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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 | 当中国的核电遇上世界最大产铀国

2017-07-29 eo 南方能源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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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能源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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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o记者 刘文慧


从哈萨克斯坦首都前往谢米兹拜伊铀矿,需连续驱车6小时。


路上车量不多,除了货车,私家车多为拉达汽车,这款上世纪八十年代盛行于前苏联的汽车品牌,已于2009年停产。至今,哈国的加油站仍供应着适用于老拉达的80号汽油,每升89坚戈,相当于人民币一块八毛。


虽然汽油便宜,但身为油气大国的哈萨克斯坦却未广泛使用城市燃气。受气候影响,供热需求强烈,煤电成为哈国的主力能源,包括首都阿斯塔纳在内的大部分城市直接用电烹饪。哈更多的油气用于出口,能源出口是其国家储备资金的主要来源。


与油气类似,核工业原料——铀,也是哈萨克斯坦重要的出口资源。数据显示,全球三分之二铀矿产量来自哈萨克斯坦、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其中,哈萨克斯坦产量占全球产量的39%,位居全球第一。


自2008年起,中国最大的核电运营商中国广核集团开始与哈萨克斯坦建立天然铀贸易关系,之后又于2008年12月与哈萨克原子能工业公司(哈原工)成立谢米兹拜依铀有限合伙企业,共同开发哈国谢米兹拜依铀矿和伊尔克利铀矿,双方于2015年再次合作,成立乌里宾燃料组件有限责任合伙企业,年设计产能200吨,产品将全部用于中广核的电站。

第一产铀国

谢米兹拜伊铀矿位于哈国北部,与位于南部的伊尔科利铀矿一起,由中广核与哈原工成立的合资企业共同开发。


矿区实际上是一片草原,只有走近才能看到管状设备插入地下,四周野草茫茫。在这里,经过配比的浓硫酸溶液通过钻孔注进入地下,溶解了铀后被抽回厂区,进入解析萃取的步骤,最后提取出浓度较高的含铀溶液。


“哈萨克斯坦从90年代就开始采用地浸采铀法,这种方法不破坏地表,对环境损害小,经济又安全。”卡尔穆卡姆别多夫介绍。“我们铀矿生产都经过严格的环保评估和要求,生产中的废水实现循环利用。”


哈萨克斯坦的铀矿开采可追溯至前苏联时期,铀矿、核燃料甚至核武器一度是这片土地上最鲜明也是最沉重的主题。


苏联曾在哈萨克斯坦东北部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市设立核试验场,通过数百次核爆试验,测试武器炸弹。哈一度“继承”了苏联1410枚核弹头。


苏联解体后,哈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作出决定,自愿将核弹头返还给俄罗斯,并于1991年8月关闭了核武器试验场。此后,哈致力于防止核扩散,先后签署《里斯本议定书》、《核武器不扩散条约》、《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等。


哈国内对铀需求不大,其生产的所有铀产品均销往国际市场,主要出口到中国、欧洲和印度等国家和地区。


据了解,谢、伊两矿合计可回收金属铀超过3万吨,目前两矿天然铀年产量约为1200吨铀,按股权包销,中方占比49%,每年可从两矿获得的天然铀产量约为588吨铀。除此之外,中广核每年还会另外向哈原工购买天然铀。自2008年中广核铀业获得商务部核燃料进出口专营资质以来,哈原工向中广核交付的天然铀累积约2万多吨铀。


但依赖核原料生产存在一定的风险——2011年福岛事故后,不少国家核电发展减速甚至选择弃核,市场对天然铀的需求随之减少。国际市场中天然铀存量存在过剩情况,这直接引起天然铀价格的下跌。2016年国际市场天然铀价格曾跌至每磅17.95美元。


为稳住铀价,2017年1月,哈方决定将天然铀年产量减至2万吨铀,降幅为20%,该数值约占国际铀产量的3%。


中新社报道,2017年5月,国际铀价上涨20%。哈能源部长加纳特·博祖姆巴耶夫在表示,这正是哈降低铀产量影响所引起的。“面对国际天然铀市场当前的复杂情形,哈萨克斯坦仍要维持自己第一产铀国的优势地位。”博祖姆巴耶夫说。

