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你一定想不到你的读者，没能成为当代茶花女”

这期采访注定冒险。

当侧耳那么自然地在对三四线城市女性群体的采访中给我提供一位“小姐”时，作为媒体人，我没有感到诧异。

作为她生活这个女性新媒体创办人，我甚至珍惜。

抛开所谓的社会阶层，道德，读者定位，我们所要看到的，应该是人生百态。

那个“她”，或许不如我一样拥有自己的公司，坐在有暖气的办公室，身处帝都谈笑有鸿儒，往来可无白丁；身边的朋友是所谓的“白富美”或“高富帅”，抑或某种意义的成功人士。

这样的“我”及“我们”，或许更需要看到另一种人生。对立面的人生。包罗万象，存在即合理，无所谓高级不高级。就像世界名著，就像《茶花女》。

这样的采访，我们不会太多，毕竟要照顾商业品牌的“颜面”。但仍然保留。

众生平等。

谢谢这位她生活读者的坦诚与信任，选择向我们述说你的人生。 

 ——她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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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总，想不到你的忠实读者，竟然是个小姐吧。

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想读书，小镇么，封建思想浓重，我妈逆来顺受，我爸我奶不待见我，没生出男孩就怪我是个倒贴货。

我也硬气，高中没毕业独自去市里讨生活，靠一张脸吃饭，觉得这行来钱快，两腿一张什么都有了。

开始在足浴店做，什么客人都有，一双臭脚丫能将人熏晕过去。

也想过不做了，但没技能谋生，餐馆服务员又累也不想干，忍着恶心熬着熬着就习惯了。

洗脚、修脚、按摩一条龙，因为好看，点我的人也多，遇上大方点的，每天轻松过百，那时候我底薪加提成5K，吃了穷的亏，做梦都想拿1w。

是被小秀带去坐台的，小秀爹不亲娘不爱，是我前同事，掉钱眼里什么臭脚都敢接。正规足浴店，有人来查，老板娘管姑娘们比较严，她走旁门左道，故意露胸穿透视装，店内姑娘们私下忿忿不平，就学早年TVB的叫法，叫她浪蹄子。她拿得多，开心，不在乎我们在背后说什么。

夜路走多了总会湿鞋，店里被举报提供色情服务，小秀成了炮灰，被赶了出去。我们一群小姑娘在那个阴雨天看她收拾行李走在雨中的背影，狼狈也倔强。我嘴里开着玩笑心里却不是滋味，兔死狐悲，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还挺佩服她的，被奚落嘲笑也一声不吭，我行我素。

后来再出现，狠狠打了当初嘲笑她那些姑娘们的脸，彼时我每到月底盼着发工资，小秀来我们足浴店，出手就顶我一个月。当初她们嫉恶嘴脸全然不见，小秀像个香饽饽，她们恨不得跪舔。

她说，人啊，要憋着一口气。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干。

我问为什么选我。

她说，看得惯。

当初参与举报的计划并没有我，她走的时候一声不吭，心却跟明镜似的。

我跟了她。

2

明知道没有回头路，大概也是憋着一口气，混在一群庸脂俗粉里没意思，丑陋又肮脏，对她们龌龊的手段嗤之以鼻，仗着长得漂亮，自视甚高，我从不觉得和她们是一丘之貉，反倒和小秀惺惺相惜。

从没想过在红尘里摸爬滚打久了，沾了世俗气，也会变成当初最不屑的人。

小秀带我去市里的酒吧，白天门可罗雀，晚上门庭若市。

我从端茶倒酒的服务员做起，刚入行的时候，经常被客人调戏，那时候还放不开，事后使劲搓澡。

那里的姐姐看见了，就笑我，“入了这行，就不干净了，但你要明白，所有人嫌弃你，你都不能嫌弃你自己。”

这句话我记到现在。

我们管那里管事的叫妈妈。妈妈一脸不屑，说我，“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小秀也劝我，想赚钱就得豁出去。

