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这篇小说获得华语儿童文学大奖!作者刘虎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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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国土作家刘虎凭一篇《牛祭》斩获“华语儿童文学中国故事短篇创作邀请赛”(2015)银奖。《牛祭》来自作者25年前在祁连山中的一篇日记。日记如实地记述了作者亲眼目睹的一场由牦牛自发对被宰杀的同类的祭祀场景。作品语言平实,情节单一,却用不到6000字的篇幅,以独特的视角,勾勒出一副宏大场面,读来荡气回肠,给当下玄幻和穿越盛行的时代送上了一缕难得的现实主义的清新之风。今天,特分享给大家。
……他们自己杀牛的时候,每次也都要事先把待宰的牛悄悄地和附近的牛群远远地隔离开之后才能够下手。否则,牛群见到自己的同类正在被宰杀……
——刘虎《牛祭》
”事情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们地质分队的每一个人都无不表示庆幸,我们最终还是接受了牧人的建议,没有被饥饿弄混头脑,着急忙慌地去饱自己的口福,推迟了时间,并且把宰杀牦牛的现场特地安排在了距离我们帐篷后面两百多米以外的地方。
那是1991年的夏天。我和我的队友们在祁连山里进行一个金矿的地质勘查。工作区位于青海和甘肃的交界处。
工作区内山大沟深,我们驻地的海拔是4050米,处在祁连山区的雪线之上。多数植物已经止步于半山,只有一些生命力异常坚韧的小草才能够在这里扎根。
那里几乎常年没有人烟,就连善于攀缘的石羊也很少光顾这里。区内仅有牧民和牲畜踩出的羊肠小道,交通条件极其恶劣,越野性能超强的吉普也无法通行。我们的生产物资和生活用品全部都是依靠牦牛托运进去的。为了保障生活的供给,我们在距离驻地最近的一个居民点上设立了一个中转站。那个居民点和外界也没有道路可以通车,中转站的人员必须从那里雇佣牧民的马匹翻越三十多公里的山路到一个小镇上购买蔬菜等生活用品,然后再经过一天的跋涉,才能够送到我们的驻地。因此,这个中转站对我们来说是一条地地道道的生命线。
可是,有一天,一场在祁连山来说是非常平常的暴雨,造成了多处地段的山体坍塌,中转站的人也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我们的生活顿时就陷入了困顿。在经历了一个短暂的食物匮乏期后,我们决定到附近的夏季草场上去从牧民那里买上一头牦牛来应对眼前的困境。
深山中的牧民销售畜牧产品的渠道有限,他很乐意地接受了我们的请求,并且主动提出要把牛给我们送到工区,还要帮助我们宰杀。
牦牛的祖先就是高原之王,野牦牛。虽然经过漫长的人工驯养,但由于其长期生活在原始的高原,基因中的野性并未完全消失,是一种性格非常顽劣暴躁没有完全被驯化过来的群居动物,单独一头牦牛一般是很难被驱使的。牧民就把那头计划卖给我们的牦牛和另外几头牦牛编成一个小队一起赶到我们的驻地,然后,趁其不备,悄悄地把那头牦牛留下来,将其它的几头原赶了回去。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像样点的食物的队友们一见到肥壮的牦牛,立刻就开始准备刀具,吵吵着要收拾锅灶做红烧牛肉了。
牧民却及时地劝住了我们。
看着我们一脸的困惑,牧民解释道,从表面上看,牦牛不像城市里所豢养的宠物猫狗那样通人性,其潜藏的野性还经常令牧民无所适从。但是从骨子里讲,这种本性还处在原始状态的高原所特有的物种,却有着那些宠物们所永远也不会具备的特殊灵气。最惊异的是,牦牛为了在棕熊、狼等天敌密布的高原上生存下来,它们同类之间形成了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那种感应的时空穿透力很强,有时候连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也难以比拟。这一超强的灵异能力,使牦牛的团队坚不可摧。
