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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崇王助,但请莫称他为“波音之父”

张聚恩 航空知识 2019-05-27


波音第一任工程师王助

作者:张聚恩

本文转载自公众微信号:聚恩君


近日,就在人们对波音公司空前关注之时,一篇署名“德国优才计划”的《“波音之父”竟是中国人?!可他的名字却几乎无人知道,他的故事今天是时候说了!》的文章(题目太长,以下简称《优》文)也不胫而走。这篇文章称中国人王助是美国“波音之父”,更称“如果没有他,两弹一星可能不会那么早诞生;如果没有他,中国的航空史也可能不会改写”(或应为“会改写”吧?),极尽歌颂之能事。


《优》文的作者署名“德国优才计划”,我查了作者的进一步信息,是一位中国女士,是地道的、我们的同胞,可不知为何公号名里有“德国”二字。她称自己的公号“有您意想不到的人物,最深度感人的讲述,这里是全球最优秀中国人的聚集地”。这个平台上,作品不少;对于她的自诉,我深表敬意。作为一名中国的老航空科技工作者,我愿意从正面理解作者的情怀,当然也乐见对中国航空先驱的尊崇与推介。但我要说,在践行使命时,必须实事求是,不能不尊重历史,不能随意解读史料,不能对历史人物任意拔高(或贬低,因为对一些人不切实际的拔高,一定会伴生对另一些人不负责任的贬低),以致谬误流传、贻笑大方。


对于任何历史人物和史实,只有“如实”,才能“如是”。我对王助的伟大贡献,曾有过一点了解,为了对世人、国人、读者和历史负责,也是对王助先生的真正的尊重,我有话要说。



关于波音737MAX事件有了更新的进展。3月14日凌晨,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要求所有737 MAX飞机停飞,等待进一步调查。波音在随后发表的一份声明中也表示支持FAA的决定,尽一切努力与调查机构合作,查清原因,进行安全改进,以确保事故不再发生。


让我们等待!并尽其所能地参与,亲力推动!如我荐读的航空工业发展研究中心(ADR)陆峰在去年11月27日写出有深度、有预判的文章,做出我们的独立分析

关于737MAX最新消息和荐读陆峰文章

(可惜由于传播渠道太窄,读到此文的人太少太少,更遑论产生国际影响)。我们还应积极参与事故调查,在国际民航事务和今后的事业发展中,增强中国航空界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有朋友告诉我,中国民航局已派出事故调查中心专家赴埃塞俄比亚。


在我2017年8月27日发表的第194篇微文《我心目中的12位近代中国航空先驱》中,我满怀崇敬地写到了王助。



我在文中写道:


无数前辈和先驱前仆后继,奉献出他们的聪明才智,甚至宝贵生命,才奠定了现代航空的基业。不同民族、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先知先觉者,在各自不同的时代和境遇里,探究航空科学,制作各式航空器,涌现出一批伟大的巨匠。他们或在理论上有所创建,或在技术上取得突破,或在研发和试验航空器中表现出非凡的才华和勇气。......本文所列的中国12位伟大先驱都生于19世纪,他们的业绩与贡献集中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这段时间。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领域的历史阶段划分,1840年鸦片战争到1919年五四运动为近代,1919年到1949年为现代,1949年以后为当代。这12位先驱有所作为的年代基本对应“近代”,个别人、如王助延伸至“现代”


而到了现代,由于战乱频仍、国事艰辛,航空事业的发展反倒没有了这样的群体性推进。中国近代穿越清王朝晚期、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时期、北洋军阀时期和国民政府时期,是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逐渐形成到瓦解的一段时间。在中华民族这段历史时期,虽饱经动荡与苦难,但由于与世界现代航空的发轫同期,许多中华志士仁人,从政治家到科技界,从政府到民间,以难得的、敏锐的战略洞察力,看到航空的重要性,而掀起早期发展的浪潮,那时我们的绝对水平与世界基本比肩。


而其中,矢志报国,克避时蹇,开拓和献身航空事业,立下丰功伟绩的航空先驱尤其值得我们推崇,他们的精神和业绩令我们这些后来人肃然起敬。我们今天的事业是先驱们奋斗征程的继续,让我们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发扬光大他们的奋斗精神,为新时代的航空报国、航空强国做出我们应有的历史贡献!以出生年份排序,他们是:华蘅芳、谢缵(音zuan)泰、秦国镛、冯如、厉汝燕、刘佐成、李宝焌、潘世忠、谭根、杨仙逸、巴玉藻、王助。




