来讲述自己的一段比较可怕的回忆——罹患肺病始末。
新闻：一张脸圆成了巴尔扎克
左：巴尔扎克，右：2015年的阿乙
废寝忘食地写作，过度的劳累，阿乙患上了肺病。2015年的新闻报道：“阿乙坐在嘉宾席上，一张脸圆成了巴尔扎克。那是吃激素的副作用，相比从前照片上一头卷发、下巴尖瘦的艾国柱，阿乙嘲笑如今的自己‘脑满肠肥’。”
阿乙：“为了这个（《早上九点叫醒我》）已经生了一场大病，到现在还没好。有一段时间我之所以不打算把这个书拿出来出版，就是因为自己心里在赌气。我为了写这篇小说好像亏了这么多，生了一场大病又快死了，我何必把它拿出来呢？我当时就想着，我就在国外出版发行就行了，国内的话等我死了以后再出版算了。因为那个时候确实是看起来要死了。
“意大利朋友安德烈当时就跑到医院来跟我说，我一定要把你的这个小说版权代理拿到手。说他已经看了一半了，要做全球版权代理。我说我还没写完呢，你等我出院以后——因为那个时候确诊了是肺癌，后来再多次检查以后又发现不是。所以我就说我还不知道我写得完写不完，如果我写完了就给你，如果我写不完的话，就是一个半成品。还好当时查的不是肺癌，然后就出来把它给慢慢写完了。
“但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病叫什么。他们都是在猜，这次猜的就是cd病吧，猜得还比较好。过去是一直在用一种治排异反应的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用到我身上，我身上又没有移植什么东西需要排异的。后来都是化疗药。就是这样摸索着吃药，就这样活下来了。”
爆料：阿乙的新故事
关于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阿乙透露：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打算写成一个短篇。故事是来自于一个朋友的讲述，他有一个亲戚在农村，在过年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一个人喝酒时，因为贪杯，把自己喝死了。喝死了之后就马上被埋葬了。然后因为我们中国的殡葬政策是火葬，所以当地的乡政府就派出一个工作队来把他的坟墓给撬开，要拉（尸体）到火葬场去火化。撬开坟墓后，发现这个人其实在棺材里又活过来了。所以他的手指头就是因为在不停地抓，抓到白骨都全部露出来了。
“我听到这个故事，感到非常震惊。于是我就准备写一个短篇。写了短篇之后，我发现好像只写到了故事的十分之一，短篇写得差不多的时候，什么都没写完。我就准备写成一个中篇。结果发现中篇也涵盖不了我写的欲望，所以最后就把它写成一个长篇。
这里头有另外一个故事，是我过去的警察同事跟我讲的。我也原本打算把它写成一个短篇，后来就发现这两个故事其实是可以合在一起的，我就把前面那个故事掺到这个故事里来了，最后就成了一个十八万字的长篇，后来删减为十六万字。
“其实那个故事也可以透露一下，也是一个很简单的真事儿，我的一个警察同事跟我讲，他有一件事情非常纠结，有个逃犯跑到他的一个哥们儿那儿去了，然后这个哥们给他管吃管喝好几天，再把他送到汽车站，然后就在汽车站，在汽车上面，他被公安给抓住了。然后一直到死，从他在公安局接受审讯一直到法院判刑一直到死之前，他都在问警察，有机会就问：‘到底是不是我哥们把我给告了。’警察说自己心里很忧伤，说：‘我告诉也没关系啊，反正他（要）死了。’但是因为组织纪律原因，就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就是那个哥们告了。
“就是以这两个故事为基底，把这个长篇给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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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44759755
《情史失踪者》
ISBN: 9787544759601
本期编辑：大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