牧民说,他们自己杀牛的时候,每次也都要事先把待宰的牛悄悄地和附近的牛群远远地隔离开之后才能够下手。否则,牛群见到自己的同类正在被宰杀的时候,它们体内所保留的原始的野性就可能会被激发出来。物伤其类的刺激,会使牦牛的行为失去控制,哪怕是面对主人,其攻击性也可能会喷薄而出。那对于正在宰牛的人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几个比较有经验的老地质队员听了牧民的劝告,觉得有道理,就反过来帮助牧民劝阻我们几个年轻人。因此,直到那几头同来的牦牛被赶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我们才在牧民的帮助下,特地在距离帐篷两百多米的地方宰杀了那头牦牛,当天就享受上了美味的五香牛肉。
但是,牧民的讲述很快就应验了。
第二天一清早,还在五香牛肉残余的浓香里做着美梦的我们,被一阵惊悚悲愤的牛吼声惊醒了。
分队的一个喜欢打猎的人所养的两条凶猛彪悍的猎狗声音异常地狂吠起来。一股不祥的气息笼罩在了我们驻地的上空。大家不约而同地快速穿好衣服来到了外面。
我们看到,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一头体格强健高大威猛的公牛,已经寻着它那被我们宰杀的伙伴的血腥气息找到了我们杀牛的现场。它一边用前蹄刨挖着被牛血所浸透的草地,一边时不时地仰起头,伸直了脖子,哞哞地向着远处的山峦报告着悲伤的消息。
两只原本只是围在帐篷周围光叫不前进的猎狗见到主人后,胆子正了起来。它们的吠叫声恢复了平常状态,骄傲、威风、不可一世。为了在主人跟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干,它们模仿猛虎扑食的架势,向着那头公牛扑了过去。公牛对于它们的进攻无动于衷。依然如故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低头嗅一嗅同类的血迹,伸蹄子刨一刨洇着血迹的草丛,扬起脖子发布几声悲伤的讣告。
猎狗无疑是被公牛的大家气度给征服了。它们扑到距离公牛还有十来米的地方之后,就再也不敢向前靠近了。只是把前腿伸直,后腿弯曲,身体不停地前后耸动着,屁股一挺一收,前爪不时地拍打着地面,摆出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好像马上就要发动一次义无反顾的进攻。
但是,两只叫声威猛的狗,最终却没有付诸行动。它们的动作被锁定在那个优美的姿态上。就像两个正在进行健美表演的模特,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为了展示自己健美的肌肉和一种静态的强大,却不具备任何实际的使用意义。它们只是努力地咆哮着,咧开嘴,最大限度地向想象中的对手暴露出自己那锋利的牙齿,希望对手能够因此而对自己产生敬畏并仓皇逃遁。
那对手确实只是存在于两只猎狗的想象之中。因为那头健硕的牦牛根本就没有把眼前不停地吠叫的小狗当做什么对手,它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身边还有那么两只虚张声势的小狗。
小狗们的这一小小伎俩,怎么能够撼动山峰样的公牛呢?没一会儿,连它们自己也听出了自己的吠叫声中所透露出的空虚和胆怯了。只是碍于自己的主人就在自己身后,它们才没有退缩,时不时地吠叫两声,展示着自己的在场。
可是我想,当时的两条猎狗,是多么希望它们的主人赶快躲藏起来,好让它们能够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赶紧逃跑啊。虽然那连逃跑都算不上。因为那头牦牛是不会去追赶它们的。它们或者在,或者不在,对牦牛来说,都是虚无的。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剧烈响动,我们被眼前震魂慑魄的场景给惊呆了。
一片黑压压的牦牛,仿佛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一样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雄伟的西部高原在它们高耸的脊梁之下,突然就显出了几分矮小。
牛群是听到了这头最先到达的公牛传给它们的噩耗,潮水般地涌来为自己的伙伴奔丧的。
