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于殿利：对学术传播的深沉担当
不是学者的企业管理者不是好出版人——这句话用在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于殿利身上并非一句玩笑。于殿利的魅力，源于学问的积累，开阔的视野和对文化传播的深沉担当。在他的带领下，商务这棵百年老树正抽出充满时尚气息的新芽。
在公共视野里，人们很难将于殿利的名字和商务印书馆（以下简称“商务”）分开。作为商务的总经理，三个显而易见的标签——学者、出版人、企业管理者，构成了他的公众形象。跟于殿利相熟的人或工作在他周围的同事，习惯了他这三种风格随时相互的转换。
当人们在对商务印书馆这座文化界的圣殿充满敬畏和敬仰的同时，也朝它的每一任执掌者投来更多的目光，赋予热切的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牵连着这座学术重镇的脉搏，而这脉搏里跳动的正是中华民族文明传播的基因。它的历任革新者、应时者凭借非同一般的勇气、智略和使命感，把商务变为读书人的“世界精神公园”，文化界的“人才库”。在接掌商务后，于殿利将这棵百年“老树”从经典传统文化的土壤中，种出了充满时尚气息的“新芽”。这支充满新生活力的“商务团队”正和于殿利一起创造属于新时代的“现代商务”奇迹。
商务印书馆总经理于殿利
“不溯源，不可信”
“羊在古巴比伦文化中首先是繁荣富庶的标识。巴比伦人形容地上的羊群要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另一层意思是羊对于君主来说相当于子民，在巴比伦文化当中君王被称为牧羊者⋯⋯”这个关于羊的话题，是本刊记者兴起的发问，于殿利向记者侃侃而谈了近20分钟。
在成为中国历史最悠久的现代出版机构掌门人之前，于殿利是一名世界古代史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专攻亚述学的楔形文字。在中国研究这个问题的人不超过十个，多半师出同门。于殿利具有和他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相似的个性，要在自己所耕耘的领域里做到最好。他也同大部分历任的商务掌门人一样，自身就学术成果斐然。于殿利写过四部研究巴比伦的著作，其中，《巴比伦与亚述文明》用了近20年的时间完稿，这也是亚述学诞生150余年来第一部由中国人撰写的系统研究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专著。除此之外的三部作品：《巴比伦法的人本观》《巴比伦古文化探研》《世界古代前期文学史》，每一部都是中国亚述学领域的扛鼎之作。
对于为什么选择这个不为大众所熟知的专业，于殿利说：“凡事弄不清其来由和起源，都不可用、不可信，所有的东西只有探明它的起源，事情才凿实。”他认为学历史本就是要刨根问底，而亚述学就是研究人类文明的起源，最早的城市文明就从那里开始。
正是这种凡事追根溯源的精神和严谨的学风，为于殿利执掌这个以学术出版为重的出版机构带来了先天的优势。上任以来，他不断对商务进行“文化整合”，将学术著作进行系统整合以形成体系，让读者能够从中找到思想的源头，能够有依据可寻。作为中国现代化重要思想资源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出版速度明显提升，出版的品种也在不断增长。商务以此丛书为核心进行大师文集和全集的整合，出版了《卢梭全集》《罗素文集》《大卫·李嘉图全集》《亚当·斯密全集》《海德格尔文集》《黑格尔全集》等作品。“‘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大师文集、思想传记形成三位一体，这就能全面立体地展现大师的思想脉络，让读者更能懂他的书，更能了解他的创作源起是什么。”
“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用使命决定未来
品质源于责任，责任筑成使命。“昌明教育，开启民智”是商务印书馆从创立之日起就确立的历史使命，百年来无论顺逆境，从未懈怠。老祖宗所留下的八字使命让商务注定拥有长远的未来，这在于殿利看来是幸运的。“虽然现在已经摆脱教育救国和扫盲的时代了，教育和民智的开启却永远不会过时。”但他仍然坚持，时至今日如何更好地践行这一使命才是商务人应该思考的关键问题。延续着这一思想，商务人把“昌明教育，开启民智”细化为了十六字——服务教育，引领学术，担当文化，激动潮流。
2015年开年，一本词典的问世引来了业内外人士的关注。这本名为《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工具书历时36年，以10万余张卡片的积累，成就了一部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普什图语汉语词典。“出这种书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文化担当，完全不可能是为了赚钱，因为全中国接触普什图语的人不过百人以内，我常开玩笑说，一个人买十本才能卖出去多少本呀！”而此类“不赚钱”的辞书在商务印书馆每年的出版品种里还有许多。
《普什图语汉语词典》
对于殿利而言，十九世纪德国诗人斯蒂芬·格奥尔格一首诗的最后两句能解释这一切，“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他认为出版辞书就是让人领略宇宙万物的妙、宇宙万物的美。
