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亿万 | 你真正热爱的事情，不是想出来的
采写：张涵予
摄影：杨树
出品：生命是一场创意之旅
问：正念是关于集中注意力的训练吗？
亿万：某种程度上，它也算是。卡巴金对正念有一个简单清晰的定义：正念是一个每时每刻不带评判但是又有意图的觉察力。当我们有意识地把觉知放在呼吸上，你会发现我们是静不下来的。让我们保持15分钟什么都不想，那很难。现代人一般是定不住的，注意力容易分散，很难集中注意力。所以正念可以训练这一点。同时，觉察力除了固定于一点之外，也可以不断扩散，能不断看到身边的事物，听到不同的声音，关注身体的感觉，人是很敞开的，但是没有评判，就是此时坐在这里，去感觉。
很多时候，我们的烦恼或者痛苦来自于观念的窄化，思想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果此时能够回来，停住，相当于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忽然就有一个办法，智慧自己出来了。很多时候会有这种情况。
问：你为什么一直推广“正念”，对你来说它的优势在哪里？
亿万：我觉得“正念”就是诸多方法中的一种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是从那个源头来的，不同的方法都能帮助人回去。我个人喜欢直接、简单、快速的方法，我学了很多，觉得正念这个方法好，没有那么神秘或者玄妙，而且能融入到生活中，每一件事都可以是“修炼”。
现代生活节奏很快，人很容易烦躁、迷失，因为我们想的太多。周围的信息太多了，当你不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时候，你就会乱。我们需要有一个方法，让自己静下来，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每个人来到世界，都会有一个梦想，有一件要去做的事。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天赋，如果我们能回到内在的话，我们都能知道它是什么。但了解自己需要觉知力，正念就能培养觉知力，有了觉知力，你就会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能做出什么贡献。
问：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都渴望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有些人觉得自己很平庸，什么也不会，很多人又是能力很强，好像做什么都可以，反而不知怎么选择。
亿万：对，好多人都不知道。从小我们受的教育可能也说感兴趣的事情不能谋生，不好赚钱，你就别浪费时间了。但是要找回来也是很容易的，做正念的练习就能帮助我们回到当下。
你真正热爱的事情，不是想出来的，当我们跟身心联结更紧密的时候，自己会出来。但当你真正开始去做的时候，你得去想。传统教育教我们如何想得更有效率，脑袋更强大，这些没有问题。我们想要实现梦想的话，需要想象力和执行力，需要智力，问题是，我们的教育训练我们想得更多更快，但没有教我们如何刹车，停下来，让脑子休息。而且很多创意往往不是想出来的，是当你能够感受身边的世界，一些灵感就突然冒出来了，如果你不停地想的话，你就无法接收到这些灵感。
问：你从小到大就是个做事很能成功的人，你在书的第六章“实现”也说到了实现想法的关键是毅力和决心。但我们很多人平时是很没有毅力的，这种能力怎么培养呢？
亿万：我觉得毅力、决心、恒心，每个人都有，但首先还是要回到第一个“定位”：你知道这些品质自己都有，你相信自己。当你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热爱的事情，你在做的时候已经带着成功感，信任自己有能力，那么结果如何，其实无所谓，你已经享受了。
正念说每一刻不带评判地觉察，不要评判也就不带期待，事到底成不成，这不是关键。现代人往往追求的是一定要“成”。比如写书，要热卖或者获奖，才算是成功。这个世界是颠倒的，太多人觉得要追求理想，但我觉得要反过来，你知道自己有潜力，有学习的能力，你就带着知道自己有能力的喜悦感和幸福感做事，当你这样做的时候每一步都很幸福，那个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你并非等到那个结果实现你才去庆祝。而且未来的事情不可预估，很多时候当你带着这样的心情做事情，显现出来的比你想象中还要好很多。如果你只盯着那个目标，首先这个过程你没有享受，其次你的观点很狭窄，局限于一点，遇到好机会也会看不到，而达不到那个结果人就很失望，很焦虑。