想了足足一天，从出生被嫌弃到如今混得惨淡，也想在家里给我妈争一口气，不想被钱束缚，终于想开了。

妈妈桑待我还可以，第一次的对象好歹是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

小白脸拘谨，床上中规中矩，我喜欢在高潮后调戏他，看他脸红手足无措的慌张样。

没想到后来会爱上他。

他每次来，都点我。每次都到醉生梦死包厢做，讽刺吧，一个出来卖的，还学文人搞艺术，包厢名多有格调。

我知道他有老婆，但瞧他白白净净畏缩样，估计也是被压在身下的。我不一样，只要给钱，我什么花样都玩。

他给小费利索，我对他开始是冲钱，后来是冲人。他也会做人，时常给我带点小礼物，那时候我还是小姑娘么，身脏心不脏，还向往爱情。

直到被他老婆堵上门。

一巴掌的触感到现在记忆犹新，做了这行，骚货贱婊的骂也习惯了。只是当他老婆骂我的时候，他在旁边一声不吭，我彻底寒了心。

3

后来想想，都出来卖了怎么还能天真，爱情算个屁，赚钱才是王道，索性放开了玩。

也抢同事生意，不能怪我，自己留不住客人，还骂我狐狸精，不过她们会装，明里还跟我称姐妹，我心里暗爽，笑死她。

也干过几件见不得光的事，不都是靠年轻吃饭么，后来来了几个小姑娘，一张不被名利洗过的脸，天真不谙世事。男人都好这口，我好几单都被抢，仗着资历老，气不过，带人划伤了她们的脸。

为这，我被扣了一个月的薪水。当时很解气，后来夜半做梦，都梦见自己会毁容。

我也不知道才过去半年，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当初最不喜欢的那种人。有时候活着浑浑噩噩的想，还不如死了算了。亲人没留恋，真心朋友不多，酒肉看多了，人生也就这么回事。

最终还是被家里知道了，我妈以泪洗面，我爸和我断绝关系，风言风语也快，他觉得丢脸，我倒没什么觉得丢脸的，都是靠劳动吃饭，我不偷不抢，活得自在。

后来看开了，容颜会老去，我也退居二线，守着一点老客户，没生意的时候，我们小姐也和普通职工没什么不同，经常聊八卦。因为圈子小，来的也就那几个，都是小混混地痞流氓，不像大城市，商务精英也有衣冠禽兽的心。这里的客人有的年纪还比我小，像小毛头，都挺好哄的，给钱也利落。

直到一个姐姐出事。

每月例行检查，她染了性病。我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也得这种病，下体溃烂，精神崩溃。

它像一根钢针戳穿了我。

我盘点好自己的积蓄，果断抽身。

由奢入俭难，我别的又不会，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回来的那刻我从没那么恨过自己，与我同龄的女孩纤纤素手触碰的是青春，而我的手沾染罪恶。

那真是一种没由来的罪恶感，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将我遗忘，只剩我一个人面对无穷极的绝望。

我像一个走在钢索上的人，没有回头路，而前路又太孤独。

唾弃与迷茫如形随形，夜幕拉下来，失眠的那段时间，恍惚想起高中我做贼似的偷看一本名为《茶花女》的书。

同为妓女身份，一样家境贫苦、对自己坦诚、美得热烈、追求者火热，以身体做本钱。但又有所不同，茶花女是个凄婉的悲剧，但她表现的行为同我相比，有底线太多。

茶花女在糜烂和虚伪中坚守初心，而我随波逐流。

世界对我并不亏欠，堕落却是我的选择，怪我把出身当做逃避和懦弱的借口。

4

当然，日子还是要过的。

工作也忙了起来，新来的小姑娘也开始叫我姐姐。

有天我在镜子里梳妆，眼角的细纹提醒我，岁月不饶人。

我想，是时候该完成与自己的和解，做这行的选择权毕竟是我。

好在有梦。

趁年轻，我还想多干几年，给自己买套房子吧，叫我妈搬来一起住，从小喜欢海，就在青岛买，开家餐厅，让我妈做老板娘，她肯定很开心，也抬得起头。

有时候我也会做关于“未来”的梦：十月的青岛，游客络绎不绝，我开了餐馆，生意还行。店名叫“锦绣”，也寓意摆脱了旧时光，日子也会红火起来的期待。偶尔去栈桥看海，买房子仍然是目标，不过再也没有当年做小姐醉生梦死的茫然。

心里有了盼头，也想通了很多。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命运负起全部责任。

所以，放下，也是一种修行。

造成今天的局面，我自己占了主要责任。

慢慢释怀之后，我开始和过往握手言和。毕竟那阴暗的岁月已是过去式，路在脚下，依旧要自己走。

本 文 作 者  

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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