这种文化担当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引领时代和激荡社会潮流的作用。“让文化成为生产力”是于殿利上任以来提出的一个口号，加强企业文化建设也是未来商务发展的战略之一。在他的眼中，文化既不“空”也不“虚”，而是一种能使商务印书馆屹立百年所依靠的精神追求。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在解决穿衣吃饭的问题，在文化方面落下了很多，如果有一套完整研究发达国家如何发展本国文化的文献将会对中国有很大的借鉴意义。基于这样的情怀，于殿利主持推出了“国际文化版图研究文库”。目前文库已出版《主流：谁将打赢全球文化战争》《论美国的文化：在本土与全球之间双向运行的文化体制》《法兰西道路：法国如何拥抱和拒绝美国的价值观与实力》等著作，获得业内外人士的一致点赞。于殿利透露，未来将会继续把品种扩充至100〜200种。在他看来，未来的世界是文化之争，每个国家、民族都要坚守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而这，也是商务印书馆应当承担起的历史使命。
继承和创新是一回事
商务印书馆是中国现代出版事业的发端地，本身就是时代的创新之作。在商务发展的各个历史时期，商务人都是凭借勇于创新的开拓精神，屡开风气之先，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乃至文化史上的诸多第一。而这种开拓精神，在于殿利身上也有很好的延续和传承。
他坚持擦亮商务本已具有优势的看家品牌，让“老井”出“新油”。“继承不是把原有的东西一古脑地全部接收过来；创新也不意味着把过去的东西全盘否定，一切都推倒重来。继承和创新是一回事儿，是一个事物的两面。没有继承，创新便失去了意义；没有创新，继承便没有了理由。”
正是在这种辩证思维的带动下，商务通过内容创新推动品牌创新，使商务原有的两个最强势的品牌——学术著作和工具书都找到了最合理的内容创新方式。于是在传统学术出版领域，经典之作“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变得更加立体化，内容变得更加丰厚。同时，在原创的中国学术名著出版领域“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也声誉日隆。“世界名人传记丛书”也新添了《爱因斯坦传》《居里夫人传》等作品，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在工具书领域，“新华系列丛书”又增添了一名新成员——《新华成语大辞典》，而在《现代汉语词典》的基础上开发出的《现代汉语学习词典》，则开创了“内向型”学习词典的先河。
对于始终秉承“出新”的于殿利来说，除去将传统内容进行不断创新外，还要应一件符合这个信息化、数字化的时代该做的大事，那就是开创一个“纸电同步”的全媒体新时代。2014年，商务印书馆与亚马逊中国纸电同步战略合作暨“汉译世界学术名著”Kindle版上线仪式的举行，宣告商务正式步入全媒体出版时代。然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商务并非一夜之间心血来潮涉足纸电同步，工具书才是商务真正数字化进程的开始。接任总经理后不久，他就提出“出版流程再造”，而“纸电同步”则是这一思想的延展，他认为：“电子书绝不仅仅是传统出版的附庸。一方面，编辑在选题策划时，一本书的内容就会相应地对应多种产品形式；另一方面，排版格式将区别于原有的排版系统，而是采取一种可以适用于所有阅读设备的排版格式。可见，整个出版流程进行了全面更新，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内容为核心的全媒体出版方式。”
商务印书馆与亚马逊中国纸电同步战略合作暨汉译世界学术名著Kindle版上线仪式
让学术流行起来
在中国出版界，商务印书馆是殿堂级的学术出版重镇。在不少世人眼中，商务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而商务出版的学术著作也被视作专家和学者的专属品。但于殿利认为，无论多么高深的思想，都有大众喜欢的传播方式；无论多么平常的话题，也都能挖掘出深厚的文化根源。只有将经典的学术和文明的基因有效地传播到每一位大众读者的心中，用思想推动整个社会进步，才是一名出版人该做的事。
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商务印书馆这家有着近120年历史的老牌出版机构，竟在南方一家媒体的评选活动中摘取了“新锐出版社”的桂冠。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如今商务出版的图书正变得越来越接地气，甚至成为各大畅销榜的常客。2014年，商务印书馆推出的《一平方英寸的寂静》《看不见的森林》《了不起的地下工作者——蚯蚓的故事》等系列，引起阅读热潮，其中《一平方英寸的寂静》更是频频入选各大好书榜；一本名为《吃货词典》的书，还引发了年轻读者的热烈追捧。另外在博物学出版领域，商务也自成一体，从去年的《发现之旅》到《伟大的博物学家》《伟大的探险家》，这些语言通俗易懂，图片制作精良的书籍受到普通消费者的青睐。
除了从内容上挖掘让学术普及和流行起来的因素，于殿利作为一名管理者，还具有独到的经营理念和方式，这些足以让商务的学术图书在大众心中有效播种并散开。在于殿利看来，我们处在信息化高速发展的时代，商务进行多元化经营势在必行。就此他提出了“五跨”战略，即跨国、跨地区、跨媒体、跨行业、跨所有制。在“跨行业、跨所有制”方面，商务在全国设立了15家分馆，里面有商务印书馆独资企业，也有与国有、民营、外企合资的。其中商务印书馆与山西大学合作成立山西大学阅读体验店，成为第一家出版社与高校合作的阅读体验店。于殿利坦言，“希望通过搭建阅读体验店这样的平台，进一步提升商务印书馆的品牌形象，打造集读书、生活、休闲等为一体的文化学术中心”。
商务印书馆与山西大学合作成立山西大学阅读体验店
一位与于殿利相识多年的媒体人曾说，“于殿利身上不仅刻着百年商务的烙印，更充满了现代商务的时尚气息。”也许正因如此，才让这家中国出版界的百年老店，一边秉承过往经典的辉煌与资源，一边自信地在新领域开花结果，愈发显现勃勃生机与别样精彩。
本文选自《出版人》杂志201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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