它们庞大的身躯因为焦急地跑动迅急而剧烈地上下起伏、左右摆动着。它们蹄子的起落处,沉寂的高原上像是正在点燃着无数的导火索,巨大的尘雾滚滚地飞腾起来。天空中正蓬勃吐焰的太阳,也因有了这烟尘的遮蔽,刹那间就黯淡失色。辽阔空旷的高原,正在被密集雄壮的蹄声所踏碎。高原的天空伴随着牛群的狂奔,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后来,竟是一点点地倾斜了,似乎随时都会分崩离析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到,我和我的队员们仿佛已经被置于天地的尽头,随时都会跌落进无底的深渊。而远处的牛群,正在以超过我们陷落的速度,压顶而来。
我们来不及退缩,牛群已经在眨眼间就云集到我们的眼前了。
牛群们围绕在自己的同类被屠宰的现场,几乎是穷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悲嚎着。那悲嚎之声飘荡在宁寂辽远的高原的上空,显得格外凄楚、苍凉。他们身后,那耸立的雪山正好成为这悲嚎之声的扩音器,把一个悲伤的消息传递到更远的地方去,吸引着它们更多的同伴从草原的周边向这里涌来。那些高原上灵性的动物,只要它们听到这噩耗,不管自己原来是属于哪一个群落,不管和那死去的同类是否曾经相识,在此刻,它们都正在被一个共同的声音所召唤,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引导下,丢下主人的号令,奔出牛栏,离开家园,悲号着,一路狂飙,急遽地汇聚到了死者的亡灵之前。
无边无际的西部高原,转眼间就成了没有际崖的牛的海洋。
同类鲜血的腥味,刺激着参加葬礼的牛群疼痛的神经,唤起它们的悲哀,也在激发它们的愤怒。它们那庞大的身躯,已经难以承继极度的哀伤,它们必须要寻找一个通道,宣泄自己的情感。然而,凶手早已消遁,现场早已毁坏。由于无法找到悲剧的源头,牛群只得在原地不住地踱步、徘徊、嘶吼,有的甚至暴躁地来回奔突,似乎它已经在想象中发现了敌人,勇猛地扑过去,用锐利的犄角划破凶手的肚囊。
其实,牦牛们即便是真的找到了这悲伤的源头,它们又能够做出些什么样的实际行动呢?它们所面对的那个对手,在征服和主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采用的手段并不完全是智慧。在人类的诸多手段之中,他们更加惯常使用的其实都是计谋,包括要宰杀一头牦牛这样的事情。
牦牛们壮硕如山,但空有一身的力气,空有满腔复仇的勇气,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用,就只能是一边引颈悲鸣,一边用蹄子在地上死命地刨动,似乎要把阴间的大门挖开,希望那尚未走远的灵魂,能够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吼声,重新回到自己的群中。那足以洞穿地心穿透天宇的悲鸣,使整个天地间都染上了一层哀婉的肃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不久前还吠叫不止要驱散牛群的两只猎狗,早已顾不上什么面子,悄然停止了逞强的叫嚣,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夹紧尾巴,浑身筛糠样躲到了人群的后面。
可怜的猎狗们哪里知道,在此刻,它们的主人,我们这些万灵之长,也只能瑟缩着躲在一边,等待一个完全不可预知的结果。
到了宰牛的第二天下午,这片高山草原彻底成为了牦牛的世界。为了防止意外,我们暂时停止了野外调查,整天蹲守在帐篷里,默默地祷告着,牛群能够早点散去。那些天,大家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生怕会惊扰到悲愤的牛群。
牛的“祭祀”一连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每天都有新的牦牛加入进来,它们是从更远的地方闻讯赶来的,有的为此星夜兼程,不知疲劳地奔波了多日。
三天里,前来参加葬礼的那些牦牛中,平日食量惊人的牦牛们却没有任何一头进食或者饮水。尽管不远处就是涛涛的大通河,尽管脚下就是漫无边际的肥嫩的青草。
那些天里,也没有哪一个牧人前来寻找自己的牛。