供货渠道多元化

从天然铀到核燃料组件成品,先后要经历开采、转化、浓缩、加工芯块、组件制造四个环节。


目前,中广核在哈所开采的天然铀产品,经中方核燃料加工企业转化和铀浓缩后,委托哈原工的乌里宾厂加工成二氧化铀芯块,最终运回国内组装成核电站所用的核燃料组件。


在核燃料产业链上,开采和出口天然铀处于附加值较小的前端,显然,哈萨克斯坦并不满足于核原料生产。多年来,哈一直寻求向附加值更高的核燃料供应商跃升。


“我们现在已具备铀矿开采、转化、浓缩、芯块制造的能力,如果能生产燃料组件,我们的核燃料工业链条就完整了。”乌里宾燃料组件有限责任合伙企业总经理弗兰基米尔·瓦赫年科告诉记者。


2014年12月14日,中广核与哈原工在李克强总理及时任哈萨克总理马西莫夫的见证下签署了《关于扩大和深化核能领域互利合作的协议》,约定了组件换铀矿的合作框架,即中广核帮助哈原工在哈萨克建设燃料组件厂,哈原工向中广核提供哈萨克在产铀矿项目供双方合作开发。2015年12月14日,中广核与哈原工再次在中哈两国总理的共同见证下签署了《关于在哈萨克斯坦设计和建设燃料组件制造厂和在哈萨克斯坦共同开发铀矿的商业协议》,进一步细化了组件项目及铀矿项目的合作细节。2016年12月,组件项目开工建设,预计将在2019年投产。


与哈合作成立组件厂,中广核所寻求的,是供货渠道的多元化。


尽管运营着中国最多的核电站,中广核在国内并无核燃料加工制造能力。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引进法国百万千瓦级核电技术(M310),其中就包含核燃料元件技术。核动力院负责消化吸收设计技术,而制造技术则由中核建中作为受让方引进。


在后来的核工业改革发展中,核动力院和中核建中被划给中国核工业集团。中核掌握了核燃料前端全产业链技术,其所属的中国核燃料公司是目前国内唯一的核燃料生产商和供应商。


业内人士透露,相比国际平均水平,中核在浓缩转化和组件制造环节上价格较高。据《财经》报道,中核核燃料组件价格较高也有其历史原因:中核旗下核燃料产业链大多脱胎于早年核军工资产,历史包袱重,核燃料产品承担了部分交叉补贴的职能。


只是,随着中国电力市场的放开,核电逐步进入市场竞争,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降本增效,成为核电业主的必然选择。

组件换资源

与哈方合作,联合建设组件厂,是中广核的选择,更是中国国家层面的重要决定。


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中,哈萨克斯坦有着特殊意义:2013年9月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正是在这里提出了“丝绸之路经济带”。这一提法与此后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共同组成了“一带一路”倡议的核心概念。


具体到组件厂项目,组件换资源,这是中哈双方合作的关键:中方为哈方提供组件厂资金、技术和市场支持,而哈方提供铀矿资源。


据悉,作为组件厂合作的对价,哈原工将为中广核提供一个在运阶段的、储量不少于4万吨铀的新铀矿项目供合作开发。该新铀矿项目资源规模大,品质良好,具有明显的生产成本优势。双方计划于2019年底前签署铀矿股权买卖合同。


中国是一个贫铀国,正因此,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已提出重复、充分利用核燃料,确定执行乏燃料后处理政策。进入21世纪,中国和平利用核能,发展民用核技术,通过国际贸易和投资,进口天然铀等原料。


以中广核为例,除了哈萨克斯坦,其于2012年收购了非洲纳米比亚湖山铀矿,2016年认购加拿大裂变铀矿公司19.99%的股份,成为其第一大股东。中广核集团副总经理谭建生介绍,中广核在“一带一路”沿线掌握铀资源量超过30万吨,可满足30台百万千瓦核电机组30年需求。


同时,组件厂也是哈萨克斯坦国家层面的选择。“中国是最大的核燃料组件市场,所有核燃料组件公司都希望进入。”组件厂总经理瓦赫年科强调,“中哈核燃料组件厂,是两国政府共同的选择。”


