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SEE生态奖入围者 | 刘湘：16年来一直为“地球”打官司的律师
带着正义的王冠而来，一路披荆斩棘向前。
—— 刘湘
做律师辛苦，做公益律师更辛苦，做环保公益律师无比辛苦，但是，刘湘坚守在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做环保诉讼律师16年。作为国内最优秀的环保律师之一，他援助代理了几十起有影响力的环保案件，从最开始为无辜承担环境污染后果的受害人做私益案子到后来主要为环境保护做公益案子，他被媒体誉为“为地球打官司的人”。
坚守和责任，是刘湘说的最多的两个词。16年的环保诉讼一路走来，他见证了中国环境保护法律的变迁和成长，同时见证了中国人对环境保护态度的转变。虽然有牺牲，有被误解，但他从不觉得环保律师是殉道者，相反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开拓者。“看到新《环境保护法》施行，公益诉讼也被纳入《民事诉讼法》，看到最高法院出台司法解释时有我们打过的案子思路、理念，我就觉得有希望！”
这是一个律师朴素的价值观。在他身上，看不到电视剧里律师那种西装革履、慷慨激昂的挥斥方遒，而是一种儒雅的气场。他在自己的法律救助网站上说“律师就该担当一切。要有超然的态度，出世的情怀；秉固的毅力，入世的热烈；要有与世决绝的胆略和气概。”
▲刘湘（左一）在齐齐哈尔查看污染现场
刘湘最初学的是环境管理，但是在80年代，他这个专业找不到用武之地，后来就学法律、环境保护法，做了商业律师。1999年，中国政法大学环境污染受害者帮助中心创办人王灿发教授找到他，邀请他加入帮助中心，一想到终于能运用所学帮助人，刘湘欣然答应。
刘湘在环境污染受害者帮助中心16年，援助代理了几十起有重大影响力的环境诉讼。如江苏连云港石梁河水库水环境污染案、河北唐山焦化厂大气污染案、河北迁安噪声污染致人自杀案、2011年全国首例草根民间组织诉云南陆良化工厂铬渣污染公益诉讼案、2015年首起生态破坏环境公益诉讼案福建南平毁林案等。
其中，2002年河北唐山焦化厂大气污染案，打了整整八年，最终让污染空气的焦化厂永久关闭，给了周围居民一个安心的生活环境。
▲唐山的焦化厂，图片来自《三联生活周刊》采访
唐山市焦化厂建在地震后规划好的居民区，在煤气净化系统尚未建成的时候就被要求投入试运行。周围居民饱受摧残，大人们在睡觉时会突然被熏醒，恶心、难受，孩子们则经常流鼻血。空气中夹杂着许多小颗粒，落到身上马上刺痒难堪，甚至红肿一片。一位已有孕在身的妇女，被熏得患呼吸道感染，输液8天不见好转，最后不得不做了流产。
2002年3月，刘湘作为唐山焦化厂附近的118位居民做代理人起诉唐山市焦化厂，从此开始八年“抗战”之路。八年间，法院开了三次庭，最后终于判决支持原告118人的全部诉讼请求。
案子虽然赢了，可是2006年6月，焦化厂申请破产，资产层层扣下来，居民们根本拿不到一分钱。看到被长期摧残的居民们，刘湘心里非常难受。他和同事们又开始了跟唐山市国资委的“扯皮”。2008年11月，唐山市国资委以唐山焦化厂破产后变卖的资产向受害居民支付了共75万元补偿款。“每户多的有四五万，少的也有几千块钱。”这场历经近八年的案件终于画上了句号。
▲唐山污染案的当事人送锦旗
2011年3月，由污染受害者法律帮助中心支持创办的北京环助律师事务所开始正式运营，刘湘任理事会执行主任。这也是中国第一家环境公益律师事务所，免费为受害人提供环境法律咨询、免费代理环境公益诉讼案件。而刘湘也作为尝试环境公益诉讼的先锋参与代理了首起完全由民间草根组织发起的公益诉讼案——云南省曲靖市重金属污染水土案。
该案由我国著名环保民间组织自然之友和重庆绿联会发起，刘湘作为重庆绿联会的代理律师参与此案，该案被称为环境公益诉讼的“破冰之诉”。
2011年6月12日，云南曲靖铬渣非法倾倒案被媒体曝光，引起广泛社会关注。由于前些年的国家政策、企业能力、历史遗留等原因，多达20余万吨的铬渣已堆放在南盘江边超过10年，却未得到任何清理和防范措施。
2011年9月，自然之友和重庆绿联会向云南省曲靖市中级法院提起了公益诉讼。
刘湘于2011年11月初次去调查时，被当地的景象吓住了，“这么大量的铬渣居然就这么直接地堆在江边，铬渣析出的黄色液体流入江水中，形成很明显的对比，可是这样的水竟然是饮用水源和农业灌溉用水！”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刘湘觉得很心痛。