第三天,已经被悲伤给浸透的牛群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它们终于弄清楚了,任何形式的努力,都不可能改变眼前的现实。那个不知名的伙伴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群体了。
这天夜里,盛夏的高原上突然飘起了雪花。一夜之间,碧绿的草原被覆盖在一层厚厚的白雪之下,仿佛上天也在吊唁那头被宰杀的牦牛。
或许是大雪的来临,高原陷入了沉静,哀愤的牛群不再躁动不安,逐渐停止了无意义的哭泣。它们身披一袭白衣,静静地垂首站立在辽阔苍茫的的高原之上,就像远处高高耸立的一座座山峰,静默如一群凝重的雕塑,仿佛它们已经在这里站立了许多个世纪似的。它们长长的睫毛耷垂在脸上,遮住了它们的眼睛,似乎是向这个残酷的世界关闭了它们的心灵。
牛群虽然不再躁动地悲鸣,但它们的队伍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的牛群的一个细微的喘息,也会在草原掀起一阵涛声。
尽管躲在帐篷中的我,透过窗户,看不请它们那一刻的表情,但是,它们那已经冷冻成冰川样坚硬的哀伤,却锥子样刺进了我的心中。
我猜想,它们大概是在用最后的宁静,体味着死者所将要到达的境地,用和死者等同的节拍,倾听自己一个同类的灵魂的飞升。
只到第四天早晨,牛群在完成了对伙伴的祭奠之后,才默默地垂着头,身心俱疲地逐个起程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牛群一点点地开始减少,我们内心的压力也开始消退。最后一头牦牛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祭祀活动的第七天了。
天光已经放晴多日,那场大雪也很快没有了踪影,草原重新展现出一片繁盛的生机。但是,没有了牛群悲悯的嘶叫和喘息,生机盎然的草原却陷入了比雪被之下还要深邃的死一般的阒寂。
我们似乎是被那阒寂吞噬了,陷入了没有边际的沉沦之中。
那些天里,我们没有外出施工,始终躲在帐篷里从后窗户上观察牛群的动向。
我们在牛群彻底撤走以后第三天,才鼓起勇气去观看那个祭祀的现场。
那里原本繁密厚实的草皮已经被牛群的蹄子彻底踏坏,放眼望去,周围见不到一棵完整的小草,大地像是被犁铧反复地犁过,一些地方已经裸露出了埋藏很深的基岩,半尺多厚的浮土触目惊心地证实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牛的“祭祀”曾在这里举行。
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飞天》、《绿洲》、《青春》、《儿童文学》、《黄河文学》、《读者》、《小小说选刊》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一百多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第十四根肋骨》、《透明的季节》、《无力的疼痛》、《天涯知何处》、《在春天的背面》,中短篇小说集《青石咀纪事》、《等待第五纪》,散文集《永久的怀念》,诗集《关于疼痛》等。
——刘虎
——《牛祭》创作谈
刘虎/文
我笃信一条文学真理:现实生活比小说更精彩。
2015年的某一天,我无意中看到我的一个编辑在网上寻找丁阿虎的《祭蛇》。相对于《祭蛇》,这个编辑太年轻了。我首先在《东方少年》杂志上看到《祭蛇》,随后,又在《作品与争鸣》上连同多篇评论看了一遍。那应该是1983年。那年,我14岁。
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初读《祭蛇》后的惊讶和疑惑:丁阿虎老师怎么拿走了我的故事?
我的童年是在陕西汉江边上度过的。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曾亲耳听到一个老奶奶专程赶到我家,诡秘而又努力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对我母亲说:你家小虎恐怕活不过12岁。
我立时就惊恐而愤怒地瞪视着那位在当地颇有点权威的老奶奶,又瞅了瞅我那被这一突如其来的预言震慑得黯然神伤的无助的母亲。年幼的我想发作,却什么都没有说。
儿时的我体弱多病。可谁也不应该如此险恶地当着我母亲的面说出如此歹毒的谶言吧?