而关于王助,

我写下了如下这样一大段话:



(1893~1965)河北南宫人。


1910由清政府派往英国学习机械制造,开始接触飞机制造。一战爆发后,转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习航空工程。1916年6月,作为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第二期毕业生,王助、巴玉藻、王孝丰3人获得航空工程硕士学位。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获得航空硕士学位,而该期航空工程专业的全部毕业生不过十余人。

↑↑↑ 向左滑动了解王助先生简介


王助等人毕业后,遇袁世凯称帝风波,公费留学款项无着落,无法立即回国。同为波音公司创办人的威斯特夫,与王助是麻省理工学院同班同学。威斯特夫在随海军参战、不得不离开波音时,引荐王助进入波音公司,任首批工程师,参与设计双浮筒双翼B&W—C型水上飞机。王助以出色的专业能力,在很短时间内解决了飞机起降的稳定性问题,成功通过军方测试。


美国海军部认为这种飞机性能稳定,且兼具巡逻艇和教练机的双重功能,遂给予波音一次购买50架的大订单,这份订单为波音公司带来了57万美元的收入,是波音发展史上最需要的“第一桶金”。假如没有这份订单,波音公司完全可能失去驰骋世界航空界的机会,这是历史的事实。


不少资讯里称王助是波音首任总工程师,这倒不准确;他并无这个名分,在波音工作的时间也仅有8个月(1917年4月到12月),但他卓越的贡献,永远被记载在波音的发展史上,也在世界航空史上留下绚丽的一笔。


尽管在B&W-C水上飞机的研发中,王助起了决定性作用,但在进行飞行测试时,美国军方却不允许王助进入测试场地。王助遂选择回国,发展中国自己的航空事业。1917年冬,王助同巴玉藻、王孝丰一起回国,他们成为了最早一批留学归国的高级航空工程人员


王助等人回国后,强烈要求北洋政府筹款创办飞机制造厂。1918年2月,中国首家正规的飞机制造厂——马尾船政局海军飞机工程处成立,王助被任命为副处长。1919年8月,王助与巴玉藻为海军设计制造成功中国第一架水上飞机——“甲型1号”。1922年8月,二人再次合作,在上海江南造船所设计制造了世界上第一个水上飞机浮动机库——浮坞,成功解决了水上飞行停置和维修的难题。从1918到1930年的12年间,海军飞机工程处陆续设计制造出教练机、海岸巡逻机、鱼雷轰炸机等飞机15架,并培养出我国第一代航空工程技术人才,马尾也成为中国初期航空工业的摇篮。


1931年2月,王助转任中国航空公司总工程师,后担任军政部航空署上校参事。1934年出任与美国合资经营、建在杭州笕桥的杭州飞机制造厂第一任监理,为中方最高负责人。在任3年期间,该厂共修理、组装和制造飞机235架,成为旧中国历史上修造飞机最多和最著名的飞机制造厂


1939年王助出任创建于成都的中国航空研究所副所长。1941年8月该所扩充为航空研究院,王助任副院长,分管院务与科研。航空研究院在王助的领导和直接参与下,利用国产材料研制出大批急需的航空器材和备件,还研制出多架独特的飞机。1955年王助担任台湾成功大学航空工程教授。1965年病逝于台南。


还有一件事,也值得书写,就是王助与钱学森的交集。1931年,日本侵略中国东北,国家急需发展空军,急需航空工程人才。其时,钱学森考取清华留美公费生。当时的中国航空委员会的钱昌祚委员给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写信说:“欲指派钱赴麻省理工学院学习航空专业。”为让钱学森在赴美留学前了解此次留学任务,清华特意安排他到南昌面见钱昌祚,并安排他到杭州飞机制造厂、南昌第二航空修理厂和南京第一航空修理厂等地参观实习,实地接触航空工业,“恶补”航空专业知识。还特别为他安排了两位导师,一位是清华大学航空专业教授王士倬,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助。不知该不该说遗憾,学成归国后的钱学森并未从事飞机设计与制造,而成为新中国火箭与导弹之父,此是后话,不在这里多写了。


请读者将我的上述文字与《优》文对照与分辨一下,哪个更理智、更靠谱,更让人信服呢?我相信不应该是《优》文。在这里,我想强调以下几点,也可以看作《优》文的几处主要硬伤。