代理了这个案子后，刘湘多次往返于北京和云南之间，他希望能够在和企业、政府博弈的过程中总结出环境公益诉讼的工作模式，为以后的同类诉讼提供可借鉴的范式，同时能够帮助责任企业和环保组织推进后续的执行。“公益诉讼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是提出来就完了，关键是问题提出来以后怎么解决……”
将关注点放在“解决问题”上，正是刘湘作为律师的“理性”，他并不以揭发真相为全部动力，而是希望可以通过他们这些环保诉讼律师的力量，推动我国公益诉讼的司法实践，让污染方和受害方找到解决冲突的方法，也让更多的民间组织能够通过法律途径寻求环境保护之道，维护公共利益。
▲云南曲靖铬渣清理后的地面
这几年，刘湘时常奔赴各地，给法官、律师、企业、环保组织“上课”。环境保护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激烈的对抗无法解决问题，必须从上层建筑出发解决问题，这就要求相关力量有足够的法律知识储备，只有不断的普及，才能做到有效和可持续的环保。因此，刘湘不遗余力的在办案之余给各界做“教授”。
为了帮助各界力量提升专业性，并形成积极互动，刘湘策划和组织了多起面向法官、律师和环保组织的法律能力培训活动，从具体诉讼实务到新《环境法》普法和研讨；
为了帮助企业的环境管理提升，刘湘为数十家企业进行了环境法和企业环境管理培训，教育其如何依法经营；
为了规范基层环保执法人员的执法行为，避免冲突，刘湘为多家基层环保部门（尤其是执法人员）进行培训和咨询；
环保组织是推动环境保护的一大力量，因此，刘湘经常给NGO提供法律咨询和支持，帮助这些民间组织加强法律意识和行动专业性。
同时刘湘努力把环助所打造成为专业环境律师的培养基地，为污染受害者帮助中心和其他需要的地方“输血”，同时也吸引有相同志向的律师加入。“环境保护是大问题，一两个人的力量太小，我们国家需要大批的环保律师，与环境破坏恶势力作战，保卫地球家园。”
“律师是戴着荆棘的王冠而来，最低贱的贫民要你以慈悲去接待；最桀骜不驯的强盗要你去点化；最不可理喻的独裁者需要你去超度；还有那天下最可怜的人儿要你去扶持。总之，律师就该担当一切。要有超然的态度，出世的情怀；秉固的毅力，入世的热烈。要有与世决绝的胆略和气概。”
这或许是刘湘对自己的鞭策和警醒，让他时刻提醒自己作为环保律师的担当和责任，这也是一个环境保护战士、环保法律先锋以及法律知识传授者对自己一生追求的事业的敬仰。
问：作为环保公益律师，您这一路走来遇到过什么不理解吗？
刘湘：其实我的家人还是很支持我的事业的，虽然有时候他们也会抱怨几句，但是都是出于为我的身体的考虑，另外在早期，有一些不理解的声音，觉得你做这个也不赚钱，干嘛还这么拼命，我觉得钱有的花就够了，但是这个事儿要做，因为多一个人做多一份力。不过令人欣慰的是，2005年以后，人们的环保意识就增强了，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走。
问：通过打官司，能对保护环境起到什么作用？
刘湘：具体案件中，个案的判决结果能够保护生态系统，即使是要求赔偿，企业也难以承受，这样就间接敦促企业保护环境；同时社会舆论和政府给企业施加的压力也会促使企业做出改变；另外，个案影响力也会促进立法和司法实践，比如，新环保法的司法解释在出台过程中，最高法院就会充分调研和参考我们打过的这些案子。
问：律师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着“理性”，可是做环保诉讼，看到那么多令人心痛的场景一般人都很难保持冷静，您做了这么多年，是怎样平衡“理性和感性”的呢？
刘湘：刚开始都会同情弱者，但心态要调整，要一步步争取，帮弱者争取最大权利，为老百姓争取，即便败诉，也是争取。同时时刻记住自己是一名律师，是社会工作者，你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还要相信法律，相信社会进步，只有用“理性”的方式，才能让企业认识到他们的错误。
问：有人说崇高一点讲律师就是殉道者，为了一个法律上的结果要付出很多代价，您是否认同这句话？在推进环保立法的路上，您算不算一个殉道者？
刘湘：不完全赞同这句话，因为我们在诉讼过程中并没有离开现有的法律框架，而且乐观的说，我国法院的公平性也在提升。但是个人牺牲肯定是有的，不过要看得到的是否更多，我自己觉得，还是值得，我们不像是殉道者，更像是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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