老奶奶接下来的一席话道破了她的天机。她听说我最近碰到了一件奇事。
几天前,我和几个孩子在汉江边玩耍,无意中在岸边发现一个螃蟹洞。我从洞里轻松地摸出了一只腹部满是酱红色籽的螃蟹。我兴奋极了。当我趴在地上,再次把手伸进洞穴,希望摸到一只更大的螃蟹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柔软滑腻的物体。一股诡异的冰凉顺着我的指尖飞速传导到了我的周身。我魂飞魄散地向后一闪,身体就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小伙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被我的激烈反应吓坏了。
过了片刻,惊魂未定的我见那洞里没有发生什么,就大着胆子爬起身,再次凑近洞口,觑着眼睛,想看个究竟。不看则以,一看,我顿时被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洞子里盘桓着两条墨绿色的大蛇!
我们飞快地逃离了那个洞口。
片刻之后,年幼的我们在河边捉鱼捕虾,波光澜艳的河水稀释了那刚刚的惊魂一幕。汉中多蛇,那次意外和蛇零距离的接触,很快就被更多得新鲜事物遮蔽了。不曾想,几天后,那位老奶奶不知道从哪个孩子的口中得知此事,并按照当地的某种民俗,预言了我的悲惨结局。
这算什么事啊?!
故事还没有结束。
就在我被老奶奶宣告死期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刚刚起床,当时跟我一起在河边游戏的几个孩子来到我家,说他们到那个洞子去了,只剩一条蛇了,他们就用棍子把那条蛇从洞子里挑出了来,但在他们把蛇往我家赶的时候,蛇上了公路,被汽车轧死了。
我和他们一起来到街上,看到那条蛇,真的已经被汽车轧死了。
“我们应该给这条蛇举行一个葬礼。它毕竟没有惹着咱们。”
不知道是谁最早提议的,我们当即就接受了他的建议。
汉中多蛇,关于蛇被人害死后报复人的种种民间传说更多。
比如:有个孩子将一条蛇砍为两段。那蛇的一半追到那男孩家里。男孩母亲将男孩藏在一个缸里。那半条蛇围着缸转了三圈就走了。男孩母亲掀开缸盖,看到男孩已经化成一团血水。
在年幼的我们的心里,那些想象力无比丰富的故事远比科学的力量强大,并给我们带来了诸多强烈的恐惧感。我们就把那蛇的尸体挑回到河边,挖个坑把它埋了,并模仿人类葬礼的样子,对着蛇的坟墓磕头祈祷,希望它的灵魂早日升天,不要怪罪我们,还要多多保佑我们玩得愉快、考试及格、干了坏事不被家长和老师发现。
这正是丁阿虎老师的《祭蛇》的故事骨干。
初读丁阿虎老师的小说便使我想起了自己的故事。当时,我不无愧疚地想起了那位老奶奶——自己已经14岁了,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给我预言的“活不过12岁”的大限两年多了啊?!
那时,我在《儿童文学》等刊物的熏陶下,已经在不自觉地尝试着写作练习,却还一个字都不曾发表过。这对于一个按理应该已经去世两年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和所有初学写作的人一样,生活经历几乎还是空白的我,像渴望神话样渴望着稀奇故事垂青自己。然而,自己多年前就亲身经历的、这样独特的故事,怎么就被丁老师拿走了呢?我和丁老师相隔天涯,彼此根本就不认识啊?!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知识的积累,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这其实是所有故事类题材的写作者都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如何从普通的、人人都熟悉的生活中挖掘资源,从而用一个表面陌生实则熟悉的故事在读者的内心达到“这个妹妹曾经见过”的神奇效果,而不要沦落到绞尽脑汁写出的故事被人评价说“似曾相识”?