值得一提的是,哈萨克斯坦正在规划建设国内首座核电站。一旦建成,中哈合资组件厂将具有向哈萨克斯坦首座核电站供应核燃料的优先权。


中广核董事长贺禹表示,下一阶段,中广核将在哈萨克斯坦等国家推进华龙一号相关工作。


事实上,针对华龙一号推广,中广核已开展了大量工作。2015年5月14日,中广核牵头,上海电气、东方电气等中国企业联合赴阿斯塔纳举行大型对外推介活动。2016年2月,哈方联合代表团赴中国,在大亚湾核电基地参加了中广核组织的“华龙之旅国际峰会”。


如果哈方选择了中国的华龙一号,则意味着中哈将实现核电全产业链合作。


不过,中广核能否拿下哈萨克斯坦核电站订单还未有定数。根据此前媒体报道,哈萨克斯坦与法国、日本、俄罗斯等国核电公司均有过核电站相关洽谈。 

合作

事实上,跟第一产铀国合作并不容易。


语言、文化、法律等各方面的差异,如无形的关卡,散落在这个最大内陆面积的国家。中国手机品牌oppo进入哈国第一大城市阿拉木图时,工人不小心把户外广告海报贴反了,成了“oddo”。


地广人稀的哈萨克斯坦人均GDP在2013年一度高达14310美元,后受油价下跌等因素影响,2015年降为10508美元。即便如此,这数字也比中国(7924美元)和俄罗斯(9057美元)高。“他们内心还是有点小傲娇的。”


而作为曾经核强国苏联的加盟国,哈萨克斯坦有一定的核工业基础,再加上哈萨克族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哈方在合作中比较坚持自己的主张。


“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前期项目推进难度比较大。”组件厂中方员工、燃料组件生产车间主任高翔感慨。


组件厂位于东哈萨克州首府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额尔齐斯河和乌里巴河在这座城市汇合流向俄罗斯。城市保留着大量苏联时期留下的建筑,俄语乃至俄罗斯文化仍占主流。往返乌斯季卡和阿拉木图的航班安全着陆时,乘客们都会鼓掌感谢。


组件厂将提供130个就业岗位,这对于只有40万人口的乌斯季卡来说,是个大数字。而按合同约定,组件厂最终将聘请15名中方员工,但目前只给了中方5个名额的配额。


组件厂的哈方员工大多不懂俄语,要实现交流,翻译必不可少。大部分时候,中方员工需要写英文邮件给翻译人员翻译成俄文,再转发给哈方员工。哈方员工的回复同样得“过一道”。沟通效率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中方也曾提出聘请中国翻译——找个懂俄语的中国人并非难事。但哈方拒绝了。为保障本国公民就业,哈萨克斯坦限制外国劳务进入,获得哈国的工作签证并不容易。


就业相关法律有时更像是哈方的挡箭牌,以确保自己最大程度掌握项目。“可能他们宁愿慢一些,也想多学点。”中方人员分析说。


在这种情况下,中方员工只能努力尝试多种思路,尽力配合哈方推进项目。“基本上问题都得到解决。”高翔说。


身处异国他乡,语言文化不同,这座40万人口的小城里,5个中国人倍显孤寂,“电影都是俄文的”。在赴哈之前,高翔特地学了太极拳。在哈一年来,他经常业余时间在河边打起太极。这自然引起当地人的好奇和围观,甚至想学个一招两式,但由于语言不通,他没办法“收徒弟”。


就在记者采访后的一周,瓦赫年科将率队赴中考察设备采购。按照中方估计,如果一切顺利,中国最终可以拿下约40%的组件厂设备订单。


在哈萨克斯坦随处可见的老拉达


油价很便宜,50坚戈约为人民币1元


铀矿矿长办公室墙上挂着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照片


矿区的小屋子里整齐的管道和仪表记录着输入和抽取的液体相关数据


只有走近了,才会发现草原上的采铀设施。


哈萨克斯坦地广人稀,因气候原因,热电联供的火电厂是目前能源主力。


从飞机上鸟瞰乌斯季卡,这里虽是州首府,却没什么高楼大厦,更像国内的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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