好些年前我看奥运会，迈克尔·约翰逊刚跑完400米，破了世界纪录，一个记者就跑来问他你有没有信心下次还破记录。他当时说，如果现在我就开始担忧下次行不行，那我下次肯定不行。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所以觉察为什么很重要，除了帮助我们了解自己想做什么，觉察也帮助我们享受当下。
问：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吧？
亿万：对，很多人都不信。我做《天空之光》舞台剧的时候，其实我是学电信工程出身，后来做企业管理，完全跟艺术搭不上边，突然要出品舞台剧，几乎所有人都不信我们能做。但我自己去感受，我有了这个灵感，我也是真心想做。那时遇到了一些做舞台剧的朋友，他们说其实有市场，但是缺乏好剧本；而且我从小的梦想是写音乐，我就想，那我做一部倡导回归自己，活在当下理念的舞台剧，同时自己写音乐。当我回归自己的时候，我就有了明确的选择。但理性的分析也需要。我要衡量有没有专业人才，时间怎么安排，投资能否负担，这些都要很理性地去考虑。首先你自己很有信心，你就能感染一些人，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合作者。
《天空之光》剧照
重要的是自己相信自己可以。不是人家说好，我就去做，这个东西是真的从内在升起，是内心的那团火，你就知道这个是我要做的。当你这么坚定，宇宙一切资源都会帮助你，会在一些时间地点出现一些合适的人帮助你把这个事情做好。
问：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做事轻松起来了，不需要把那么多的负担放在自己身上，急于短期达到别人努力了十年后的结果。
亿万：我们学任何东西，都不用给自己那么强烈的要求，但是可以设定一个方向。譬如我要学普通话，怎么样一步一步打成，可以找老师，找网上视频，每天固定练习就行。
其实我们每个人只要会走路，就都是很有毅力的。因为孩童期学走路不是容易的过程，肌肉没有力量，平衡感也不好，刚开始走经常摔倒，但他就是天天练习，摔倒了又爬起来，他对于什么时候能学会没有期待，反而慢慢就会了。
前年我妹妹生了孩子，去年学走路，我看到她学走路的视频，她每次摔倒都在笑，我突然领悟了。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们做每件事情都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对自己失去了耐心，要求越来越严格。我练习瑜伽很多年，一直学不会头倒立，看了我妹妹孩子的视频，我突然醒悟我要用小孩子的态度去学倒立，不要怕摔倒，就是一点点去练习，找教练教我，后来就那么做到了。
问：所以练习的时间还是得有，不能每天只是美好的想象，祈祷，光说不练。
亿万：对，你也可以设置一个目标，但你不因为这个目标就着急上火。做事要有纪律，但是又能不带期待，只是每天尽力去做，这是一种平衡。就像放风筝，风筝飞得越高，底下的力越要足。在一个有形的世界要做成事，你必须要有凝聚力，首先是定位，你要做什么，其次道德，我要把事业做得很大，如果这个牵涉到一些道德的东西，你做不做，这个是指你内在的定力，你得hold得住。你越自由，内在越要坚定，越要能hold得住。如果没有纪律的话，就会容易飘。
问：你有什么想要突破的限制性观念吗？
亿万：我也经过了一段不幸福的时间。我之前对自己要求很高。我妈妈是老师，老师都对子女的学习成绩要求很高，而且我的很多表兄弟姐妹都很优秀，孩子之间会互相比较。我从小生活在一种很纠结的状态里，经常跟别人比较，我很痛苦，因为你总有比不上别人的地方。我的表姐是香港状元，品学兼优，体育和音乐都很出色，我从小把她当标杆在心里衡量，从小我就觉得我比不过她，一直在一种证明自己很好，甚至比她更棒的心态中，活的很累。
问：那会不会跟妈妈的关系很紧张？
亿万：会，有很紧张的时候。以前我很不开心，她总跟我说你看那个XXX怎么怎么样，常常会遭受打击。记得小学有一次，我是全班分数最高的，我就很开心很骄傲地拿着那个卷子回家给她看，说我第一。当时我妈说，哎，你这里错的很不小心，你本来应该对的，你还骄傲啥。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而且时常发生这种事。我后来发现我也喜欢挑自己毛病，而且特别细，这就是我后来写的“假我”。我和妈妈都很好强，所以争执起来会吵得很厉害。后来有一个阶段是，我想反正你都不理解我，那我就什么都不跟你说，两人没有话说。