一年后,也就是15岁那年,我开始在全国性报刊发表文章。此后多年,我饱受这个困惑的折磨而无法突破。因为随着阅读量的加大,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连最荒唐的胡思乱想都被别人写过很多遍了。
直到我走出校门,成为一名地质工程师,一连在祁连山中漂泊多年之后,这一困惑才有所减弱。从那时起,很少有人再来和我争夺题材了。更准确地说,我已经在洪荒的山野里勘探出了属于自己的创作富矿。我正是靠着在祁连山中的独特经历,先后写出了一些在我个人的创作中有点分量的作品,并逐渐被一些报刊和读者认可。
2015年的某一天,我面对再次走进视野的《祭蛇》,被丁阿虎老师的才华折服的同时,想起了自己25年前经历的一次千载难逢的牛的“葬礼”。和很多文学作品描写的葬礼不同,那是动物为吊唁自己去世的同类而自发举行的葬礼。当时我写过一篇应该是七八百字的日记,粗略地记录了那场很多祖祖辈辈生活在祁连山中的牧民都不曾见过的特殊而隆重的葬礼。遗憾的是,后来我在一次大搬家的过程中将她和将自己写了十多年、总计四十多万字的其它日记全部销毁了。
直觉和灵感告诉我,这可能是一块高品位的矿石。我连夜依照自己的记忆,完成了对这个故事的还原。这便是《牛祭》。
故事的过程与细节没有丝毫虚构,即便文字中的形容词和副词,也都是在忠实地还原自己当时的真切体验。文章写完后,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用她来参加首届“华语儿童文学中国故事短篇创作邀请赛”。
完全出乎我预料的是,《牛祭》居然梦幻般地获奖了。接到通知入围电话的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这个消息在我家庭内部,也一直被我“保密”到了颁奖典礼的那一瞬间。
现在看来,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拿走别人的故事。
热爱生活、独立思考,从庞杂琐碎平淡的生活中发掘与众不同的光斑,点亮自己,温暖他人,是一个写作者要具备的基本能力。否则,我们只能永远生活在“他怎么拿走了我的故事”的迷惘中,甚至会堕落到“生活在别人的故事中”。
以前有人说,中国故事只属于中国,因此中国作家获不了国际大奖。
我赞同学习西方文化并从中汲取精髓,但反对因此丢掉基本的民族文化自信。否则除去生产赝品和仿品别无可能。中华民族能够洋洋洒洒地繁衍几千年,成为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存活到今天并且还在继续发展的文化脉络,足以说明中国故事对世界是何等重要。我也反对那种一提中国文学就满嘴先秦诸子、魏晋风骨、唐宋诗词、元曲杂剧、明清小说而轻薄当下中国文学的观点。如今,从诺奖、雨果奖到国际安徒生奖,这一系列世界文学大奖被中国作家折桂,充分证明曹文轩老师的那句话是何等正确:我的国家为写作者提供了不竭的资源。
现实生活比小说更精彩。
因为现实中我们面临的矛盾、尴尬、困窘、艰辛,远不是文艺作品中的机智、勤劳、幸运甚至出怪搞笑就能解决的。对于当代中国作家来说,关注当下中国的现实生活,是获得故事主权的唯一渠道。
感谢中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儿童文学》和深圳少年儿童图书馆举办的这次讲述中国故事的活动,使得我这样一个普通作者能够由此走入更多老师和读者的视野。
最后,请允许我再次言辞恳切地啰嗦一句:这次成功,必将使我今后的创作陷入更为深刻的恐惧:
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该怎样诚惶诚恐地庶竭驽钝,才能够在今后的写作中不被众多业界泰斗和青年才俊们落得更远,从而在欣欣向荣、百花争艳的当下中国文学中作一片合格的绿叶?
谢谢大家!
2016年4月19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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