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与创新】以图传境：传统图绘中的山水人文意境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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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谓“以图传境”

中国风景图绘的历史源远流长、积淀深厚，折射出中国人对于美好人居的憧憬与追求。传统图绘往往可供人统览一方山水形势、品读一方人文胜景、领略一方人居意境，并体悟文人画匠将物象与心境相融、写实与写意相辅相成的艺术境界。经过长期实践，逐渐形成了“以图传境”的图绘模式。

“以图传境”作为一种追求山水人文意境的图绘模式，其实践蕴含深厚要义：其往往源于现实而超越实景元素，基于对一方环境格局的全面认识和独到观察，对山水人文要素弃滓存精、裁成损益、点染提升；同时采用“以大观小”“小中见大”等手法，综合运用高远、平远、深远等构图方法，对风景要素和风景秩序进行整体经营和加工组合，使人居图景、千里江山尽收眼底。通过此番图画，折射出意与境偕、心与物共、景物与情思浑然一体、写实与写意相辅相成的中国图绘智慧；其亦可调动观者情感，使之进入审美状态，促发其联想象外之境，领略山水人文之美、理想格局之要，感悟自然造化与个体生命的情调和意趣，进而实现以图传景、以图传情、以图传境之效。纵观历史，许多流传千古的名图佳画，亦成为记录和展示地方胜景，引领美好人居追求的宝贵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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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图传境”的传统实践

结合中国传统山水绘画与城市图绘可知，“以图传境”的理念在历代著名文人画作中有着鲜明体现，如元代黄公望所绘《富春山居图》，通过写实与写意兼顾的手法，描绘了浙江富春江一带良田阡陌的山野人居景致，以写实与写意兼顾的手法表现群山夹峙、山环水抱、烟波浩渺的山水意境。

▲ 富春山居图·剩山图 （元·黄公望）

北宋王希孟所绘《千里江山图》，以高度凝练的手法铺陈鄱阳湖一带的连绵山峦与平阔江河，并将院落屋宇、野渡渔村、长松修竹等人工建设与风景营造有序组织在青绿山水之间，体现了江南水乡清丽秀润的地域性人居特色；明代戴进所绘《溪谷采薇图》，刻画了深山溪谷之中耕作炊事的生活场景，塑造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共生共荣的人居境界；北宋李成所绘《晴峦萧寺图》，刻画了寺塔楼阁、台榭板桥掩映于冬日寒林的静谧山景，间或点缀山旅行人的闲逸活动，清幽之中可见悠然自得的生活场景。同时，在传统城市图绘当中亦多见对城市山水人文格局的塑造和对理想风景追求的描绘，如清代董邦达所绘《四川成都府图》，通过彩绘的方式描绘了成都府城“顺江山之形”的整体格局，图中以武担山镇域、形制严整，以岷江、沱江为依托，共同塑造“二江珥其市，九桥带其流”的成都天府人居胜境。

▲ 四川成都府图 （清·董邦达）

明代《江汉揽胜图》描绘了长江与汉水二水交汇的水陆盛况，黄鹤楼与晴川阁隔江对峙的地方胜景，画中百舸争流、屋舍俨然，展现出江城一体、居游相宜的一方胜景。

▲ 江汉揽胜图（明）

南宋《西湖清趣图》以不断变幻的散点视角，将钱塘门、上清宫、澄水闸等人工建设，与断桥、苏堤、宝德寺等人文胜迹，连同园林苑囿、桃红柳绿等自然风光完整再现，全景展示了南宋时期“三面云山一面城”的西湖风光和城市格局。

▲ 西湖清趣图 局部（南宋）

南宋《九成避暑图》描绘了九成宫在峰峦叠嶂、松柏遍布、飞瀑流泉间的繁密富丽，生动刻画了其间人物鞍马游乐、舟车画舫往来的生动繁华场景，展现出一派人与自然山水和谐共生的人居胜景。