《优》文说王助被波音“聘为第一任总工程师”,是不正确的;这个说法也被许多媒体和文章广为使用和传播,孰先孰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是事实。事实是,王助并无这个名分,那时初创的波音也还没有设立这个职位的必要。而且,他在波音工作的时间很短,仅8个月(1917年4月到12月)。当然,这并不影响对他卓越贡献的评价。


关于王助加入波音,《优》文中说,因“合伙人的出走,公司刚成立便陷入了倒闭的风险中,他的到来被视为天降贵人”。这是不符合事实的。事实是,1916年7月,其时还是“木业大亨”、但酷爱机械和蓝天,对航空发展有独到认识的威廉·爱德华·波音,与他的朋友、拥有航空技术背景的海军军官乔治·康拉德·韦斯特维尔特一起,在西雅图创建了他们自己的太平洋航空制品公司。1917年韦斯特维尔特要随海军参战,不得不离开波音。他与王助是麻省理工学院同学,深知王助的才华与能力,力荐其加入波音公司,任首批工程师。当时,遇袁世凯称帝风波,公费留学款项无着落,王助无法立即回国,便接受了这份邀聘;而王助也确实没有辜负韦斯特维尔特的信任与重托。1917年公司更名为波音,韦斯特维尔特从海军的角度仍然积极支持波音的发展。


在王助加入公司之前,波音和韦斯特维尔特共同制作的B&W-C型水上飞机已经设计和制作出来,B&W就是用的二人姓氏的首字母。王助的主要贡献在于以出色的专业能力,在很短时间内解决了飞机起降的稳定性问题,成功通过军方测试。而不是《优》文所说,王助“用半年多时间,设计出一架有着双浮筒双翼B&W-C型水上飞机”。


在完成军方测试后,海军部对B&W-C型水上飞机的看法有了根本转变,认为这种飞机性能稳定,兼具巡逻艇和教练机的双重功能,遂给予波音一次购买50架的大订单,总价57.5万美元,而非《优》文所说、并特意用红色粗体加强的每架57.5万美元”的50架“巨额订单


当然,称王助为“波音之父”也是不妥的。《优》文开篇就说,“美国波音的大名,想必这两天人尽皆知,但你知道成功制造第一架波音飞机的人是谁吗?......如果告诉你,波音之父其实是我们中国人,你会不会很吃惊?”这种描述连同我上面指出的几处硬伤,都颇煽情,但却过于随意。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位能被称为“波音之父”的人,非威廉·波音本人莫属,而决非他人。王助或能被称为“C型水上飞机之父”,亦需再做考证。


在威廉·波音的领导下,诞生了为公司发展行奠基礼的C型水上飞机,其基本型就是王助参与、并做出巨大贡献的那款机型。1919年,又接陆军合同,改装298架英制哈维兰战斗机。自军事航空始,再到民用航空,从航空,又到航天,经历103年漫长发展岁月的如今的波音,已成为一家军民机兼营、空天电一体的世界航空航天旗舰企业。



1903年还是木材商的威廉·爱德华·波音


我写下上述文字,丝毫不影响我对王助老前辈的无比尊崇,在我的心目里,在我的著述和多份课件中,始终把王助放在很高的位置。以下是我课件中的几张幻灯片。


王助,在波音工作不足一年,却为波音的第一款批生产飞机——C型水上飞机的研发做出重要贡献,帮助波音赚得“第一桶金”——海军50架C型飞机订单(按波音的说法,这是“一笔数量巨大的合同”,且为波音首份合同),成就波音百年基业的奠基之礼。



中国航空先驱冯如与王助。二人都曾在美国求学,初创事业,获得成功,后均毅然回国。冯如于1912年为宣传航空而殉难于广州。王助从1917年底离开波音回国后,为创建祖国航空科研机构和航空工业做出重大贡献。1949年转赴台湾后,从事航空教育,直至1965年终老。




如若问我,

今天,此时,

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

我想,原因有二


一是希望对不实不妥之说予以纠正。一些煽情的文字传得太快太远,以致淹没了历史的真实,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二是在波音737MAX事件中,重要的是分析原因,找出解决之道,推动航空事业的发展,确保乘客安全和用户利益。我们可以无情抨击波音公司的傲慢和冷漠,可以透彻揭露分析他们产品与技术中的失误和缺陷,但这家曾经屡受磨难、遇到过多次危机且得以化解的“百年老店”,这家世界航空“大哥大”的今天和未来决不可小视。而中国航空在坚守和奋战的征程里,在充分吸收正反两面的经验和教训后,定将迎来航空强国、比肩强者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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