通过正念练习，觉察力提高了，理解力也提升了，我知道整个社会风气是这样的，因为我妈妈的父母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她也会有很痛苦的情况。所以她现在挑我毛病的时候我就不在意了，我会直接跟她说自己真实的想法，这样子反而情感比以前好。
问：你如何看待生命中会经验到的“失落、痛苦、孤独”，有这种感受的时候，你会怎样度过？
亿万：有失落、孤独、痛苦的时候，我就会静下来留意这些痛苦的感受在身体什么地方，提醒自己感受只是感受，是无常的。我认为幸福不是一味追求“愉悦”的感觉，对我来说，幸福是知道自己拥有选择，因此我永远是自由的，无论什么情况我都有办法改变自己的体验和心情。孤独的感受，让我更珍惜不孤独的时刻。就如雾霾会让我们更珍惜蓝天。即便在雾霾天，我也可以在家里点根蜡烛让气氛好起来，有这样的创造力就很幸福。
问：你怎么定义“成功”？
亿万：时刻感受到幸福、自在。
问：所以你现在完全不会焦虑所取得的成绩大或者小？
亿万：这种感觉肯定偶尔会有。这个世界还是会有很多声音影响到你，我觉得我的能力在于能够觉察，静下来，回到现在，问我现在能做什么。
问：绝大多数人都有“我不够好”的匮乏感，所以你在书里一直提到感恩，感受当下的丰盛，会不会有人说这是一种自我催眠或者心理暗示？
亿万：我觉得不在于你相不相信，重要的是你自己去感觉。很多事情我们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我们需要回到当下，自己去感受。这是一个生活的实相。不管你银行账户有多少钱，有多少固定资产，一个事实就是你现在（此刻）在这里，那些钱啊资产啊就都是一个概念。你真正拥有的是什么呢？就是你当下感知到的。就像我俩现在坐在这里，这个房子就是我们的，所有我们感知到的，都是我们的，感知不到的，就不是自己的。这不是催眠，这就是当下的实相。如果能感知到每个当下的一切，你会觉得生命很丰盛。
问：你对“联结”这个词怎么看？
亿万：联结的感觉是很难说清的，有些课程会把它讲的很神秘，能量层面的东西，它们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想怎样以更大众的方式来讲。
我们从有形的东西开始。比如眼前这杯酸奶，它是经过许多道工序，才能来到你面前：人工，雨水，奶牛，牧场，一杯酸奶你能看到整个宇宙。你经常这样去感知，那你不光吃的是酸奶，你能感受到整个宇宙凝聚了一份力量给到你。我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感受到，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贡献给我的，我做的东西也是要给到别人的，我们跟整个世界不可分离，那我愿意收到什么，是不是要从我给出什么开始？
包括我在淘宝买东西我都这样感觉，怎么每次买东西都能找到呢？要出门去一个地方，为什么总能找到一种交通工具到达目的地呢？如果一切不是理所应当，你不觉得这其实是很神奇的一个事情吗？
我经常这样感受，我觉得这不是一种催眠，这就是一种感知方式。你进那个迪斯尼乐园，它到处都有一句话，have a magical day！像这样看世界的话，经常都会有magical day！
感谢华章同人和蔡尚挺先生对于本次采访所做的支持和帮助。
—The end—
亿万，原名彭凯茵（Yvonne Pang）， 幸福体验设计师，MBSR（正念减压）导师，中国下一代教育基金会圆计划太阳行动创办人，编导，音乐创作人。曾任国际知名电信企业高管多年，后跟随一行禅师、彼尚老师、卡巴金博士等名师走上正念修行、传播幸福之路，创作了众多正念课程、音乐作品、舞台剧、微电影等。代表作有“企业正念训练”、“丰盛自在”课程，中国首部解压音乐舞台剧《天空之光》和订制剧《完美旅程》，《去你的假我》系列微电影，流行音乐作品All is Perfect中英文版、《只有爱存在》、《星星的祝福》、《我是谁》等，译作《幸福：梅村正念修行手册》（一行禅师 著）、《天空之光》（彼尚 著）、《轻而易举的富足3》（彼尚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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