▲ 九成避暑图（南宋）

凡此等等，皆具启发。本文从诸多案例中遴选《潮州图绘》《渝城图》《溪山行旅图》《辋川图》，对“以图传境”的传统实践作进一步阐释。

《潮州图绘》为潮州山水全景画，透过图作可以领略广东潮州“山环水聚，融结浩衍”山水格局全貌。绘图者整体描绘邑内城墙环绕、城楼耸立，城中主街南抵城门，北至金山，十余座牌坊依次沿街而立，精细刻画府衙、寺庙、宫观、塔楼等人文胜况，重新布绘古树、民居等人居风貌，将“因地以度其形，揽胜以覘其势”的城邑格局大观尽收图中；同时，绘图者抽象提炼远端连绵韩山，并于中部留白以示韩江，理想化绘制了江上船舸与雄阔广济桥，尽显潮州“韩山韩水，融结为画”的悠远意境；此外，图中一一标注凤凰时雨、金山古松、龙湫宝塔等潮州八景，绘图者通过精心描绘潮州全景盛况，展现一地人文风貌，描绘一邑壮美风景，升华地域人居意境。

▲ 潮州图绘 [引自郑锡煌《中国古代地图集·城市地图》]

《渝城图》为清代绘制的重庆舆图，绘图者采用传统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构图法，通过此画作，可领略重庆秀美的山水格局与熙攘的生活景象。绘图者将重庆城四周皆山、城踞岩崖、江水虹束、绕城萦回的山水格局进行了整体描绘，勾勒出“片叶沉浮巴子国，两江襟带佛图关”的立体山水格局；通过精巧构图、细节绘制，刻画了城垣城门、祠庙寺观、衙署宗祠等人工建筑，及其“层楼叠屋，鳞次栉比”的布局特色；并通过艺术化、层次化处理方式，再现了清末重庆城“千帆蚁聚九门船”“九门城堞倚云间”的繁盛商贸景象，为世人了解当时重庆风景之美、人居之盛提供了重要的参照。

▲ 渝城图（清）

《溪山行旅图》为北宋画家范宽之作，被誉为“宋代第一画”。相传范宽借用故乡陕西华原（今陕西耀州）的山景地貌，描绘出关中一带“山峦浑厚，势状雄强”的崇峻山岳气势。基于对山水人文意境的深刻理解与文人理想中的人居憧憬，近景细画山前密林，中景以飞瀑直下的手法烘托山体之高峻，通过大开大合的全景式高远构图，创作出一幅雄阔壮美、山势挺拔的山景佳作。将山石、树木、楼阁、点景人物融入深邃的意象空间，呈现出山水憧憬与现实自然有机融合的理想状态，成就对景造意、得山真骨、与山传神、至上岿然的辽阔意境，为后人认识一方山水之美、传颂山水人文意境所推崇。

▲ 溪山行旅图（北宋·范宽）

▲ 陕西耀州照金薛家寨

《辋川图》为唐代王维所绘，原作已无存，北宋画家郭忠恕的《临王维辋川图》展示了“胜冠秦雍，极天下园林之胜”的辋川别业及其山水景观。位于今陕西西安东南40km处的辋川，是历史上的风景佳地，素有“终南之秀钟蓝田，茁其英者为辋川”之美誉。作者对群山合抱、辋水环流的自然环境进行整体描绘，提炼了孟城坳、华子冈、白石滩等天然质朴的山水景观，以及因循地势、沿水布局的文杏馆、临湖亭、竹里馆等人工建筑，并对整体山水格局与别业建筑组群作以理想化处理。透过此画作，可以领略到绘图者在营造辋川别业过程中的山水雅致与人文关怀，以及对“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人居审美追求。

▲ 临王维辋川图 局部（北宋·郭忠恕）

总之，“以图传境”作为一种追求山水人文意境的传统图绘模式，折射出意与境偕、心与物共的传统图绘经验，体现了古人对所在山水人文环境的精华提萃、裁成损益、整合提升智慧。秉承“以图传境”优秀传统，始终葆有对美好人居环境的追求与向往之心，于现代建设实践中积极发现风景，提炼和彰显一方环境之美，传承延续一方山水人文格局与意境，对于塑造城市美好人居环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主持：王树声

图文

赵怀栋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院 讲师

徐知秋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助理研究员 本文通信作者

李小龙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 教授 硕士生导师

安子琪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未来技术学院 硕士研究生

* “十四五”国家重点研发计划课题（2022YFC3803503）；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研究开发项目（2022-K-063）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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